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赣路边野餐影评】专访 | 毕赣:2万元启动的《路边野餐》

在北电、中戏、上戏占据半壁江山的中国导演圈,毕赣的出现似乎与受过精英教育的导演圈有些格格不入,他自我调侃“学习不好,很少去上课”,但这并不妨碍他在电影领域灵气的挥发。

毕赣的母亲是一位理发师,父亲是一名司机,他从小就在奶奶开的麻将馆里写作业,这样的经历使得他直到现在无论多嘈杂的环境都能安心写剧本。大二拍出的学生作品在学校获得了学校影展的最佳作品奖,他在奖励的手机上写下一行字“24岁要拍出最好的作品”,那年毕赣20岁。

媒体普遍把《路边野餐》称之为毕赣的第一部剧情长片,但毕赣却告诉小官“其实我上大学的时候已经开始拍长片了,只不过现在观众很难看到那部作品——《老虎》。”这部略显稚嫩的影片在2011年被张献民与卫西谛选入南京影展的主竞赛单元,这令毕赣一直心怀感激。

和很多知名导演在成名之前总有那么一段闲散的时光一样,大学毕业后的毕赣曾和朋友一起做过婚庆公司,在广告公司打过工,甚至考了爆破证准备去做爆破员,但最后都无疾而终。跟拍婚礼的经历使他开始习惯长镜头的调度,婚庆公司失败,日子窘迫,在贵阳租住的毛坯房里,毕赣拍出了和《路边野餐》互文的短片作品《金刚经》,这部作品获得了2014年香港短片录像节评审团大奖,导演贾樟柯当年以《小山回家》获得第2届该电影节的金奖。

一路跌跌撞撞,资金的困难,现实的压力数次让毕赣暂缓拍摄电影的计划,他一度说服自己安心找个工作面对凡俗,但当他拿到爆破证的那一刻,他的老师丁建国慌了——麒麟岂是池中物,决定自掏腰包给毕赣的电影创作铺路。母亲的两万元赞助是《路边野餐》的第一笔启动资金,陆陆续续得到老师、太太和朋友们的赞助,毕赣就带着他的90后创作团队开机了。

但现实往往不及想象的那般顺利。毕赣告诉小官,《路边野餐》的剧本写了三年,影片最初以两万元开机,前期拍摄耗资20万元,整部投资大约为108万元,拍摄过程基本三天一个状况,经常拍着拍着就没钱了。就这样,毕赣带着90后团队坚持拍摄了两个月。之后,他又跟录音师一起补拍了一个多月的镜头,才最终将作品完成。“因为前期的条件限制,后期很多东西没法补,声音的损失也很多,后来又补拍了一些。”

毕赣亦坦陈,自己能很好的保持剧组的和谐运转“你要有演讲技巧、群众基础、幽默感,而且你又恰好是最大的领导,而支撑整个拍摄过程最核心的东西是快乐,对我来说拍电影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40部影片扎堆七月

“我的优势是没有蛀牙”

如果说七月中国电影市场进入了国产片保护月,那么六月的影市称之为“进口片狂欢月”也不足为过。在《魔兽》、《X战警》、《惊天魔盗团》、《独立日2》等好莱坞重磅炸弹轮番轰炸的6月,数部国产片纷纷改档避让,这其中就包含《路边野餐》。为了在影市中能够获取更多与观众见面的机会,原定于6月3日上映的《路边野餐》喊出“你大你先上,7月我再来”的口号,高调改档7月15日。

但定档7月15日依然压力山大。据《首席娱乐官》此前统计,7月的中国电影市场大约有40部影片扎堆上映,而7月15日一天就有9部影片宣告上映,715无疑已成最大绞肉场。众片云集,《路边野餐》又有怎样的优势?毕赣颇为自信,“我们的优势是没有蛀牙”。

纳尼?没有蛀牙?这是什么鬼?小官一脸好奇。

毕赣解释道,“现在圈钱的电影太多了,我们不属于此类。我的电影任何一处都做的很认真,所以没有蛀牙。”

于是,在7月15日当天,众片轰炸之下,一票素人演员,20万拍摄经费,新人导演执导的这部文艺片争得了21.4%的上座率。

电影《路边野餐》以贵州凯里为背景,用过去、当下与未来的三段式结构,讲述诗人陈升在寻找侄子的途中,与他逝去的爱人,在一个神秘的时空获得重逢的故事。

从《老虎》到《金刚经》再到《路边野餐》,毕赣的影像是一脉相承的,家乡凯里是重要的背景元素。洛迦诺电影节选片负责人马克·佩兰森在其撰写的短评中写道:“导演毕赣创造性地构建出一种诗意地进入自己家乡的途径……在这部令人惊讶的长片处女作中采取了一条最简单的实现道路。”

最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长达40分钟的长镜头,贯穿现实与梦境,从水底到陆地自由切换。

法国真实电影节艺术总监玛利·博赛提认为影片以不可思议的长镜头形式,创造了独特的电影空间;而法国影评人玛利·乔凡娜则称赞这将是一个“著名”的长镜头,不仅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议的技术实现,更充满了意涵。

而毕赣自己说起这个长镜头的想法时表示,“我想模糊真实与虚无的边界。有的观众会觉得是一场陌生的相会,有的会觉得是一次魔幻现实的重逢。”这个长镜头用一周的时间进行排练,三天的时间拍摄完成。为了获得时空的完整性,摄像机的机位角色十分奇特,毕赣自我调侃“是不是有种外星人生物在追赶的感觉?”

