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冯玉祥
在咱们安徽老乡中,祖籍巢县的冯玉祥倒不怎么为今人所提及。但他委实是一位很有说头的人物,说得更通俗点,他简直就是一位异人。
首先,异在身材上。冯玉祥身高将近2米,号称“冯大个子”,身体优势极其突出,可谓顶天立地。这也使得他入伍后迅速引起了长官的注意,再加上作战勇猛,从而由一名马前卒一步步地成长为高级指挥官,最后官至一级陆军上将。
其次,异在文才上,或者说,异在其身躯之粗大与智慧之灵巧的巨大反差上。如同张飞会绣花一样,冯玉祥会作诗,而且其诗作与另一位安徽人——大教育家陶行知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五律、七律的“旧瓶”,装白话诗的“新酒”,语言通俗浅显,内容却深刻睿智。冯玉祥还自创了一种“丘八体”,风格雄健、豪放,诗句均有韵脚,可以琅琅而诵,读之令人回肠荡气。例如冯担任徐州镇守史时,为了改变城市的脏、乱、差状况,他要求民间成立打野狗队、灭蝇队,督促改造厕所,在取得相当成效后,他又严禁对树木乱砍滥伐,并特意写下一首告示诗:“老冯驻徐州,大树绿油油。谁砍我的树,我砍谁的头!”实在是痛快痛快,的确是有趣有趣。
冯玉祥原本没什么文化,全凭刻苦的自学。他当士兵时,一有空闲就读书,有时竟彻夜不眠。晚上读书,为了不影响他人睡觉,就找来个大木箱,开个口子,把头伸进去,借微弱的灯光看书。冯玉祥担任旅长时,驻军湘南常德,每日早晨都要读2小时英语,他关上大门,门外悬一块牌子,上面写“冯玉样死了”,拒绝外人进入;学习完毕,门上字牌则换成“冯玉祥活了”。这是何等率性的“魏晋风度”!看来,魏晋风度与出身无关,无论何种出身,只要不肯流俗、愿意流露真性情,都能拥有魏晋风度。
更重要的是异在事功上。抗日自然是冯玉祥最核心最闪光的功绩之一,永远彪炳史册,但这还不足以使他从那么多的抗日将领中“异”出来。在我看来,冯玉祥最具开创性的功绩是在1924年将溥仪赶出了故宫,使这座古老辉煌的建筑降落到了民间。当然,有人会说,冯玉祥这样做,都是为了个人某些方面的考虑云云。中国人的唯动机论,实乃长期以来阴暗思维和阴暗心理的集中表现。而在讨论历史问题时,唯结果论远远比唯动机论来得直接、干脆和可靠。且不论动机如何,我们所看到的结果是,末代皇帝从故宫滚蛋了——其实,早就应该让他滚蛋了,一个1912年就已经逊位的皇帝,还赖在那里作甚?可惜,这么简单的事情,十多年的时间没有做到,袁世凯没有做到,孙中山也没有做到,蒋介石更没有做到,而冯玉祥却凭着农民式的质朴和卤莽,痛快淋漓地做到了。这从一个侧面可以看出,在我们中国,想要反一点封建、反一点特权,是多么艰难。一方面,特权有其强大的惯性,能“奇怪”地滑行很长时间;另一方面,许多人拼命地维护着别人的特权,只不过是想自己日后也来享用罢了。
至于冯玉祥所参加的第一次直奉战争、第二次直奉战争、蒋冯战争和蒋冯阎战争,基本上属于军阀混战一类,不客气地说,比野孩子打架高明不到哪里去,也道德不到哪里去。我常常觉得,史书中通常给这样的军阀混战太多的篇幅,实际上只需要几个字——“野孩子又打架了”,就可以一笔带过了。
现在,当我在故宫游览时,还会想起这位异人老乡。正是因为有了冯玉祥等先贤的果敢,我们这些后来人才能站在古老的青灰色砖石上,平视着散发出霉腐气息的皇帝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