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山西京剧院的她吗?李胜素:戏要唱给知音听

2018-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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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关于梅,中国文人写了太多美好的诗句,"梅派青衣"这四个字,缓缓念出来,可能就是一阕最美的中国诗."一树梅花一树诗",这门艺术有着最优雅随和的外表,但细究起来,那花团锦簇满目雍容的背后,散发的却是如梅花一样寒冷的幽香.你听他歌喉婉转,你看他舞姿曼妙,但在那曼妙与婉转中,仿佛总有点什么让你觉得是神秘又不可捉摸,就像那疏影横斜间.冷风残月里,浮动着的一缕寒意.一点暗香."梅花是我,我亦是梅花".今晚,为您节选<国家大剧院>杂志关于梅派青衣李

关于梅,中国文人写了太多美好的诗句,“梅派青衣”这四个字,缓缓念出来,可能就是一阕最美的中国诗。“一树梅花一树诗”,这门艺术有着最优雅随和的外表,但细究起来,那花团锦簇满目雍容的背后,散发的却是如梅花一样寒冷的幽香。

你听他歌喉婉转,你看他舞姿曼妙,但在那曼妙与婉转中,仿佛总有点什么让你觉得是神秘又不可捉摸,就像那疏影横斜间、冷风残月里,浮动着的一缕寒意、一点暗香。“梅花是我,我亦是梅花”。

今晚,为您节选《国家大剧院》杂志关于梅派青衣李胜素的人物专访。

海岛冰轮初转腾

“梅先生一辈子讲究中正平和,在舞台上、在现实中他太知道什么是过犹不及。” 一位戏曲研究学者曾如是说。

“其实小时候我对梅派青衣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概念,刚进戏校,不分流派,统一都用梅派戏打基础,就是因为梅派规矩,一招一式、一唱一念,都是中规中矩、没有任何花哨的修饰。所以即便现在我也经常听人说梅派的特点就是没特点,但其实,梅派不是没有特点,而是没有毛病,它太完美了,从头到尾都挑不出一点瑕疵:没有乱七八糟的身段,没有呼天抢地的哭号,甚至很多时候,演员往台上一站,连叫好都不需要。我们只要人物,不求效果,所有的技巧都融汇在人物里,所以你也说不出来它究竟哪好,一个水袖、一记云手、一句唱腔,单独拆分来看可能都平淡无奇,但组合在一起,就是无人能及。”李胜素说。

有时候,艺术的无奈在于并不能只是单纯地展现美感,而是需要承载着太多与人性、与时代、与政治相关联的元素,但梅派青衣的巧妙之处就在于,它始终能够尽量避开与艺术审美无关的牵绊,静静地,默默地,把“美”作为最高的使命与尊严,不论对于艺术,还是人生。很长时间以来,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另外一种艺术形式,能够像梅派青衣一样,娇嗔是美、羞涩是美、醉态是美、巧笑是美、眼泪是美……即便是在金殿之上一场咬牙切齿淋漓尽致的唾骂,居然也能表现得那样美,那样让人心醉。 “我记得当时在学校的资料室,每个礼拜六会给学生放影像资料,我们就团团围坐在一起看电视,看了梅先生的《洛神》、《生死恨》、《游园惊梦》、《断桥》等等,全是布满划痕的黑白电影,但就是通过那不甚清晰的老电影胶片,我对于‘梅兰芳’第一次有了印象和概念。”

“现在反过头来看梅先生那些老电影,我反而能够屏住呼吸地欣赏,梅先生是把一切都化了,没有刻意的程式、不事雕琢的唱腔,他对人物的理解和对艺术的领悟,都已经臻入化境,换句话说,他怎么演,都是戏中人,也都是梅兰芳。”

“我觉得我比较幸运的是从小到大教我的老师都没有特别严格特别死板地教学,都是根据每个学生身上不同的特点因材施教,让你在懵懂中,就知道梅派的精神是顺其自然,是水到渠成。”

“我在河北戏校时有一位郭老师,她出身戏曲世家,母亲是评剧艺术家郭砚芳,弟弟就是现在著名的戏剧导演郭小男,那时候我们都特别调皮,过了熄灯时间还不睡,一到夜里,就听见郭老师在外面喊我名字:‘李胜素!快让大家熄灯睡觉了!’然后我就推开窗子喊,老师,有一根针掉床上找不到啦,我们找到了就关灯!”

