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娥原形】“荡妇”田小娥:她是男人灵魂原型的外在投射
在托纳托雷导演的镜头里,玛莲娜(莫妮卡·贝鲁奇饰)用她的性感、分情万种掀翻了整个西西里岛,留下了令人回味的《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几乎在同时代的东方,陈忠实的笔下,一个“妖孽”、“荡妇”田小娥同样用他的性感掀翻了整个白鹿原。她活着,搅扰得祠堂里的祖先不得安息,她死后,又令活着的族人不得安宁。
漫长的中国历史,男性永远是故事的主角,他们主宰者故事的起程转折。在这些由男性编制的历史长河中,总会出现一些闪着五彩光芒的女性,她们有着惊人的美貌和不屈的个性,她们挑战了千百年的封建秩序,撩拨着男人们的春心,拷问着男权社会的陋习,唤醒了人们的良知和对自由的向往。田小娥就是《白鹿原》里的这样的女性。
在荣格的分析心理学理论中,田小娥象征着人类集体无意识中的“阿尼玛”原型,激发出男性人格中的女性部分,在男人个体获得完整的过程中也让这个社会变得完整。
“阿尼玛”是分析心理学中的一个基本概念,也有人称之为“灵魂的原型”。在荣格看来,所有人的身上既有男性的一面也有女性的一面。阿尼玛的原型在男性身上,表现为一个完美的女性形象,是他灵魂原型的外在投射。由于男女天生具有互补的本质,男人会在无意识里以理想的形象将对方保留起来,直到被某个具体的女性激发。当然,他也有可能将生命中遇见的女性投射成自己的阿尼玛,对她产生难以言喻、无从解释的热情。
到武状元家当麦客的黑娃,在遇见他的娥儿姐之前,只是族长白嘉轩家里面卑微的长工鹿三的孩子,一个自卑而敏感的“倔种”、“怂娃”。身体和意识上的成人感与物质匮乏和地位低贱带给他的失控感在他的心里面形成一个巨大的矛盾,经常会让他体验到窘迫和尴尬。他需要做一些标新立异的事情来怒刷自己的存在感。
遇见田小娥之前的白孝文,是一个被族长父亲的权威吓坏了的孩子,为了讨好自己的父亲,他极力地维护父亲所推崇的乡约族规,化身为父亲的影子鼓吹封建纲常伦理,像父亲一样行事,然而依然得不到父亲的赏识,而且屡屡受挫。甚至在祖母干预性生活的情况下变得阳痿,让他人不像人,含恨而屈辱。
田小娥的出现事实上唤醒了黑娃和白孝文人格中的阿尼玛。他们都是以激荡的情欲开始,接着产生了被母性的那种无条件宽容爱的包容和鼓励,在这种诱惑和支持下化作一个强有力的铁锤,怒击这封建纲常的桎梏,拯救了自己的阿尼玛,让自己的阿尼玛和自己得到救赎。对于男性而言,他们要经受考验和磨难,进行战斗,为自己争得立足之地,并赢得一位新娘。新娘就是他的阿尼玛。
遇见田小娥的黑娃仿佛遇见了灵魂中的另外一个自己,苦难、无助、被物化的人格以及灵魂深处的叛逆天性将两个人深深地吸引在一起,迸发出炙热的激情。他们一有机会就疯狂地偷情,合伙骗田小娥的父亲,然后远走高飞,像两条干渴的鱼相濡以沫。
黑娃特别明白与田小娥在一起意味着什么?是对千百年来的纲常伦理的背叛,是对祠堂里那些祖先的辱逆,将会将两个人永远钉在耻辱柱上。然而这就是,阿尼玛的力量。田小娥的出现让黑娃疯狂,打碎了一个自卑的灵魂,无论成为一个革命者还是土匪,都蜕变成为一个自由主义的战士。而他所做的一切,最初是希望将田小娥带进祠堂,写入族谱,后面则是为田小娥和他的爱情赢得一片自由的天地。
(电影版《白鹿原》↑)
黑娃将田小娥带上了白鹿原,安置于村头偏僻的一间破窑洞里面。窑洞里面的空间不大,陈设简单,但是却足以满足村里男人脑子里浮想联翩。白孝文嫉妒黑娃,对田小娥暗恋又同情。奈何身后有一个严厉的父亲,脑袋里有一套残酷的族法家规。
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私下里接济一点粮食,同情和默默地关心着被攻击和凌辱的田小娥。田小娥唤醒了白孝文内心的阿尼玛,寄托着他所有的沉醉、痴迷和深情,却永远不能真正为他所获得。田小娥的主动勾引下,白孝文很快就沦陷了,事情败露,在白嘉轩荆棘鞭子的抽打中,他完成了男人的蜕变。
我喜欢后来的白孝文,鞭子抽掉了他脑中虚伪的孔孟之道,抽掉了对父亲赏识不合理的幻想,失去了这些枷锁,他可以向男人一样“硬”了起来,即使日后的灾年,即使沦落至乞丐,他眼里有神,心里有底,脚下有根了。
他终于可以不再在乎别人的言语,像男人一样去拯救一位被边缘化的灵魂,拯救一个被这个社会摧残着的爱人,可以为自己的爱承担任何责任。
人生而有着追寻完整的天性,由于生存的要求和意识的发展,最初的完整性被破坏了,有一部分的自我被留在未分化的无意识之中。而男人通过和阿尼玛,亦即自己的内在人格建立联系,可以重新寻回自己的完整性。对阿尼玛的救赎实际上是对自己的救赎,意味着将这未知的一部分意识化并整合进自己的心灵,成长出完善的自己。
白鹿原上的男人们,所欲大事小事皆需进入祠堂议事。祖先、族规、族长象征着刻板严厉的封建父亲,威严地杵在白鹿原上,杵在所有人的心里。黑娃说白嘉轩的腰板挺得太直了,是啊,那挺直的腰板象征着男权勃起的生殖器,象征着硬邦邦的封建权杖。
过于强势的父亲导致男孩产生被阉割的焦虑,不敢言所好之言,不敢为所好之事,压抑成一个伪君子。白嘉轩和鹿子霖实际上是那种文化阉割焦虑形成的男人的两个面向,一个坚守父亲棍棒下的秩序,一个是棍棒间隙之中流窜出来见不得人的欲望。在他们眼里,女人是性欲的投射,是征服对象,女人的价值如果不在提供身体愉悦和繁殖后代,就在于提供臣服与满足。他们的的喜好: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在阿尼玛力量的推动下,黑娃打断了白嘉轩挺得太直的腰,白鹿原封建的伦常开始松动;即使是死去的田小娥,也将变成白嘉轩用塔都镇不住妖孽,继续摧毁者封建纲常的桎梏,对精神自由和爱情的追求会永远生生不息。
借用高晓松在《晓说》里面的类似的表达。
“看《白鹿原》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
青年时代我将《白鹿原》以一本小黄书的心态来读,心生欢喜,小人也!如今再看《白鹿原》,怜悯心起。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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