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纪录片大同 访谈 | 周浩:纪录片完全是无法预测的事情
(20100414 周浩来珠海为某大学做讲座 以下为讲座的录音内容整理)
人物简介:周浩,职业纪录片导演。曾经服务于在新华社、《南方周末》等国内一流媒体。2001年开始纪录片制作,主要作品有《高三》、《龙哥》等。影片曾获香港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奖、台湾纪录片双年展“亚洲奖”首奖等。先后出任过芝加哥国际纪录片节、台湾纪录片双年展、广州纪录片大会评委。在制作纪录片的同时,他还创建了纪录片中文资讯网站“镜像中国”。
在这场讲座里放映的是他拍摄的《龙哥》,周浩导演在一次偶然间看到关于烂尾楼里住着许多吸毒者的新闻报道,于是开始接触这样的人群。后来,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名叫阿龙的又入室行窃又吸毒贩毒的男人身上。影片描述的即是阿龙与他各色朋友的生活,同时导演自己也与龙哥的生命发生了各种不可思议的纠葛。影片故事从这里开始。
讲座录音文字记录整理:
我是南方周末的记者,02年开始拍纪录片,我之所以不愿意做记者的原因,就是我觉得全世界的媒体都有颜色,不管是人民日报,南方周末还是纽约时报,它都有自己的立场,我想假如我打算打这份工的话呢,就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那我就得听老板的话,那我就得做一个高速运转的机器里的一个螺丝钉。我觉得这种方法也许不太适合我。我以前是拍照片的,是摄影记者。在九十年代初的时候,看到许多国外的记者来我们这儿拍,后来我发现他们拍的很多照片也是很漂亮的。
后来我就有一个疑问:他们也不是中国人,对中国的了解肯定没有我了解得这么多,他们怎么可以拍这么好的照片呢?过了几年以后,我自己也去国外拍照片了,伊拉克战争的时候我去了伊拉克,我发现我也能拍出很好的照片。
我发现这跟记者与这地方的了解没有直接的关系,我发现记者是什么呢?或者摄影记者是什么呢?就是譬如说人在照片里的一个身体语言,或者你把他(人物)放在哪一个位置,其实这些都变成了摄影记者手上的一个道具。
他们全是来为这个记者服务的,(即是)这个记者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他无非就是去印证。(举例子,过年时候采访老人,在最后特意要老人用苗语说“感谢党”。最后用这句苗语做了新闻的导语。这个细节在周浩看来,就是记者一开始就有这样的一个想法,只是让采访对象付诸实现。)
这种事情见多了以后,我就觉得记者都是有颜色的,他都是有立场的,是为了某个机构在说话的。于是我就开始想做纪录片。后来当我开始拍纪录片之后,我也越来越… 因为纪录片是个什么样的品种呢?它是以“真实”来标榜他的客观性的。
当我做了纪录片之后我发现,纪录片好像也没有真实。真实在哪里?真实就存在在每个人的心里。你认为他真实吗?你认为你还原了真实吗?比如说,这里可能有一半以上的同学看过《高三》,拍《高三》的时候就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你怎么能够跟这里的同学处的这么的好?这些同学连镜头都不会看。
我说很简单啊,我把看镜头的部分剪掉了呀!就是很多时候,我们在做纪录片的时候,我们是把自己扮演成了一个墙头的苍蝇,就是我们可以非常旁观的去看待整个事情的发展。
但是,最后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因为,就像这部片子一样(ex.《龙哥》),片子的前半截,你们可以看出我是努力得想把我自己藏在摄影机的后面,努力的想要以一种客观的姿态去观察这两个人/这一群人的生活方式,最后发现,我藏不住了。
