何其芳的诗集 何其芳诗集
何其芳(1912--1977)四川万县人。毕业于北大哲学系。1938年到延安“鲁艺”任教。50年代后任中科院文研所所长、《文学评论》主编。有《汉园集》《夜歌》《预言》等。?
这一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临! 呵,你夜的叹息似的渐近的足音 我听得清本是林叶和夜风私语, 麋鹿驰过苔径的细碎的蹄声! 告诉我用你银铃的歌声告诉我, 你是不是预言中的年青的神? 你一定来自那温郁的南方! 告诉我那里的月色,那里的日光!
告诉我春风是怎样吹开百花, 燕子是怎样痴恋着绿杨! 我将合眼睡在你如梦的歌声里, 那温暖我似乎记得,又似乎遗忘。 请停下你疲劳的奔波, 进来,这里有虎皮的褥你坐! 让我烧起每一个秋天拾来的落叶 听我低低地唱起我自己的歌!
那歌声将火光一样沉郁又高扬, 火光一样将我的一生诉说。 不要前行! 前面是无边的森林: 古老的树现着野兽身上的斑纹, 半生半死的藤蟒一样交缠着, 密叶里漏不下一颗星星。
你将怯怯地不敢放下第二步, 当你听见了第一步空寥的口声。 一定要走吗?请等我和你同行! 我的脚步知道每一条熟悉的路径, 我可以不停地唱着忘倦的歌, 再给你,再给你手的温存! 当夜的浓黑遮断了我们, 你可以不转眼地望着我的眼睛!
我激动的歌声你竟不听, 你的脚竟不为我的颤抖暂停! 像静穆的微风飘过这黄昏里, 消失了,消失了你骄傲的足音! 呵,你终于如预言中所说的无语而来, 无语而去了吗,年青的神?
说我是害着病,我不回一声否。 说是一种刻骨的相思,恋中的征候。 但是谁的一角轻扬的裙衣, 我郁郁的梦魂日夜萦系? 谁的流盼的黑睛像收女的铃声 呼唤着驯服的羊群,我可怜的心? 不,我是梦着,忆着,怀想着秋夭!
九月的晴空是多么高,多么圆! 我的灵魂将多么轻轻地举起, 飞翔, 穿过白露的空气,如我叹息的目光! 南方的乔木都落下如掌的红叶, 一径马蹄踏破深山的寂默, 或者一湾小溪流着透明的忧愁, 有若渐渐地舒解,又若更深地绸缪…… 过了春又到了夏,我在暗暗地憔悴, 迷漠地怀想着,不做声,也不流泪!
脚步 你的脚步常低响在我的记忆中, 在我深思的心上踏起甜蜜的凄动, 有如虚阁悬琴,久失去了亲切的手指, 黄昏风过,弦弦犹颤着昔日的声息, 又如白杨的落叶飘在屋檐的荒郊, 片片互递的叹息犹是树上的萧萧。
呵,那是江南的秋夜! 深秋正梦得酣熟, 而又清澈,脆薄,如不胜你低抑之脚步! 你是怎样悄悄地扶上曲折的阑干, 怎样轻捷地跑来,楼上一灯守着夜寒, 带着幼稚的欢欣给我一张稿纸, 喊着你的新词, 那第一夜你知道我写诗!
慨叹 我是丧失了清晨露珠的新鲜? 多少夜星空下的静寂滴下绿荫的树间? 春与夏的笑语?花与叶的欢欣? 二十年华待唱出的青春的歌声? 我饮着不幸的爱情给我的苦泪, 日夜等待熟悉的梦来覆着我睡, 不管外面的呼唤草一样青春蔓延, 手指一样敲到我紧闭的门前。
如今我悼惜我丧失了的年华, 悼惜它,如死在青条上的未开的花。 爱情虽在痛苦了结了红色的果实, 我知道最易落掉,最难捡拾。
轧轧的水车的歌唱 展开清晨的长途: 灰色的墙使长巷更长, 我将伫足微叹了。 看藤萝垂在墙半腰 青青的,谁遗下的带子 引我想墙内草场上 日午有亭亭的输赢升腾...... 朦胧间觉我是只蜗牛 爬行在砖隙,迷失了路, 一叶绿荫和着露凉 使我睡去,做长长的朝梦。 醒来轻身一坠, 喳,依然身在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