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淡宁的贤能政治 贝淡宁∣贤能政治可成中国软实力
贝淡宁:贤能政治可成中国软实力 国际先驱导报 16年总第859期 嘉宾介绍 贝淡宁(Daniel.A.Bell),清华大学哲学系与苏世民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即将出任山东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院长。著有《城市的精神》、《中国新儒家》等书籍。
最新专著《贤能政治》被英国《金融时报》评为 2015 年最佳图书。 访谈动机 今年 9 月,在北京生活了 12 年的加拿大籍政治学者贝淡宁推出了中文版新作《贤能政治——为什么尚贤制比选举民主制更适合中国》。
这本书由中信出版社出版。此前,它的英文版《The Chinese Model:Political Meritocracy and the limits of Democracy(中国模式——政治精英体制与民主的缺陷)》在西方社会既引起了广泛关注,也引发了巨大争论。
一如这本书的题名,贝淡宁在书中从政治治理而非经济改革方式的角度概括了"中国模式"的三大分支:第一个分支是"基层民主";第二个分支是"中间实验"——即指中央政府判定下级单位的哪些政策奏效,然后把值得借鉴的改革创新经验推广到其他地区;第三个分支是"高层尚贤",成为高层领导必须通过一系列尚贤考试,以及积累几十年深刻和广泛的行政管理经验。
贝淡宁认为:中国的政治尚贤制不仅能选拔出能力超群的领导者,而且如此选拔出的领导者更具有长远眼光和全局意识,能够做出更加具有说服力的政治决断。所以政治尚贤制比西方的民主制更适合像中国这样的大国,它能够有效规避选举民主制的主要缺陷。
贝淡宁强烈支持贤能政治,认为民主选举不能解决人们最紧迫的问题的立场,这在西方学者中并不多见。正如哈佛大学教授马蒂亚斯 · 里斯所说,"在西方国家,连对一人一票原则的质疑都可能招来诅咒,但贝淡宁恰恰这样做了"。
那么在贝淡宁看来,中国的政治尚贤制究竟有哪些制度优势?又能否作为中国的"软实力"向外推广?日前,贝淡宁教授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中国具备推行尚贤制的土壤 Q:您归纳的"基层民主、中层实验、上层尚贤",是因为中国太大所以独有的模式吗? A:我认为这种模式更适合中国有五个原因。第一,只有规模大的国家才可以有这样的模式。
第二,中国有 2000 多年"选贤任能"的传统,孔子讲"君子",就是讲有道德的人、有能力的人才可以当领导。中国政治文化的主流价值观一直在讨论君子的能力是什么,怎么衡量这些能力,怎么衡量他们的道德。
贤能政治符合中国的历史传统,其他国家很少有像中国这样的官僚制度的悠久历史。第三,中国从上世纪 70 年代以后,一直在探索政治改革,而政治改革的标准也是希望按照贤能政治的标准来改革,比如陆续恢复高考、确立国家公务员考试、颁布《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等。
第四,贤能政治对解决现在世界面临的问题有很大帮助,尤其中国那么大的国家,中国的决策会影响整个世界,所以中国比以前更需要有能力的领导、有道德的领导来进行决策。
第五,有很多选举民主在地方层面进行,没有问题。跟贤能政治没有直接的冲突。唯一的不同是用选举民主来选举高层领导。如果用选举民主来选拔高层领导,那么就像美国,很容易破坏整个贤能政治的制度,选出一个大家其实都不喜欢的领导。
中国的政治制度可以避免发生这种情况。 Q:您提到了选举民主的缺陷。最近几年,"一人一票式"民主的弊端越来越明显。 A:现在,不少西方人已经发现自己一人一票的制度也有很多问题,我的书中讲到了可能会出现多数派暴政、选民共同体暴政等。
比如英国"脱欧"投票。很多选民可能没搞清楚留欧退欧具体会带来什么,他们就用公投的方式决定非常重要的问题,这有些可怕。有些问题,通过一人一票的方式是无法做出正确决定的。
Q:您刚才说中国的贤能政治其实和民主并没有冲突,但西方往往对此诟病,认为中国的党内民主不符合他们的价值观。 A:很多西方人觉得党内民主不是民主。这是一种非常教条的价值观。民主在不同的国家可能含义不同。
按照政治调查,我们发现,中国人最看重"为人民服务",这是中国人眼中的关于民主的价值观,而不是大部分西方人认为的" by the People(即老百姓自己选举领导)",所以我们需要先理解中国的民主指的是什么,才能理解中国的模式是什么,怎么影响政治改革。
我希望西方领导人不会再用这样的语言评价中国。我认为西方人对此应该开放一点,你可以对中国什么都不懂,不懂中国文化、不懂中国政治、不懂中国哲学,但是不能以西式民主去套用中国。
世界上没有"一刀切"的制度,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历史,所以会有不同的方法来选拔领导。对这方面的认识,我反而觉得中国人比较开放。 "贤"的最底线就是不要腐败 Q:您说的政治尚贤制需要注意哪些问题?如何去防范或者应对这些问题? A:任何政治尚贤制面临的最明显的问题都是选贤任能选拔出来的官员可能滥用权力。
此外,将政治领袖局限在狭隘的社会圈子内将导致政治等级体系的僵化;还有合法性问题,没有采取自由公平的竞争性选举来挑选领袖,政府如何具有合法性? 我曾提出解决这些问题的可能建议。
腐败问题可以通过设立独立的监督机构、提高工资水平、改善道德教育等方式应对。
政治等级体系僵化的问题可以通过谦卑的政治话语、执政党向多种社会群体开放、更多言论自由等方式解决。合法性问题可以通过民主改革的方式解决,包括民众明确认可的某种形式的尚贤制。我认为,"基层民主、中层实验、上层尚贤"这种民主尚贤制的垂直模式,是在大国中将政治尚贤制与选举民主制结合起来的最佳办法。
简而言之,贤能政治的制度设计也需要包含配套的措施,这些跟贤能政治没有冲突。 Q:您认为,中国的政治体制按照"贤能政治"的制度设计在推进,您怎么评价现阶段中国的"贤能政治"建设? A:理想和现实当然会有差距,但是至少提供了我们一个判断政治进步与否的标准。
所以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标准来判断什么是政治进步。
比如说,为什么腐败在中国被认为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跟贤能政治的标准有直接关系。如果在选举民主的制度下发现领导腐败,不一定会影响政治制度的合法性,因为老百姓可以选举其他的领导。然而中国不一样,贤能政治的最底线就是不要腐败,不要为了一己私利滥用国家的资源。
所以如果有腐败,那么贤能政治就缺乏合法性,整个制度就会因此缺乏合法性,所以一定要解决腐败的问题。虽然解决腐败不容易,但我真的觉得可能十年、二十年以后,中国的腐败问题会好很多,而那些选举民主的国家不一定减少腐败,毕竟对他们而言,腐败不是一个合法性的问题。
Q:那么贤能政治能否成为中国的一种"软实力"? A:正如我刚才所说,贤能政治不是普世价值观,不是所有的国家都应该按照这种标准来改革他们的政治制度,但是如果中国做得好的话,别的国家也应该学习,贤能政治可以作为一种"软实力"发挥作用。
比如,前段时间,我参加一个活动,一些非洲国家的领导人,他们对中国的反腐制度非常好奇,他们愿意学习中国的反腐制度,学习中国的经验。所以,贤能政治只有中国自己做得好,然后让大家选择性学习,这将是中国最大的贡献。 · 本报记者 邓媛 发自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