我不得不出来了。其实这部片子,我来解释这部片子,让导演来阐述这部片子,吸毒只是他的一个背景吧,其实这个片子我做的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两个四十岁的男人交往的一个故事(片中阿龙和导演自己)。
其实关于这个真实的问题当初我和北京电影学院的教授叫做崔卫平(做了一些关于此人是牛人的注解,略过),我和他发生一些争执,在msn上面,他问我一个很简单的问题,阿龙到底吞没有吞刀片?他说你作为一个记者的身份要去深究这个问题,是吞了还是没吞?其实这个问题我都没有办法回复,我就跟他说,十多年以后,阿龙会从监狱里面放出来,如果我们还健康得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话,我把阿龙带到你的面前,你亲口问他:阿龙你到底吞刀片没有?阿龙给了你一个答复,你认为你会相信这个答复吗?我所看到的是什么,就是那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我接到电话后就去了,然后我看着阿龙在床上打滚,第二天我看到他吐血,半年以后阿俊对我说,阿龙其实是自己吸了一管血含在嘴里面。
还有一个细节,我进到监狱里面,我问阿龙你到底有没有吞刀片?阿龙迟疑了一两秒,告诉我,吞了。这就是我所掌握的资讯,我把我所掌握的资讯告诉大家,那真相是什么,我想着并不是我要去探讨的问题。
这个问题真的重要吗?我觉得不是太重要。我们的快乐大多数是建立在去寻找快乐这个过程里的,真实也是这样,我们一辈子都在试图去还原一个真实,但最后发现其实也没有多大价值和意义。最大的意义在于在这个(探讨真实的)过程中,我们得到了许多其他的资讯,而这个资讯会让我们更有信心或者说更有兴趣的活下去。
其实还可以谈一点,在我这个年纪的人,对真实的理解实际上是越来越含糊越来越混沌的。比如说在我这个年龄,小时候一进电影院五分钟,就开始问妈妈,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其实到了我四十岁,到了我三十岁以后,对世界了解以后你会越来越发现,这个世界不仅仅是由黑和白组成的,其实在黑和白中间有很多灰的,其实我们大部分的人都是灰色的,我现在问大家一个问题,阿龙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呢?(众:灰人… 囧)这件事情你很难去给他一个定义,说他是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
但其实阿龙就是一个人,跟我们一样他就是一个人。这个世界是由所有的人所组成的,包括你,包括我,包括阿龙。今天我坐在这里,我会把我相对阳关的一面展现给大家,但其实受教育程度越高,他自己穿的衣服就会越来越厚,好像我们受的教育就是让我们与这个世界产生一种绝缘,让我们更好的保护我们自己。
这说起来有点难以接受,但事实就是这样子。接下来大家提问题,这是一个供大家交流的机会。我知道大家都是学影视的,但我不是,我更多的是一个实践工作者,我也就是懂得怎样与人打交道,并且在打交道的过程中,做成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现在做的就是这样一件事情,记录各种各样人的生活方式。
我的另外一部片子叫做《**》,我想这个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再来(UIC)。拍的是一个县委**的故事,这可能是大家没法去想象的一个,一种关系。我拍他平时的工作,包括县委团委会议,他的酒桌饭桌卡拉OK厅,我倒是不愿意认为这是我的运气好,我拍了他一年,后来他因为**受贿罪被抓了,他现在在监狱里。我拍一个进去一个(囧…),大家有什么问题?
Q1.(第一个提问者做了很长很长的铺垫,我就简练一下)与底层人民打交道的时候你可以用给予恩惠的方式去打交道,但是假如你的拍摄对象并不需要的你钱,而他的钱又是来路不正,这个时候你能够用怎样的方法去还原这样一个真实呢?
