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兴朋白帝城托孤】言门掌旗人 言兴朋 (旧闻新图)
近日(2004年12月),言兴朋应邀参加第四届中国京剧艺术节。在开幕式上以一出言派名段《战北原》技惊四座,音色宽亮通透,听之如饮甘醴,梨园同行皆有“今日之言兴朋已非10年前言兴朋”之强烈感慨。明晚,言兴朋将以名剧《卧龙吊孝》“压轴”第四届中国京剧艺术节闭幕式。
邓小平同志一生有“三爱”:打桥牌,看足球赛,听京剧言派。 这京剧言派的创始人,就是言兴朋的祖父言菊朋。
五六岁时,言兴朋听着爷爷的唱片,就能唱《上天台》、《文昭关》了。
父亲言少朋、母亲张少楼都是老生名家,但父母不希望独生子继承衣钵。小兴朋却很爱戏,也很执扭。无奈,父母就送他到江苏著名武生周云亮那里开蒙。
在浙江京剧团那段时间,言兴朋学唱余(叔岩)派,打下了良好的文戏基础。 **时,言兴朋插队到崇明农场。
农忙时6点就要开始干活,言兴朋4点钟就起来了,跑圆场、拧旋子、打飞脚,也吊嗓子唱样板戏。 “沧海桑田呐。
”言兴朋一语双关,几多感慨。 如今,言兴朋成了京剧言派一门独传的掌旗人,但这“言门掌旗人”,现在常年身在美国。
言兴朋出国时,是京剧最萧条的时节。登上了《曹操与杨修》这样的艺术高峰之后,言兴朋在漫长的等待中有些茫然。
不想在蹉跎中浪费青春,言兴朋想看看外国人是如何向世界传播他们的传统艺术,以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有朝一日能回国重振京剧和言派雄风。 1998年,言兴朋进了美国曼尼斯音乐学院攻读声乐。在那个“走路都要花钱”的国度,艰辛甘苦唯有言兴朋自知。
“祖国强盛起来了,京剧也在慢慢走出低谷。我庆幸自己在还能唱戏的时候赶上这大好时机。京剧的根和土壤都在国内,如果有好的项目、好的编剧和导演,我会回来演。”上周的一天下午,言兴朋见到我们,就急切地表白。
—————牢记小平良言
早在上个世纪20年代末,邓小平受党的委派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住在天蟾舞台附近。那时,京剧老生言派的创始人言菊朋经常在那里演戏,邓小平就近水楼台地看了不少言菊朋的戏。后来,他又购置了言菊朋的许多唱片,经常放着听。邓小平听着言菊朋的声腔,喜欢上了京剧。
战争年代,邓小平的战马上,一头是辎重和文件,一头是一部留声机,留声机里放的就是言菊朋的唱片。闲暇时,邓小平就用这留声机聆听那跌宕委婉、千折百回的言派唱腔。
从听言菊朋到听其儿子言少朋,再到听其孙子言兴朋,邓小平听言派,爱言派,并与言派、言家结下了不解之缘。
————“这个戏我要看。没票不要紧,我们临时打车到工人俱乐部。” (卓琳)
1985年,邓小平与夫人卓琳初识言兴朋,之后便对言兴朋关怀备至,往来频繁,感情深厚。言兴朋一提起卓琳,总亲切地称呼“卓琳老妈妈”。
从邓小平秘书那里言兴朋听来那段“卓琳买黄牛票看戏”的故事。 那年,上海京剧院到北京工人俱乐部演出,剧目有言兴朋的“双打”——《打金砖》和《打金枝》,还有《汉武哭宫》等剧目。
那天,卓琳兴致很高。
下午时,她问秘书:“吃完晚饭有什么节目吗?有没有好戏看啊?” 秘书回答说:“上海京剧院倒是送戏票来了,我们看您很忙,就给回了。
” “上海来演什么戏啊?”卓琳问。 “好像有一个角儿姓言。
”秘书想了想说。 “姓言?什么言?唱老生的?是言派吗?”卓琳连珠炮似的问了几个问题。
秘书尴尬地摇摇头,赶紧打电话去问。 一会儿,秘书就跑来确定地说:“言兴朋,他祖父是言菊朋,唱老生的。
” 卓琳很兴奋:“这个戏我要看。
没票不要紧,我们临时打车到工人俱乐部。” 到票房那里,戏票早卖完了。卓琳一行从“黄牛”手里买了戏票进了剧院。
———“你不要学你爷爷晚年的嗓子,应该学他早期红起来的嗓子,再唱出他晚年的韵味。” (邓小平 ) “要用你爷爷早年的嗓音,唱出你爷爷晚年的韵味。
”虽然身在美国,言兴朋一直记得邓小平、卓琳的嘱咐。
“老先生(邓小平)和老妈妈的金玉良言,一直是我艺术上的座右铭。” 1985年11月,言兴朋应邀到中南海怀仁堂演出言派戏《打金砖》。
卓琳来看戏时,还特地带着录音机录音,说是要带回家放给小平同志听。卓琳说:“小平听说言派后继有人,特别高兴。小平是听着你爷爷的唱片,喜欢上京剧的。” 1986年,为庆贺梅兰芳故居落成,言兴朋和童芷苓到北京演出《游龙戏凤》、《上天台》等戏。
卓琳受邓小平的委托,派人当场录了像。 1987年冬,言兴朋赴京参加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后,回到叔叔言小朋家。
没想到卓琳在座,而且已等候言兴朋3个钟头了。卓琳专门向言兴朋转达小平同志观看这次电视大赛后的评价:“言兴朋唱得很认真,祝贺他获得第一名。
” 1988年底,小平在上海过春节。在上海市委、市政府春节团拜会上,言兴朋演唱了邓小平最爱听的《让徐州》后,小平同志兴奋地走上台紧握言兴朋的手连声赞扬:“很好!
