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森鸥外异能名】[解析] 森鸥外《舞姬》
森鸥外(1862~1922)日本小说家、评论家、翻译家。从小受到良好的国学、汉学和兰学(江户时代中期以后由荷兰传入日本的西方学术)教育。1882年毕业于东京第一大学医科学校,曾任陆军军医。1884年赴德国留学,后来是日本明治政府的高层。
他广泛涉猎欧洲古今名著,深受叔本华、哈特曼的唯心主义影响,哈特曼的美学思想成为他后来从事文学创作的理论依据。小说《舞姬》是森欧外登上日本文坛的处女作,发表于明治初年的1890年,同时这部小说被认为是日本浪漫主义文学的先驱之作。他与夏目漱石并称为日本近代文学的“两座高峰”。
本文讲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主人公年轻的丰太郎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律系,是一个小官吏,从日本被公派到欧洲。丰太郎怀着一颗模糊的功名心,来到眼花缭乱、光怪陆离、充满自由空气的欧洲大都市德国的柏林。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一座旧教堂前邂逅了女主人公――美丽、善良的德国舞女爱丽丝。故事从这里开始,以丰太郎与爱丽斯的相处为线,演出一幕幕丰太郎与爱丽丝从相知到相恋,再到后来丰太郎背叛爱情的经过的故事。
小说发表于1890年,时值明治维新改革不久。作者细腻地描写了在明治时代初期,受到近代西方自由、民主意识影响、自我意识觉醒的明知新青年,在封建道德和官僚制度及周围尚未觉醒的同伴的压力下,不得不放弃追求自我,进而背叛感情的心理纠葛。小说表现出个性解放、自由恋爱与社会现实之间的矛盾激化;字里行间又充满了灵魂觉醒后却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的无奈。
三处教堂的描写
《舞姬》用第一人称告白式的手法叙述故事,从主人公丰太郎的追忆讲起,宛如主人公向读者娓娓道来一个故事。小说开头便说道:“从轮船启航以来,已有二十多天了。……而我整日蛰居舱里,很少同人开口讲话,为一桩旁人所不知的恨事而苦恼。
这恨事如影之随形,响之无声,无时不在啃噬我这颗心,任什么也派遣不了……”小说笼罩在一片痛断肝肠的忏悔的阴雾中开场。故事继续向前推进:乍置身于这座欧洲大都市的丰太郎,虽然五彩缤纷的都市景象让他神摇意动、眼花缭乱,但他暗自发誓:“纵然身处怎样的花花世界,我的心决不为它所动。”每日平静而单调地生活着。而作品中多次出现欧洲一座古老的教堂形象。
这座教堂隐现于灯火辉煌的大街背后昏暗的小巷里。每次望着这座几百年前的旧教堂,丰太郎“都要愣在那里,出神好一会”。或许这座古老的教堂显现出的幽静、肃穆的气势,给予丰太郎那颗不安分的、驿动的心几丝安慰。仔细找寻了一下,全文中教堂共出现了三处:
第一处便是上面提到的;每次望着这座教堂,丰太郎都要愣上一会儿;第二处仍是这座教堂,不同的是:在教堂门口,丰太郎发现了一位正在呜呜咽咽抽泣的少女,她――就是爱丽丝;第三处并非现实中的教堂,而是爱丽斯口中的教堂:丰太郎从俄国回来,爱丽丝指着在这期间做好的一幅襁褓,羞涩地说:“你不要笑我幼稚,等到上教堂去领洗礼那天该多高兴!
”丰太郎与爱丽丝相遇在教堂前,如果说他们相识是教堂牵的红线,而教堂是神圣、纯洁的象征的话,那么毁灭这段爱情姻缘的丰太郎则双手沾满恶毒。
本来如果丰太郎在面对天方大臣,权力的代表与爱丽丝,爱情的化身之间二者将选其一时,选择的是爱丽斯的话,不久的将来,当他们的孩子将生,丰太郎与爱丽丝可以幸福地一同到教堂为孩子领洗礼,“那该多么高兴”正如爱丽丝所说,为他们牵红线的教堂同时也为他们见证爱情的结晶。但是令人遗憾的是,爱丽丝与丰太郎没有走到这一步。
这里引发笔者思索:在丰太郎的内心世界中,几个重要人物到底孰轻孰重?当几者出现矛盾,丰太郎会面临怎样的内心纠葛?又终究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其选择的深层涵义又是什么?