Answer:(前两个特质听不清楚…)拍纪录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特质就是知道如何与人打交道,我现在很难跟你说我怎样去赢得他们这些人的信任。很多时候这里的界限是非常的含糊的,有时候我们不能做事情,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做,我们就告诉我们自己,这个事情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我经常会用到一个词叫做“挥刀自宫”,但真是这样的,没有人说你不行,但很多时候你都没有去试你就觉得你自己不行。就像我拍的《县委**》这样一个题材,其实很简单,我就一直有这个愿望,因为这个国家啊,这个国家现在被牢牢地掌握在这个政党的手里,那肯定是有他过人之处的。
所以我就想看清这个政党是怎样治理这个国家的。他到底是有一些什么样的方法?这个事情我就有一个念头,就是我一定要去做这样一个事情。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见到了这个县委**,我就问他我有这样一个想法,能找你做这样一个片子吗?这几乎就是原话,他说可以没问题,你来。当然这里面有我的运气在里面,但是我觉得这样的机会,当你不知道它存不存在的时候,你要去试一试,你也许就能得到。
(再举《高三》例子…大致就是说《高三》不仅仅是为他赢得名誉和金钱的纪录片,而是成为高三七班还有所有学生的一个见证,是被大家所分享的)当你做一个东西,他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东西,而是大家的东西,那他能不愿意做吗?当然这其中需要沟通。
假如我就走在UIC的校园里,我伸手问同学去要一块钱,你们不会给我的,但是我见人就送一支鲜花你不会拒绝吧?这就是一个给和要的问题,假如你只想着去索取的话,你肯定是得不到的。
所以我也要付出一点东西,才可以得到一种… … 其实我和阿龙的关系,你们难道不觉得如果我不给他钱,他也是要活下来的。这钱其实并不是… 这其实是一个很微妙的概念在里面,因为举个例子,他(阿龙)有我这样一个朋友他肯定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人嘛,在他那个阶层,他总是渴望一个人跟他交流,而且到现在为止,隔两三个月还是会接到一次他的电话,他现在在昆明蹲监狱,他现在已经是从死缓改到无期了,每当有这个亲友电话的时候他会第一个打给我。
过去几年他问我要钱,最近一年他都没有问我要钱了。他要钱我仍然会给他,以前给200,后来也给过500。他变成了你的一个,像是寄托一样的东西。
我从伊拉克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伊拉克的货币,上面有萨达姆的头像。那张钱放在他钱包里放了很长一段时间,一见到朋友他就会炫耀。其实这种关系是很微妙的一种关系,我不认为我跟他就完全是一种钱的关系。
还有很多其他细节,譬如说,我跟阿龙到底是不是朋友?他父母不管他,他有个妹妹,一旦有事情需要我做调和的时候,他会跟我说,你给我妹妹打个电话吧。你说我跟他是不是朋友,虽然说我好像也在利用他,但是其实我很难去定义这样一个概念,关键就是你怎样去理解“朋友”这样一个概念。我的这一生,跟他的这一生,已经发生了无法割断的关系,我说《龙哥》还有下一集,十多年以后等他出来。
Q2. 你说阿龙在监狱里给你打电话,那他还有其他的朋友可以跟他联系吗?
Answer: 没有了,江湖上已经没有他的朋友了。现在我再讲下阿俊之后的故事,阿俊的命可能不太好吧,她已经嫁给了一个山西跑长途客车的司机。阿俊的身体很不好,有非常严重的妇科病,她就是在性方面完全没有办法满足她老公。
她给我打电话要我帮她,我说这事儿我怎么帮你?他老公跟他说如果这次回来我还得不到你我就怎样怎样,她老公说她心里面还有人,她自己也不否认,阿龙在监狱里的时候,三年左右吧,通过我要到了阿俊的电话,他给阿俊打了个电话,他给阿俊打了个电话,他后来跟我说,他好高兴,阿俊没有让他说一句话,从头骂到尾,他说被骂得好高兴,下次还打电话去找她骂一下。
Q3. (太长,简略了一下)导演的介入,对整个事情的发展是有影响的。(在导演介入的那一刹那,摄像机是说谎的)对这个事情,导演的观点是怎样的呢?
Answer: 这个片子没有你说的“摆”的那个东西,就没有安排。你说的我出镜的那个地方,就是在给他钱之前,这个细节满重要的,我就把那个摄像机放在他们家的电视上。那是唯一一个我出镜的地方,没有我刻意去摆的地方,你说这个片子我进去之后影响了它的发展,我肯定不会完全同意。
因为这个片子也不完全是一个阿龙的故事,我更愿意将他描绘成两个男人交往的故事。实际上在里面我是满重要的一个角色,纪录片有很多种做法,现在的人我觉得可以蛮开放的来看待这个问题。
现在欧洲有很多纪录片,完全是以对话来做的。我觉得这个界限是很宽泛的,你说的那种很狭隘的纪录片,是不属于这个范畴的。其实这个片子里我也是一个主角的,我也影响了这个进程,我承认。
但你说我影响了阿龙的命运,我也承认。纪录片的导演跟被拍摄者到底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其实我们刚才一直谈到,就是利用和被利用,有时候我们把他们回避的很好,在这个片子里呢我就是把它呈现在桌面上来了,来探讨一下这种拍摄者和被拍摄者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Q4. (完全听不清楚问题,不过好在,周浩导演直接跳过这个问题说另一个事儿了)
Answer: 我跟你讲另外一个事儿。不知道有个照片你们看过没有,就是秃鹫和一个孩子的照片(基本上就是照片里有一秃鹫准备吃一孩子,那孩子因为太瘦弱头太大,趴在地上动不了。好像拿了大奖,普利策?相关人士证实一下。
大家指责这个记者的地方就在于,先拍了照片而不去救那个孩子。详细资料请Google)。最后这个记者自杀掉了。我现在给大家提这样一个问题:我是一个摄影记者,我到了现场以后,是先救人还是先拍照片?(众:先救人!