很好!” 1989年,邓小平希望言兴朋能演一些具有言派味的京剧骨子老戏,言兴朋就演唱了《四郎探母》中“杨延辉坐宫院”一折。
邓小平听了很高兴,希望他能够学习他祖父言菊朋早年的发声和晚年的韵味。 1990年,言兴朋和夏慧华在上海又为小平同志演唱了《四郎探母·坐宫》的那段精彩的对唱。
通过一次次的交往,言兴朋与邓小平和卓琳的感情日渐深厚。 对“言菊朋的早年发声加晚年韵味”这一精彩观点,邓小平还曾对言兴朋作过分析:“你不要学你爷爷晚年的嗓子,应该学他早期红起来的嗓子,再唱出他晚年的韵味。
现在有人学流派,学的都是流派创始人晚年的缺点,学的都是表象的东西。如果你爷爷只有晚年的嗓子,他能红起来吗?”
————卓琳老妈妈订做的黄茄克衫,我珍藏至今。(言兴朋 )
1989年,上海电视台决定投拍京剧电视连续剧《曹雪芹》,邓小平和卓琳都很关心。 卓琳将言兴朋和他母亲张少楼请到西郊宾馆,拍了一些照片。
回家后,卓琳又派人来问言兴朋衣服的尺寸。没过几天,就有人将土黄色的茄克衫送到言兴朋手里:“这是卓琳同志特别为你订做的。”言兴朋如获珍宝:“这件衣服,我至今仍珍藏着。
” 后来,卓琳将张少楼、言兴朋和当时上海主管文化的领导一起请去。卓琳认为,言派的书卷气,很适合来塑造曹雪芹这一文学巨匠。
同时,卓琳又嘱咐言兴朋,不仅要听爷爷的录音,还要多看其他好演员的戏。“见识多了,才能真正理解你爷爷的创作意图,理解他的唱腔为什么这么讲究和细致。”她还代邓小平将一位川剧小生演员的艺术札记送给言兴朋,让他作为自己演戏的参考。
这次回国,言兴朋也曾向邓小平曾经的办公室里打过电话。“电话一直没人接。”言兴朋有些惆怅。
“过几天就要去北京了,很想能再见到卓琳老妈妈!”说这话时,言兴朋有些动情。 ————台下戏言
●言兴朋年逾“知天命”,但看上去却神采奕奕,比实际年龄小很多。记者一见到他就很感慨:“当演员很幸福啊,能青春常驻。
” 言兴朋没听完就差点跳将起来:“这能叫幸福吗?演员对人生的享受,要比普通人牺牲一大半,才能保持容貌。
晚上养精蓄锐,这脸才好看。在美国,忙时只睡四五个小时,周末就哪也不去,赶紧在家里补觉。拍《曹雪芹》那会儿更是特别注意,导演说明天要拍戏,晚上就不敢出去了。”说完,言兴朋指着照相机:“这玩意可厉害了。”
●为配合拍照,言兴朋特意带了一件鲜红色底子、黄色图案的唐装。拍了几张照片后,言兴朋从照相机的显示屏上看到自己眉毛偏淡,就提出要补补妆再拍。
“如果要见观众,演员就得自个珍惜自个。”结束采访后,言兴朋悄悄告诉记者:“前些年,怎么拍我都很有自信。现在,我要讲究灯光、化妆、拍摄角度了。”
●言兴朋爱笑。在记者采访的艺海剧院里,满剧场时不时飘荡着他爽朗的笑声。说到言派后继乏人时,记者提议让他生个儿子继承衣钵。言兴朋赶紧说:“我就是生了儿子,也舍不得他唱戏啊,太苦了!哈哈,这是实话。”说完,自个笑得前俯后仰,双脚还使劲往地上跺。
●2000年,言兴朋来沪参加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由于疲劳综合症住进了医院,又被医生打错了针,情况十分危险。住院期间,外面谣言纷起。但那个时候,朱镕基和陈良宇、龚学平等中央以及上海的领导都来关心他的病情。说起这,言兴朋很感动:“一路上,我都有贵人相助。”
————戏曲新言
● 唱腔 言派字正而腔圆。
然而很多对言派的描述中,都是“字重腔轻”。
我的父亲跟我说,这个说法要纠正,还是“字正而腔圆”。我爷爷晚年生了病后,用他深厚的功力,用“巧力”演唱,不追求声宏气足。说言派唱腔字重而腔轻,这是偏颇的、不全面的。言派声腔“似断若连,千折百回,抑扬顿挫,绵里藏针,行腔似险而实圆,似纤巧而实苍劲。”