丰太郎的心理纠葛
纵观整个作品,与主人公丰太郎有重要关系的代表人物包括:第一组,公使馆的人、伯爵、天方大臣、相泽谦吉等封建势力的代表人物,也即旧思想的代言人。第二组,丰太郎的母亲,能够左右丰太郎思想及决定的重要人物。第三组其恋人、德国舞女爱丽丝。这三组人物在丰太郎内心分别化身为:功名之心;感恩之心(包含思乡之情);软弱的爱情之心,可以将其称为“三心”。
太田丰太郎如愿奉命出国深造,渴望追求名利的这颗功名之心就要依附于这些王公大臣。不与他们处理好关系,不按章办事的话,丰太郎的前途、名誉就难以实现。另外,丰太郎“自幼受到严格的家教,虽然早年丧父,学业上却未曾荒疏”。
这全得益于他的母亲。虽然文中并未用过多的辞藻渲染他的母亲怎样地含辛茹苦将丰太郎抚养长大、送入私塾、进入东京大学预科及考入东京大学的法律系,但读者可以想象出来:在那样一个时代,一位乡下的妇人带着一个未长大的孩子,两人相依为命,单是讨生活就很辛苦,却仍将这孩子从小送入私塾,并从日本顶尖大学东京大学法律系毕业,该是多么不容易。
现实中,东京大学法律系是日本政界大亨人才辈出之系。这个孩子也很争气始终名列前茅,十九岁便获得学士学位。
所以,当丰太郎学业、事业上有所成就后,丰太郎一定会全心报答母亲的恩德,实际也是如此。小说描写到:丰太郎获得学士学位后,在某部任职,他把母亲从乡下接到东京,度过了三年快乐的时光。
但就算这样,当丰太郎得到上司器重、获得出国考察业务的机会时,他仍旧毅然“抛别年过半百的母亲”,“心想正是自己扬名显现、兴家立业的良机,尽头十足”,独自一人来到德国。由此可见,对于母亲的感恩(即包含思乡之情)之心在对阵功名之心时,败下阵来。
第三颗心对爱丽丝的爱情之心较之追逐功名之心,及对母亲的感恩之心是那样脆弱,经受不起另外“两心”的猛烈冲击。比如上面提到的,小说的最后,丰太郎选择随同天方大臣回日本,没有与爱丽丝走到为他们牵红线的教堂,见证他们爱情结晶的诞生。
虽然说丰太郎对爱丽丝是有感情的,但他对爱丽丝的爱的成分比较复杂。同情、怜悯在小说的前半部分中占主导,自他因与身份低微的舞女爱丽斯恋爱而失业后,“身在异乡为异客”、孤独无靠的丰太郎对爱丽丝的爱更多地变成一种心理上的依赖。事实上可以认为,爱丽丝是丰太郎感情的驿站。一旦丰太郎休息完毕,深受功名利禄等封建思想侵蚀的丰太郎就终究会启程、奔赴仕途之路。
三个关系圈的较量
其实,丰太郎的内心一直游移在由以上三组代表人物形成的三个关系圈中,即丰太郎与上司、同事形成的封建官僚圈、丰太郎与母亲的家族圈、丰太郎与爱丽斯这三个关系圈,三个关系圈曾一度形成共存的格局。小说中有丰太郎自叙心事的描写:“我的心一直游移不定,思乡之情和功名之心时而压过儿女之情占了上风。”但这种格局在丰太郎的母亲去世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丰太郎在日本的唯一亲人便是他的母亲。此时母亲去世,丰太郎那颗思乡的、感恩的心,从一定意义上讲,可以不受羁绊与约束。剩下的,便是仕途之路与爱情之心的较量。如果丰太郎拿定主意,与爱丽丝笃定地捍卫他们的爱情,以后定居德国,过着自己的小生活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前文提到“如果丰太郎在面对天方大臣与爱丽丝之间二者将选其一时,选择的是爱情,有朝一日,当他们的孩子将生后,丰太郎与爱丽丝可以幸福地一同到教堂为孩子领洗礼,……那该多么高兴”。
爱丽丝在寄给丰太郎的信中曾说:“无论如何,我要设法在这里熬下去,直等你有出头之日。”如果丰太郎一定要回去,她会和母亲跟他一起去。一个德国女孩对眼前这样一个尚无所大作为的日本青年肯牺牲至此,可以说,只要丰太郎愿意,他就可以拥有美丽的爱情,共同等待即将诞生的孩子。
然而,在关键时刻,当天方大臣实施“拯救”这一明治新青年的行动――邀他放弃爱情,一起回国时,丰太郎进退维谷。他心中掠过一个念头,“错过这一机会,就会断绝挽回名誉的途径,会葬身于这座欧洲大城市人海之中”,只回答了一句“听从阁下吩咐”,便放弃爱丽斯和即将出生的亲生骨肉。
爱情之心如此不堪一击,最终未能战胜功名之心。爱情毁于一旦,更悲惨的却是爱丽丝――这一自由、热情、主动追求自己幸福的新女性精神错乱,毁灭于丰太郎之手。
亲情、爱情都未能与封建官僚圈抗衡起来。一个处在明治时代的日本青年,其混沌初开的自由意识、民主意识和自我意识却依然痛苦地辗转在封建专制政治与封建思想文化的阴影之下,并最终惨遭失败,内心充满愤恨与忏悔。
结语
这段跨越国境、时代、种族、民族的浪漫爱情,其实也是追求独立、自由、自我的象征。在故事的开始,主人公丰太郎受到西方大学自由空气的感染,内心世界冰封的自由种子开始蠢蠢欲动。爱情曾经炽热地燃烧过,思想也曾经真实地自由过,但是强大的旧势力是绝对不允许明治青年有这样的想法的。当面对强大的旧势力压迫时,丰太郎的内心中刚长出的稚嫩的翅膀只扑腾几下,又再次被缚住。
通过小说中“功名之心、感恩之心、爱情之心”三者之间的力量对抗,以及由此形成的三个关系圈的较量,也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一力量变化过程如何真实地再现当时日本社会新青年的心路历程。日本明治维新过去了,西方的启蒙思想开始传入日本,但这种自由、现代的思想基础并不雄厚,与十八世纪的欧洲不可同日而语,同时也缺乏培植这种思想的土壤。
丰太郎一方面接受了西方开放、自由的思想,内心开始自我觉醒,另一方面却遭到封建官僚的束缚与压制。当受到尚未觉醒的同伴及上司反对时,丰太郎的内心又陷入彷徨与苦闷。归根到底,其骨子里追求功名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对新思想的吸收不完全,导致其对旧势力的妥协,明治新青年无疑就成了旧制度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