先拍照片!)其实你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任何一种选择都会陷入到另外一种怪圈,那我给出的解释是,听从你的内心去做这件事情。你想救人救去救人,你想拍照就去拍照,你想救人救去救人。你绝对不要做完这个事情以后然后回头后悔一辈子。
这个外界给你的压力能有多大呢?压力其实来自于我们每个人自己的内心,就像拍纪录片这个事情,如果你能够满坦诚的来对这个事情的话,你就释然了。没有人会拿道德的法律的这种要求来苛刻你,苛刻你的是谁,是你自己的内心。
人活着,只要你不去谋财害命或者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以外,实际上人活着的这个尺度是很大的。我们做什么事情都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比如说我在拍这个纪录片的时候我已经很好的给自己找了理由了。
假如当初他(阿龙)死去的话,那这个片子就以一个男人的死去和另一个男人的一丝不挂而告终。我坐在这里你们对我已经有一定的了解了,就是我所见到这一切我都已经在片子里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是一个圣人,我是一个记录者,我就记录了一段这样的人生经历,跟大家一起分享。我并不认为它是完全正确的,但是我觉得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一下大家会对人生有更多的感悟。这就足够了。
Q5. 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促使你去拍纪录片? 你拍纪录片最想得到的回报是什么?
Answer:我觉得人生,生命需要各种各样的事情去填满。在填满的过程中间你能得到快乐,能够生存下去,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事情。比如现在我做的这件事情肯定是我愿意去做的一个事情,比如说我改职业已经改过两次了,但是我现在正在做一件让我自己感到快乐的事情。
你说我拍纪录片我想得到什么东西,其实大家都知道,拍纪录片是发不了财的。全世界拍纪录片的都没有几个发财的,可能就生活算富足,但是一定发不了财。但是人活一辈子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李嘉诚的。
假如我不做这个事情我去做生意的话,我也许就是一个小老板。人的一生总是要找事情做,那我就找了一件这样的事情做。这个事情让我觉得快乐,再说实际一点,也有掌声,我的虚荣心也会得到满足。
同时也有蛮多的世界各地的免费旅游,这样我的人生也得到满足了,我为什么不做呢?而且我周围有很多朋友,譬如说我当年在南方周末的同事,现在开着保时捷有几千万的人也有不少的(强调这是正当渠道),但是他们有时候,不知是真心的还是恭维我的,会说我在做他们非常羡慕的一个事情。被一个有钱人这样说我不是也满足了嘛。
其实我觉得我做不了一个改良者就像我们没法选择我们的人种父母祖国,其实,既然你没法选择就学着去适应。其实我还是不喜欢自己去进入这个片子,但是纪录片,其实和剧情片没有什么区别,我觉得可能剧情片不过瘾我就找真人去演他们的生活,其实做纪录片是很残酷的事情,我想找一种可以展示人物多面性的一个角色。阿龙这个人他在很短的一个时间可以应征一个人不同德侧面我觉得可以表达不同的侧面。
纪录片就是开始有个方向,我没法去预测它完全的方向,但是有个大概的方向,可以去控制。其实我可能,我在想我其实就是熬,我熬得过你还是你熬得过我。其实变化太快了,快的自己都无法想象。
纪录片它完全是无法预测的事情,这就是它特别的所在了。
本来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就只有这么一段,但是拍片使得你和另外一个人的人生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就把这个问题交给现场观众了,我说我出10万,你们每人出50块钱,但是没人愿意出这个钱,我说,你们50块都不出干嘛让我出那十万呢?这其实是我找个借口了。