● 调门 高音C并不稀奇。
传统京剧,几乎只有高音,少有中低音,高音C在中国京剧中很常见,我们甚至完全可以唱得更高,当然中国语音结构导致京剧的高音不是“全共鸣”的。但那种京剧早期形成的高调门,对女声来说非常容易。这就是女老生出现的原因。
● 识谱 相当一部分唱京剧的年轻人不太认识简谱。
现在的戏曲教育很大程度上还依靠口传心授,这亟待提高。演员无论如何要认识简谱。戏曲教育还存在一些盲区和误区,导致老生和花脸行难出人才。言派后继乏人,根源大多也在于此。
● 基础 现在的学生很浮躁。
有学生跑来对我说:“您最好教我怎么把《卧龙吊孝》给唱好了。
”我说:“《卧龙吊孝》是我爷爷晚期的杰作。你得先学他早期的玩艺,先把《法门寺》、《桑园寄子》那些有骨头的东西描红给描好了,基础才打牢了。不走这个路,拿不到真东西的。可能你高矮音都上去了,节奏也没唱错,但这叫全对,也叫全不对。你只是照葫芦画瓢而已,没有骨头,不得精髓。”
● 借鉴 二百多年的京剧,有很多凝固的套路,导致节奏过慢,所以年轻人看老戏会坐不住。
而样板戏,一个戏一个曲,很多人物都有各自的主题旋律。歌剧《茶花女》,一个前奏,就把人物的心境、规定情景都铺垫得很准确,过门只有几个音符,演员就立即开唱。借鉴这些,对京剧的改良和创新有好处。
● 创新 艺术要敢为人先。
我爷爷的代表作《卧龙吊孝》、《让徐州》等,都是前人没有 的。现在听来很好听,当时也不为旧戏班所接受:“言三爷怎么唱得这么怪啊。”艺术往往是这样。毕加索的画,当时卖不出去,现在却价值连城。
————异乡放言
“西方的艺术家,能把意大利的民谣和歌剧传播到世界各地。我们京剧为什么不行?” 1993年12月30日,言兴朋去了美国。
第二天,他就在林肯中心领取了由纽约文化部颁发的“亚洲最杰出艺人奖”。
在美国的电视上看到三大男高音的录像时,言兴朋震撼很大:“西方的艺术家,能把意大利的民谣和歌剧传播到世界各地。我们京剧为什么不行?” 带着困惑,1995年,言兴朋进了皇后大学,后来进了曼尼斯音乐学院学习声乐。
西方的声乐,要用英语、法语、德语、俄语等多种语言演唱,“在严格的视唱练耳的同时,还要学习这么多语言,特别的累。”各种各样外文的音乐专业书像山一样压下来,言兴朋现在想想都觉着害怕。 比学习更累的还有异国他乡的生活。
言兴朋在美国投资股票、房地产,经历过太多的涨涨落落,起起伏伏。
很多京剧演员出国后都在教票友。“我要学习,没时间去教票友。有了这些投资回报,我就可以不打工了。” 在那里,言兴朋演过音乐剧《银河》(描写牛郎织女的故事),用中文和英文演唱。
言兴朋扮演玉皇大帝,运用了京剧剑舞、刀花等传统程式。还把京剧和歌剧的发声巧妙结合在一起,美国观众使劲为言兴朋的表演鼓掌。
演老牛的黑人演员对言兴朋说:“这是我看到最好的玉皇大帝!”说到这里,言兴朋神情得意:“因为他不知道我是言兴朋!” 但让言兴朋念念不忘的,还是国粹京剧。
在纽约,那些在美国的京剧演员组织成立了“新世纪国剧中心”。
去年,还办了一个言派专场,有言兴朋的“双出”:《让徐州》和《卧龙吊孝》。 专场时,言兴朋请曼尼斯音乐学院的教授和《纽约时报》的专栏评论员来看演出。
那位教授,先前也看过一回京剧,回来就说“我不屑一顾。”后来,言兴朋得知他看的是业余票友的演出,虽然是在林肯中心这种艺术殿堂演出,舞台制作却不精良,唱得自然不好,误导了美国人对京剧的印象。
但看完言兴朋的演出,教授十分高兴,连说:“我喜欢你的嗓子,我爱听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