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金山游记 夹金山下 一个嘉绒藏族村庄的影像史

每年夏天,硗碛藏族乡村民都要上山为牦牛剪毛。(摄影:杨涛)

上世纪60年代,四川省宝兴县硗碛藏族乡当地村民的一次聚会。(摄影:佚名)

上世纪60年代,四川省宝兴县硗碛藏族乡的一次跳锅庄活动。(摄影:佚名)

上世纪60年代,四川省宝兴县硗碛藏族乡民在牛场劳作。(摄影:佚名)

1964年,雅安电影公司工作人员徒步在栈道上,前往硗碛藏族乡放映电影。(摄影:佚名)

四川省宝兴县硗碛藏族乡村民能卡曼用相机记录身边生活。(摄影:杨涛)

泽根村的迥贡家正在割荞麦。

摄影姜石来

6月18日晚,在成都“屋顶上的樱园”人类学观影会上,一群年轻人围坐在一起聚焦大屏幕:雪山之下杜鹃花盛开,夹金山深处,当地嘉绒藏族同胞正在为一年一度的剪牦牛毛而忙碌。影片的拍摄者能卡曼,并非专业纪录片导演,而是一位地道的当地村民。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包括能卡曼在内的众多影像从业人员有心或无意,以宝兴县硗碛藏族乡为中心,进行了多年持续不断的拍摄记录。

“人类学的要求是既要有感情,又要有一个公正客观的成果。有来自当地村民的内部视角,有外来摄影师的外部关注,他们的影像作品,从外在和内部构筑成了变化中的硗碛藏族乡影像史,这非常珍贵。”观影之后,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长期从事西南各民族社会文化研究的人类学博士李锦感叹说。

背着放映机走在往硗碛乡的栈道上

雅安摄影师代强的家庭相册中珍藏着这样一张黑白老照片:两位年轻人意气风发,背着放映机走在通往硗碛藏族乡的栈道上。

“这张照片拍摄于1964年,照片拍摄者已经无从考证。”这一年,代强刚刚出生,时任雅安电影公司经理的父亲和同事一道前往硗碛放电影,随行的同事拍下了这张照片。“这不仅是父亲个人的珍贵影像,也展现了硗碛当时的交通状况,那时从宝兴县城到硗碛要走整整一天”。照片上的栈道早已被宽阔平整的柏油路替代,宝兴县城到硗碛如今只需40分钟车程。

细微变化就在一张张看似无意的纪念照中被胶片定格。同样在这一时期,当地政府工作人员和文艺工作者也拍下了许多反映这一地区的珍贵照片。上世纪60年代,宝兴县文化馆工作人员杨文成等人,由于工作关系先后多次前往硗碛。

从开大会,跳锅庄,到学生上课、村民劳作等生动的生产生活画面被他们一一记录。在一张拍摄于上世纪60年代的照片上,石头堆积的牛棚旁,一位当地村民打着绑腿,头戴狐皮帽正在牛场里飞驰。“牛棚构造和今天大致无异,杉树皮制作的房顶早已被现代更方便耐用的玻纤瓦替代。如果不是这些照片,我们后人无法观察当年人的生活方式。”代强说。

“这些照片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构图,甚至一些人像照片拍摄上,用光十分考究,”没有高清的画质,也没有绚丽的色彩,当今天翻看这些照片时,我们依然能体会到在那个物资匮乏年代,拍摄者们的克制和用心。

留下村民影像能卡曼的纪录片受欢迎

放映活动上,能卡曼的纪录片大受欢迎。“为什么要给牦牛剪毛?牦牛每天会回圈里过夜吗?你们怎么才能区分各自的牛?”观者的问题能卡曼都一一解答。

几年之前,能卡曼还是当地一位普通的妇女,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已不那么羞涩。2011年7月,受益于“乡村之眼”公益项目,包括能卡曼在内的多名雅安村民,通过培训拿起相机,记录身边自然环境和传统文化。

作为第一批拿到相机的拍摄者,能卡曼不同于外来的摄影师,她平时或忙于地里的农活,或忙着养鸡、喂牛,很多照片和视频都是他们利用零碎的空余时间拍下的。照片拍摄的自由性和灵活性,让她留下的影像极为丰富和多样,照片上的人物也轻松自然,让人几乎感觉不到相机的存在。

于是,透过能卡曼的眼睛,我们看到了大山里盛夏雨后和冬日雪霁初晴的美景,看到蚂蚱好奇地爬上镜头,漂亮的蝴蝶落在了妇女的头饰上,看到了孩子们顽皮地扮怪相,邻居大妈在丰收的地里打荞麦,留守老人孤身坐在竹林环绕的农舍旁。还有一年一度快要消失的“斗牛”盛会;也看到了“老锅庄和新厨房”的变迁。

能卡曼的影片记录下家乡一种快要消失的传统——每年在高山牧场给牦牛剪毛打疫苗前,需要徒手扳倒牦牛的这一独有“仪式”。2014年6月,她和家人一同上山,用两天时间静静记录下和邻居家一起上山剪牛毛的过程,之后剪辑出了自己的第一部纪录片作品。

她为自己的片子命名为《色达麦隆》。这是她家牧场所在神山的名字,名气不大,但很有灵气。能卡曼带着《色达麦隆》参加了COART艺术节,还参加了广西民族志影展,向国内外的观众们讲述着自己家乡的故事。

通过短视频传统纺织品找到商机

拍摄并非一帆风顺。看着能卡曼天天拿着相机在村里转悠,村里一些老人有看法了:一个女孩家,不好好在家里劳动,天天东跑西跑。看着能卡曼带着自己的纪录片去外面参展,坐了飞机,和明星合了影,老人们都不说话了。现在,村里人结婚、生子这些大事小事,都不再从外面请婚庆公司的人来帮忙,都请能卡曼来拍摄。

能卡曼又向村中老人学习传统纺织技术,影像记录的方式让她可以反复揣摩其中技术细节。自己在制作过程中,她也会通过短视频的方式来传播,常常一件产品没有织完,外面的客人们看到了就早早预订下来。

供职于雅安市博物馆的代强,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曾经前往硗碛,拍下诸多黑白胶片资料。2003年,硗碛水电站淹没区文物抢救性发掘工作开展,代强在工作的同时,也记录了水库淹没之前硗碛的众多珍贵影像。2017年,代强和另外两位摄影师共同合作了一部口述史记录短片《卡尔贡嘎》。

影片中,他们通过对走出去的年轻人、传统文化传承人的访问,记录了硗碛乡村民的口述历史。“记录这些不同身份和背景的村民,以他们的视角,为外界展现一个更真实和精彩的嘉绒藏地。

一个从自然环境到文化传统、生活方式都在剧变中的少数民族村寨,一个在当下和未来都有代表性和典型意义的当代中国乡村,同时再为当地留下一段有现实意义和保存价值的影像资料。”影片拍摄者郭思宇说。封面新闻记者杨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