谁能料到,二十年后,调皮的小丫头出落成了标准的梅派大青衣,主演了郭小男导演的京剧《大唐贵妃》,不知道舞台上百媚千娇的杨玉环会不会和郭大导提起那段少年往事,再一起忍俊不禁?

如果说当年归进梅门还有点误打误撞的因素,“那么假如今天重新选择,你会选择什么行当?”

“如果重新选择,肯定还是梅派青衣。”

“为什么?”

“因为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呀。”

你看,梅派青衣永远说不出多铿锵的话语,“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所以我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一定有些东西是注定的,而不是被选择的。

甚至,她从不标榜自己有多热衷这方舞台,虽然每次她站在台上,就没有人能够把目光挪开,有一年央视春节晚会,李胜素唱《大登殿》,一个脂光粉艳的王宝钏脆生生一开口,惹得摄影就给了一个又一个大大的特写镜头,而当她唱出那句“多蒙你照看他一十八年”,恨不得整个舞台之上都闪烁着硬硬的光芒。 台上的梅派青衣真是美,而这美,于普通人而言,可能就是刻意是雕琢,于她而言,就是自然而然的流露与生活方式了。

戏要唱给知音听

京剧经历了两百年的繁华与沧桑,一路唱过山野荒村,唱过皇宫内院,见证了太多的沧海桑田与离合悲欢,然而,不论是面对喧嚣还是忍受孤寂,梅派青衣仿佛始终都在用一种“移步不换形”的姿态来面对时代赋予的难题,大而化之,举重若轻。

“艺术其实是需要‘与时俱进’的,这不是在喊口号,而是在保持大的审美不变的前提下,根据自己的条件来融入新东西。比方梅先生的‘醉酒’是‘高拉低唱’,适合男旦较低的调门,如果原汁原味按照他的路子走,我唱得难受观众听得也难受,于是就和姜凤山老师商量,能不能按照女声的调门来,这样才会把自己最好的声音发挥出来。小小调整一下,整体就会有大变样。”

当年的梅兰芳在国恨家仇面前选择用无声的静默来抵抗压迫,而如今李胜素这一代京剧演员显然面对的不是乱世的责难,而是如何在一个纷乱复杂、并充满各种诱惑的文化语境中为这门古老艺术捍卫尊严。

曾经,李胜素在“京剧研究生班”的毕业论文中写道:“我所揪心的不是我自己,也不是编导,更不是领导,而是观众,是观众中有没有有心人。所谓有心人就是能鉴赏的、能批评的这样一个群体。而这个群体正在逐渐消失。一旦真的消失,流派就没有了,京剧就没法救了。”

其实,她的戏迷和粉丝有很多,微博上、贴吧里、论坛中,永远热闹无比,而每次走进她的后台化妆间,都会满满当当挤满了人,她常常得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化妆、贴片子,然后在喧嚣的嘈杂中慢慢进入另外一个云霞飘渺的世界。

“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梅香沁人心脾,但确也寂寞如雪,你看见它美艳的颜色,却不知道懂它的人去向了何方,那满腔的骄傲与孤独,只能散落在一个个寂寞的角色里,无人能诉。

“真正的艺术不能为了迎合大众而刻意地放低身段,你唱一场大戏,可能远不如唱一首歌来得容易,但我们没法这样去比,也不要去比,艺术本来就不是面向所有人的,每个人观众的层次不一样,对戏的理解程度也不一样,戏要唱给知音听,不见得要让每个人都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