各具特色的面孔,是毕赣作品的一大特点。《路边野餐》中的演员大多没有专业背景,多是毕赣身边的亲戚好友。毕赣解释说:“我一般根据自己喜爱的面孔来选,这样会让影像更有意思。”在片中扮演侄子卫卫的是毕赣同母异父的弟弟,老医生的扮演者则是毕赣奶奶住院时一位同病房的病友,老歪之前是一名猪饲料推销员,现在在郑州火车站贩售零食。

而其中最主要的人物——主演陈永忠则是毕赣的小姑父,目前在一家工厂当保安。小姑父有一张泯然众人的平凡面孔,但浑身上下却又透着捉摸不定的气质,毕赣说这正是自己想要的多面形象,而对这种形象的探寻也成为了创作《路边野餐》的初衷。

随着影片的上映,各路评论铺天盖地而来。演员廖凡、主持人朱丹纷纷发微博为之站台,演员赵立新更是发微博表示看不到该片的无奈。

豆瓣电影上,给出了平均7.9的评分,在同期上映的影片中为最高分。

豆瓣与微博评论上,多数网友给出8.0以上的评分。这大概是这个暑期档互联网上最文艺的一批影评了。

对话毕赣

如果不做导演,我可能是名建筑师

见到毕赣,远比照片中的看起来年轻的多,娃娃脸,有种稚气未脱的纯粹之感。毕赣的话不多,常常一个问题只用一句话回答,偶尔安静的思索,有些任性,亦会以很90后的方式开玩笑。他说他不懂资本,不懂市场,他的精力只用来创作。很多被此前的媒体渲染的无比坎坷与艰辛的拍片史从他的口中讲出来,云淡风轻。

首席娱乐官:有网友说您这个电影太过于诗意化表达了,可能会有些烧脑,对此您怎么看?

毕赣:宣传期间我会对观众讲你要去看第二遍。其实所有懂不懂是接不接受的问题,接不接受这样表达的问题,并不是懂不懂的问题,懂这个字太大了。那我们人类懂什么呢?我们连人从哪来都不知道,连物种起源都不知道,那还懂什么?

首席娱乐官:介不介意观众对影片的评价、过度的解析甚至误读?

毕赣:我有拍电影的权利,观众也有评价和吐槽的权利,这很好。人和人之间都是由误会构成的,所以大家对电影有什么误会都是很好的,我希望大家彼此都是善意的。

首席娱乐官:有人会说您的影片风格跟侯孝贤或贾樟柯有些像,您怎么看?

毕赣:那到底更像谁呢?侯孝贤和贾樟柯又像谁呢?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又像谁呢?这可能是个比较无聊的问题,贾樟柯就是贾樟柯,侯孝贤就是侯孝贤,我很敬重他们。

首席娱乐官:中国的文艺片市场还没有到来,有没有想过怎么把电影的成本给收回来?

毕赣:我的成本可以通过其他办法收回来。影展是其中很小的一块。我的电影在多个国家和地区发行,除了中国大陆之外,还有台湾、加拿大、香港、法国、美国。在法国和台湾都已经上映过了,法国有一两万的观影人次,台湾有200万台币的票房。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成本是已经收回来了,但是回款的方式是需要时间的。

首席娱乐官:在宣发上有没有遇到一些困难?

毕赣:我们宣发好像没有什么困难,或者处处都是困难。因为艺术电影没有更好的接触大众,所以他们(宣发上)很难找到好的物料,很难找到身上某种东西愿意让大众去交流的,所以对他们(发行方)来说是有很大的困难,创作对于我来说可能更艰辛一点。我创作的困难是永恒的,是没办法被解决的。创作的过程会遇到枯燥、绝望、各种各样的困难,不只我、不只其他的导演,所有想从事艺术创作的人都会遇到这种困难。

首席娱乐官:您在票房上的成功跟艺术上的成功,哪个会让你更有成就感?

毕赣:首先在票房上面我很难成功,成功的定义是什么呢?是获得一个超出几倍的票房?这对于我来说很困难,因为我们的片子包括发行方来做他的诉求就不是在票房上的成功,而是获得他该有的票房就好,所以发行方会做出合理的判断,想办法让他抵达他得到该有的票房的价值。艺术的成功是拿奖的成功吗?还是被人喜欢的成功,所以艺术上没办法成功,我没办法让大家成功,我也没有成功。

首席娱乐官:下一步还有什么样的计划?

毕赣:我在筹备我的下一部剧情长片,现在已经立项,名字叫《地球最后的夜晚》,是一个千万级的影片,依旧是一部艺术片,是一个关于时间和记忆的乡野侦探的故事,在美学上面会更完善一些。(据《首席娱乐官》了解,该项目已入选2015金马创投会议并获得法国国家电影中心CNC现金奖,是一个中法合拍项目)

首席娱乐官:有没有对自己今后的导演之路有个规划?

毕赣:没有,我可以不做导演。不做导演的话,我可能会去做建筑师。电影跟建筑的关系是最密切的。

作者为胖哥电影俱乐部特约作者原首席娱乐官冯颖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