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中国的女儿】盛中国的故事
三十几岁以下的人中,“盛中国”这个名字可能不如“吕思清”、“薛伟”、“李传韵”的认知率高,而我小时候中国最有名的小提琴家就是盛中国,包括他妹妹盛中华的名字在当年的琴童中都是如雷贯耳。
盛中国的父亲、祖父都是搞音乐的。他1941年出生在四川,幼儿时就对小提琴的声音特别敏感和酷爱。他认为这和自己出生前的“胎教”有直接关系——父亲盛雪总是在家里拉琴。母亲看他喜欢小提琴,动手给他做了一个。四川女子心灵手巧啊。
不过麻绳做的琴弦是拉不出声来的,也就是外形有几分像小提琴,算个模型吧。别看不出声,小盛中国睡觉都抱着它。五岁时,他父亲的一位山东朋友给他做了一把能演奏的小提琴,大约相当于1/2的规格,琴背上的虎纹是画上去的。盛中国在父亲指导下开始了严格的小提琴基本功训练。
盛中国自幼练琴,常规学校只读了一年小学,主要时间都用来学琴,1954年选进当时的中央音乐学院附中,也都是浸在琴里。但父亲从小就教他读《古文观止》,中国传统文化对盛中国的影响可谓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父亲为了赶走贪污学生伙食费的教务督导员,可以坐火车专程从重庆到南京告状。
父亲不参与政治,却教盛中国关心国家大事、了解时事。盛中国说,不了解中华民族历史和传统文化、不了解西方历史文化背景,怎么能把音乐作品演奏好呢。
不了解社会生活、不了解人们的思想感情和文化需求,怎么能为他们服好务呢。“文革”中受冲击时,他并不觉得耻辱,也从不巴结权势,因为他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懂得了做人的气节。一次在人民大会堂开会,大家争相与最高领导人合影(中国现最高领导人的前任),只有盛中国和身边的王蒙原地不动看着那热闹的场面。
为了让小盛中国有个健康的体魄,父亲自编了些动作让他每天到室外去做。那些动作看上去恐怕是很可笑,但慑于父亲的严厉,盛中国硬着头皮去做,这也锻炼了他上台不怯场的心理素质。
(盛中国与夫人濑田峪子)
1960年盛中国与郑小瑛、殷承宗等人由国家委派去苏联留学,盛中国师从柯岗大师。其间看了很多世界一流的芭蕾舞和音乐会演出,包括36岁的卡拉扬率团访苏的演出,卡拉扬衣着举止十分讲究,在指挥台上的气质和风采他还记忆犹新。后来参加1962年的第二届老柴小提琴比赛获荣誉奖。这些经历让他接触和浸染了西方、俄罗斯音乐文化,对他日后的音乐演奏有很大帮助。
这批人回国后就赶上“四清”运动,他们下放到北京郊区农村帮助搞“四清”。一次他正生病卧床,脏兮兮的门帘被掀开,进来的是他负责联系的那位最穷的贫农,一股香喷喷的味道飘到盛中国鼻子里。来者手捧一碗热腾腾的热汤面,上面飘着些油星和几片菜叶。
盛中国问他干嘛给我送面条来,他说面条下面还有两个鸡蛋,让盛中国把它吃了。当时还处在困难时期,农民自己不可能这么奢侈,否则也会叫人疑心是怎么回事。盛中国说“你这么做要是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对方回答“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于是盛中国严肃地把他批评了一顿“现在大家都很困难,不能搞特殊”之类的。
这位农民哭了起来:“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让你吃了快点儿好起来”。这件事给盛中国的心灵很大震动。
他扪心自问,我们的音乐演给谁听?就是要演给这些人听!盛中国称这次经历是对自己心灵的“点化”。后来在80年代拍摄电影《生活的颤音》时,他有机会把这位老农民请来叙旧。剧组其他人不知这土老农是盛中国的什么人,盛中国把我们都丢下却和他搞得那么热乎。盛中国心里说,这是点化我的人,你们算老几呀。呵呵。
盛中国重视对音乐作者的了解和创作背景的分析、理解,演绎作品不求形似但求神至。对此有两个生动事例可做注脚:
其一。经过对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协奏曲创作背景的深入研究,他把该协奏曲慢乐章通常比较忧郁的演奏,处理成富有朝气的愉悦基调。在悉尼歌剧院演出后,乐队大提琴首席对他说,“你让我第一次喜欢上了这个乐章!”
其二。萧斯塔科维奇听过《梁祝》后说这不是协奏曲,从协奏曲应具备的架构和深度来说,它不够。“梁祝”小协是在我国大力提倡音乐民族化的背景下产生的,不仅采用了民间音乐曲调素材,作曲家在演奏技法上为了追求地道的味儿,也大量指示采用滑音装饰。
盛中国为了让外国人也容易接受《梁祝》,在演奏时注意强调音乐的结构化布局,在开始部分也没有完全按照乐谱指示,而是减少了滑音的使用,淡化民歌小调的歌唱味道,强调了叙事性,从而与后面的大开大合形成明晰的结构,提升了作品整体气韵。从此逐渐形成以盛中国和后来的吕思清等人为代表的所谓《梁祝》的“北派”演奏风格。
北京郊区一农民听盛中国演奏的《梁祝》听坏了六盘磁带。音乐启迪人的情感、提升人的素质。这位农民当了书记,村里发展得有了些钱,花钱包场请村民来听“梁祝”。几年前我在钱程搞的音乐刊物上看到过这个故事。盛中国他也是听钱程讲的。
盛中国语录:
“我现在66岁,像我这个岁数还在搞音乐会演出的小提琴家,而且比较前沿,国内只我一个。靠的是小时候练就的童子功。”
“一个艺术家你屁股坐在哪边?坐在老百姓这边你演奏的东西老百姓才会爱听。”
“做什么事都想着能挣多少钱,掉钱眼儿里,你音乐也好不了。”
“人要有信仰。心里有上帝,没人看见有上帝看着,不会干坏事。就是干了坏事也要向上帝忏悔。过去中国人的神是毛主席,现在他也不在了,中国人现在信仰什么呢?”
“现在我一方面演奏西方经典音乐,一方面就是演奏普通老百姓爱听的、应该听的东西。比方说西方的经典小品、中国人喜欢的中国经典小品,给老百姓带来快乐。”
“现代的实验性的作品搞创新是可以的,但很多都缺乏美感,不是给普通人听的。钢琴协奏曲《黄河》、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么多年了还是久演不衰。现在我们演出,她(指夫人濑田峪子)弹《黄河》我拉《梁祝》,经典就是经典。”
为了便于经常演出,盛中国改编出“梁祝”的钢琴伴奏版,还有七分钟扳、五分钟版,为的是老百姓喜闻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