但是这其实是非常矛盾的一个事情,所以说怎么处理好这样一个关系,我怎么自圆其说,怎么让自己活下去,然后继续拍片呢?如果有人看到我拍的片会觉得我并不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拍的东西还是有种很悲凉的感觉我觉得。不是很乐观的。
我现在的工作都自己给自己的,现在没有要交差的。我觉得还好,有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会去拍,第二天心情好了再去。说个最简单的例子吧。除了我十多二十岁有过不太好睡眠的时候,到现在为止我都睡眠很好。我有个很好的方法去让自己睡眠好的办法。你们在这个年龄就要开始**惯自己调节,一定要调整好,要让自己睡着睡好。这是个小事情。
但求心安吧,我并不愿意让这个片子被警方采用。
有人提到海豚湾,到我这个年龄,对于好多人都说某个人某件事好,我会特别反感。海豚湾是很好的,它说了一种鲜为人知的民俗,一种杀戮,但是我还是愿意听到渔民的一些声音,我觉得,纪录片它是开启了一道门,门里是怎样的,我只是提供了一个门而已。
也许你看到一些文字的描述,你也许发现还有另外一个方式可以去诠释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有很多种诠释的方法,不要用一种固定的模式,一个问题有很多种诠释的途径,我觉得海豚湾剪辑是很有学问的,有悬念的。很优秀,但是是更愿意听到渔民的一个声音。
Q5.您会不会觉得对社会没有希望?
Answer:现在我还想活下去。我以前给自己的目标是希望拍20部纪录片,我是觉得我还有力量去做些事情,我就会去做下去,我觉得活下去有个好的生活质量,在有生之年可以做些有用的事情就好。(记者:我觉得您这样说来一点都不悲观,非常乐观。
)但是我觉得我的作品比较悲观,也许是因为我了解了社会的一些各个方面,一些阴暗面,以大家的这个,不会绝望到这个地步。我觉得现在有个很自欺欺人的说法是不要给大众真相,大众接受不了,会绝望,但是事实我觉得是知道的越多越会明白清楚。
Q6:非法事情,您没有举报,您怎么想手中资料被有关部门要的事情?
Answer:很庆幸没有有关部门来要这个东西。这个时候,我会说我拍的是剧情片不是纪录片。但是这个应该很难被警方接受吧?
这部片的素材量非常低的,一共才20多小时而已。他之前的入室盗窃的时候我真的犹豫要不要去一下,以我现在的这种好奇心我真的觉得当时应该去一下,但是如果真的去了就不行,就犯规了。(笑。)
如果我当初真的去的话可能更能多拍些东西。
其实事实上,虽然大家看到这个片子很真实,其实是我和他交往的过程中的差不多50%左右,他一个电话过来其实故事就发生了。
我现在很想自己想到一个自己的运作方式。想用一个比较好的方式来运作。如果你需要钱的话,应该很简单,想到一个好的运作方式。你要学会找到理由,各种各样的理由。
有个情侣在那里走,然后我的镜头摇回来,正好班主任在吸烟,然后他说,我傍晚要找他们谈话,看他表情就知道,他知道我在那里嘛,他表情有些尴尬,但是又一定要表态,这个镜头可与而不可求的,其实只要你等在那儿就可以拍到。
我想跟大家分享的是天道酬勤,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和精力去做一件事情的话,你一定可以做成。像高三这样的片子,为什么它有一点的影响力,就是有一个人花了一年的时间去做一件事,这是它成功的理由,在我之前,没有人做这件事。就是成功的理由。
Q7:他消失之后你会不会慌?
Answer:我现在还有很多题材在做。当时他就放在那里的。我当时就觉得这是我生活中的一段,我只是记录了我和朋友在交往的一个过程。一个记录,他不出现我真的也是觉得做不下去,但是也就是等待呗,这样一个东西其实就是等出来的一个东西。
就熬呗,他熬不过我呗。这种准备要做好的。现在有一部叫seven up.应该是在英国吧.就是一个当年的BBC的摄制组,在一个小学一些孩子发生的事情,现在已经拍到49up 了.当你看到他们七年前的那个电影胶片啊什么的,当你看到一个人丛七岁,然后一直走的这么多年你已经忘记了它的技术上的一些瑕疵,你完全就被震撼了已经, 这就是纪录片的力量,它的震撼之处.
