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电影】人到中年 电影是送给生活最好的礼物

有一种电影是“纯作者电影”式的,更类似于“私电影”。当然这两个概念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学术界定,只是我时常爱这样讲和喜欢看这类的电影,就给他们起了个头衔。所谓“纯作者电影”是借法国电影手册派提出的“作者电影”概念的生发,“私电影”是受到日本“私小说”定义的启示以及中国独立纪录片中“私人影像”的影响。

用这两个词都想说明一个现象就是自编自导自演的生活式电影,导演把自己解构,将自己的生活暴露在观众面前,是一种反身性也是“纯作者式”的自我调侃。

这类电影常见于导演的处女作,因为第一部电影往往是从自身经历出发。当然也有专门拍这种电影的艺术家。像今年看到的此类处女作就有伊朗的《离婚了还来找我》,还有一部韩国影片《Can we just love》,泰国影片《天堂之河》,以及周立冬的《秋田》。能想到的还有之前宋方的《记忆望着我》等等,这也包括很多不是自己出演但自编自导展露自己生活的影片。

离婚了还来找我(Reza,2018)

《秋田》是导演周立冬自编自导自演的处女作电影,按上文的说法我也将它称为典型的“纯作者式”电影,影片看似没什么故事,充满着切身体会的一些生活细节,它的主线靠情绪牵动,全片的节奏非常舒服让人能不自觉地进入到主角老林的中年生活。

对于这类生活电影,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回归电影本身,尽可能去复原现实生活,并在生活中发现规律,生发出诗意。它们的质感往往很简单,没有太多炫技的场面调度和电影镜头,固定镜头就像是人眼对生活的静态观察。但镜头内的意义和剧本上细节的罗列则让人看到生活的不同面向。电影的魅力就是带观众看到日常生活的同时又能发现平时未曾注意到的一面,然后觉得生活原来就是这样的循环往复又耐人寻味。

秋田,2018

复制生活的细节

“电影是送给生活的最好礼物”这是我在看完《秋田》后第一时间的感慨,可能也是因为导演人到中年转行电影拍了第一部长片,据说百分之六十都是自己的体验和身边朋友的生活经历。我们应该支持这种“生活流”电影,因为有时候我们确实应跳出来审视自己的生活,或预见自己的生活。

自编自导自演类影片的一个好处是对影片的控制力较大,同时难度也大,因为对一些细节的把握需要时刻跳出演员的身份。好处是对影片风格有绝对的控制权,虽然它看似简单笨拙,这也符合着主角老林的身份和心态。

“生活流”的电影并不是没有故事,《秋田》中的故事主线其实就是老林在一次失败的生意中前后周旋,在这期间一只大鸟撞到他办公室的玻璃,就像撞入他本就不平静的生活,一边是儿子高考和出国留学,一边是情人怀孕结婚,员工辞职。纵观国产电影我们确实太缺少这种对中产男性生活的细腻观察,并不是每个中年男性都是油腻的,我们的电影里也可以有《一一》中吴念真NG那样的角色。

秋田,2018

生活电影需要靠细节来推动,细节塑造人物,人物是这类电影的魂,因为主角往往就是导演自己,是电影里的自己也是生活上的自己。生活本身是艰难的但放到电影里就不一样了,它会借由电影剧作闪动着诗意。《秋田》中老林身上的细节有很多,透着一种幽默和调侃,例如开片老林不耐烦地敲字和转动台灯灯头,其实这个动作设计有一种演员与物的喜剧互动。

再包括老林每次按顺序关完家里的灯关门离开时总要再上来一次看看门锁上没有;他一遍遍嘀咕着“钥匙、手机、钱包…”生怕忘了,健身房跑步时候总是赶不上趟,机子总被人抢走;上厕所时总是会碰到没有纸的尴尬时刻….

当然除此种种老林依然是个对生活有正义感的人,他还能在停车场对乱停的轿车泼咖啡,还能和女司机”斤斤计较“伸张正义,还能在自己生活困顿时关心盲人按摩师的生活….

《秋田》中的大多数细节都指向人物,关于日本男人的段落更让我想到《一一》中的场景,这个日本男人的性格憨厚同样不适宜职场的交锋,于是出电梯时被挤回,上厕所没带纸等细节便恰巧发生在他的身上。老林和这个日本男人的关系就像《一一》中吴念真和尾形一成饰演的日本商人的短暂交情,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和老林的性格是互文性的。情人的角色虽然不多,但也是靠几个细节不言自明。

秋田,2018

电影里的这些细节也许在我们生活中也时常遇到,但将它们提炼之后会发现原来是那么荒谬。可以说这是一部由生活细节构成的电影,却提供我们从另一角度观看生活。因为影片的机位设置也不是和人眼一样平视,它的角度要么是微微俯视的要么是微仰的,这一方面是空间有限,另一方面也呈现了它不同于现实生活的观察角度。

《秋田》之所以看起来简单又有电影感是因为它的场景单一、结构清晰,并时不时会重复,那些重复的场景空间就像重复的韵律,提醒我们重复的生活又开始了。影片出现最多的场景是老林的办公室、家、停车场、车里,以及他每次生意谈判失败后的那条荒凉小路。

相信导演是有意重复展现这些场景,因为这些空间也确实构成了一个中年男人的“三点一线”。“生活流”电影就是要将我们熟悉的环境陌生化,当多次展现这些空间时同样也会带来一种陌生化的效果。

开片第一个场景就是老林的办公室,办公室的空间也很简单,不大,一切都是简易的,在这里他为业绩和自己的生活发愁,作为创业公司的老板,这里就是象征压力的空间。电影中有五次之多表现办公室空间,三次是在深夜老林孤独一人和台灯共处,办公室承载的信息是压力,一边是催款未遂,一边是员工辞职,唯一的诗意和超现实的处理就是那只撞到玻璃的大鸟,电影收尾呼应,老林望向窗外,城市看不见大鸟,它承载的是老林的心境、电影的诗意和影像上的吸引力。

秋田,2018

家庭空间同样很有意思,最多表现的是老林关灯的那个客厅,诺大的房间,中产的孤独和压力在此呈现,化解这份冷漠和孤独的是餐桌那场戏,老林和高考完的儿子在餐桌上交心,儿子的话还是让他记在了心里,虽然表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其实家庭是全片的核心,可以看到这里是老林内心最柔弱的地方。

秋田,2018

停车场也在电影中呈现四次之多,他更像老林的一个喘息空间,停车场每次提醒停车卡剩余时间的声音像是告诉我们修整片刻准备上战场一样,它是从地下到地上的一个喘息空间。在影片尾声,老林把自己的车卖掉,坐到妻子那辆积满灰尘的旧车,好像一切重新开始了。

秋田,2018

电影里另一个让我非常喜欢的空间是几个中年男人在户外郊游时失眠,在深夜空旷的山谷之间聊天,这一段落在影片中起到结构上承上启下作用,也体现了导演对整个中产男性群体的代表和关照,很多人也把《秋田》誉为难得的反应国内中产生活焦虑的电影。

秋田,2018

总的来说《秋田》是一部难得的生活电影,它得益于导演细腻的心思和敏感的创作精神,将生活复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老林的形象也总是让我想到洪尚秀《之后》中的权海骁,他们之间有一种相似的状态,是人的状态,导演将这种状态把握和演绎得很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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