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岑《人伦》 谴责与讽刺之间——读李天岑的《人道》(阎纲)
这部小说长达49万字,但是好看。一个极其平庸的马里红,竟然扶摇直上,几乎爬上高枝,好险啊!执政者当戒。
这得力于作者讲故事的本领。虽然《人道》不像作者的前一部长篇《人精》取自真人真事,但都源于作者之亲睹。特定的氛围,官场的虚伪,人物的举止,语言之肉麻,以至官场的一些潜规则,绝非亲历者外所能言者。作者会讲故事,光怪陆离,但是你信。
伏尔泰说:我读了四遍《一千零一夜》后,才算是尝到故事体文艺的滋味。司汤达说:上帝最好让我忘记《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情节,以便再读一遍,重新得到美妙的故事所给予的乐趣。没有故事便没有小说,没有电影,更没有电视剧,正像作者的《人精》成功地改编为电视剧那样。不会编故事,不会吊人胃口、吸人眼球、出奇制胜的作家,很难说是高明的作家,除非他的作品极力淡化作品的戏剧性而非拒绝背后的故事。
马里红向上爬的手段极其拙劣,无非是亲自到领导家里看病量血压,带上小姐按一按,同路专员的太太套近乎送一套“必好适”,到宾馆给冉书记示范按摩颈椎,给龚专员送偏头痛的药,让丈夫游海经营“红樱桃”夜总会,说黄段子,陪酒、灌酒,夜总会成了色情服务所和权力交易所,而且,疏通领导是“三番五次地跑。
”拉拢了多少干部!给调任省统战部副部长的路安韬赠送王维的画(部长开口了:虽说我不在樱山了,但说话还有人听)……一个个被她攻破放倒,“好好好,研究研究!”“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只管说!”
奇怪,如此拙劣露骨的表演,竟然明效大验,百试不爽。固然,现实中不乏其例,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宦海浮沉,水,深得很!
马里红口出狂言,竟然说:“白求恩?早过时了!”“白求恩他本国人都不学,我们还把他捧为神?”但是作者并没有给予马里红一个好的命运。在宣布取消副局长试用期以后,马里红惶惶不可终日,向“一脸嘴”占卜问卦,每天口念“我是金刚,威猛无比,天下无敌,无所不能。
”郗局长患肺癌,她暗自窃喜,“下一步坐他的交椅。”路部长答应她“明天联系联系”,她正在作第三次化疗,同时作她的升官梦,最后,光着头,像男人一样瘫倒在床,吓了人一跳,彻底的丑态百出。
依马里红之心看来,“医院现在救死扶伤不再是人道主义,而是唯钱主义”,所以《人道》告诫人们:“官场上小人是大忌。小人最可恶,小人最可恨,小人最可怕,小人最难防……其实,对待小人淡而化之,漠然视之,小人便会自生自灭。
”这也许就是作者取名“人道”以对抗“唯钱”的命意所在。然而,“淡而化之”,小人未必“自生自灭”。有史以来“小人”与“君子”是一对孪生子,有君子就有小人,讲小人自生自灭,无非是作者的希望。但是作者所写的小人手腕拙劣,塑造的谦谦君子杨晓静的形象也较为单薄,正面力量缺乏理性高度,不能构成策略和智力间的明争暗斗,影响作品向人性和精神的深度作进一步的开挖。
《沧浪之水》及其改编的电视剧《岁月》写的也是官场里不择手段的钻营,可是罗清水和梁致远的际遇激起观众强烈的共鸣。
它揭秘出职场的潜规则,正像闻局长所传授梁致远的那样:你可能不喜欢吴过,但是小人对你很有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不时地寻找自己的影子,这样,作品深刻了!
如何将鲁迅所命名的《官场现形记》式的“谴责小说”提升到像《儒林外史》那样深刻的“讽刺小说”,是目前官场文学一个较迫切的课题。生怕投鼠忌器,难免笔下留情。
我对作者李天岑结构故事的才能表示欣赏,很希望《人道》和《人精》一样,改编成电视剧,进一步解析“人”,进一步认清官场上形形色色的“人”,让“人”在人道精神的光照下自尊自重、自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