如果我还能跟他一起活下去的,我觉得他出了监狱以后一定第一个找我。这就是一种人生的感悟而已。
Q8:期望和观众的反应是不是一致?(主要是说,拍片预期收到的反响与实际得到的落差是什么?)
Answer:举个例子。高三。我在拍高三时没把它当成励志片,结果现在80%的观众直接把他当做纪录片来看。而且据我所知现在很多老师在高三开始就会开始给学生放这部片子。对国外的人来讲,在欧洲,就是他们会说这是一部恐怖片。
在韩国和日本他们说这是恐怖的。还有一个美国纪录片的导演说你拍了一个政治片,他说一场考试就能决定一个人的一生这就是政治片。但是到现在还说,各种看法,不同观众有不同的解读很好,这样是成功的我觉得。如果只有一种解读方式我觉得就不行了,告诉大家还有这么一种解读的方式。
Q9:如何保持好奇心/赤子之心(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Answer:赤子之心是非常好的词。我觉得其实还是有一种,它给我带来一个很多新奇的东西。如果有人告诉我明天和今天一样我可能觉得没意思,我本来是一个很不愿意墨守成规的人。我觉得张艺谋是非常有才气的人,他之前拍的东西很鲜活,包括贾樟柯,现在他都有点退步了。因为人被捧上神坛以后,就会缺少与鲜活社会接触的机会。所以大家可能知道是需要这种鲜活的。
第一次拍可能会看镜头,如果你拍10次可能就没有人看了。你说你说不要看镜头这样不是掩耳盗铃了么?(笑)你这样会给人一种威胁,如果你给人一种威胁他们就会开始在意,如果你不会去干扰或者威胁就不会。
其实,他们吸毒的图像我有很多,但是我都去掉了,也许会觉得我在保护在回避。我觉得如果我们每个人每件事都在法律的范围内,我觉得。其实法律也不是都完全都有道理的。就好像看前朝事一样。我觉得不想那么呆板的看一件事。我觉得不可能。
Q10:有什么特别想拍的题材?
Answer:政府这方面我很有兴趣,其实我对体制类的很有兴趣。我过年的时候在广州火车站待了15天,拍了个广州火车站派出所的片子,这个还没有剪出来,拍了警察的一些生活。我觉得对这个就很好。这个就很有兴趣。
而且我还要把握很多度就是他们没有意见然后观众还有兴趣去看。我其实不是揭伤疤的一个人,但是我很愿意去看国家的一个发展一个变化一个事实这些。我其实在这个国家,如果我去别的国家可能不能说做到什么,但是这个国家我更容易把这个我的想法镶嵌到作品中的。
下面其实我要拍一个关于台湾问题的一个,和台湾一个导演一起合作的,我觉得两岸的了解非常少。原因是什么呢?我有一次到台湾,一个台湾的朋友给我发短信说,欢迎光临敝国。这个可能大家就会很诧异。后来我觉得就应该和台湾一个导演开始,现在进展的还是不错的。
其实我对政治本身没有兴趣,我不想判断两岸的未来走势,我只是想用这样一部片子呈现出来,不管以后怎么走向。但是我觉得现在这个时期两岸人民这种现状应该是记录下来。中国媒体现在台湾媒体都很难说全面的去说。
这个片子名字叫对岸,other side,就是他们看大陆,然后大陆看台湾,相互看这种。其实我觉得想表达这种不同人的感受。台湾人最讨厌的反感的就是所有大陆人看到台湾人就会立刻问,你是独还是同。就是会非常反感。我就是想记录这样一个情况下人的一个生活的状态一个情况。我觉得这个名字就是这样。
Q11:对龙哥的私人感情,看法?
Answer:其实我从一开始还是处心积虑的。但是我准备好说我要付出说钱还是什么,他给我带来什么,他导致我一部的影片的成功,我不恨他但是也不能说爱他,因为他也带给我一些困扰,如果说这个钱你说你不能给他钱或者。给他钱也是有回报的嘛,他其实对我一种依赖,我的存在给他一种期望,我觉得其实我觉得他对我也是没有一种恶意,不用把人想太……做好所有思想准备就全部都释然了。他毕竟给我带来了某种成就也有很多困扰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