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图书法代表作】“晚明四家”张瑞图书法艺术成就解析
明代书画,张瑞图是重要但相对被忽视的一位。说他重要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书学功力深厚,小楷冠绝一时,行草气韵生动,其书学成就要在米、邢之上,亦非稍后倪、黄可及。二是张瑞图官至大学士,身陷魏忠贤「逆案」,政治沉浮影响了他书学成就,这是考察艺术家与时代交互影响的极好案例。
明 张瑞图 行书尺牍册页 故宫博物院藏
张瑞图(一五七〇年~一六四一年),字无画,别字二水,号长公、芥子居士、果亭山人、白毫庵居士等,隆庆四年二月出生于福建晋江县。张瑞图现存系年书法中最早的一件,作于万历二十四年的草书《杜甫渼陂行诗卷》,时年二十七岁。这件作品流畅俊美,是当时流行的典型祝允明风格的草书。但这种祝体草书在张瑞图作品中是很少见的,尤其是他到了北京后,几乎再也不写了,而代之以标志性的狂放奇崛、笔取横势的行草。
明 张瑞图 草书唐诗轴 绢本 纵一九一厘米 横六一·八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张瑞图 草书唐诗轴 款识
此前,张瑞图下过很深功夫并且成就卓著的,是他的楷书。天启二年,张瑞图在北京见到比他大十五岁的董其昌,董对他的楷书颇为称许,但求他作书的人却很少。四年后张瑞图入阁成为大学士,他的书名得到了迅疾的传播,求他作书的人填塞门庭,「非午夜不得休」。天启五年,张瑞图晋升为礼部右侍郎,次年入阁,达到仕宦生涯的顶峰。
天启后期,张瑞图在京师书名大著,尽管有政治因素的推波助澜,但就其书法水准而言,他也确实配得上这份荣誉。楷书是张瑞图早年下过极深功夫的,曾被董其昌所推许,也取得了很大成就,这在当时在后来都是得到公认的。张瑞图的楷书取法钟繇,字取横势,古朴稚拙而散淡自然,毫无雕琢之气。
崇祯元年正月(一六二八年)所书行楷《西园雅集图记》,运笔从容,自然有致,完全是自家面目,显示出深厚的书学修养。张瑞图于小字功夫极深,收放自如,故宫博物院藏行楷《客冬帖》,结字方中带圆、清新俊雅,士人气质表露无遗。徐邦达称其「一望知为果亭真迹」。
明 张瑞图 行楷西园雅集图记轴 金笺 纵一四〇厘米 横七四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明 张瑞图 行楷客冬帖 故宫博物院藏
张瑞图最为知名的还是他的大字行草,晚年所写最多的也是行草。从功力深厚的楷书、秀美的祝体草书,发展到奇崛奔放的行草,是张瑞图对明末书法危机作出的主动回应——「在书法反复的由唐取晋的艺术实践中,如何再获新的发展?在明末的艺术史中,却没有具备清代中期金石学兴起时那样的契机。
因此,在当时,董氏只能取集大成式的发展途径。而若想集大成,必须熟稔古代诸家书法……但又不能落入他们的窠臼」。葛康俞论绘画说:「中国绘画至此(明代),可谓格律已成,伦类已严,作者……略涉自撰,就为世所弃。
」这话同样适用于晚明书坛。靠着功力深厚的楷书和一手漂亮的祝体草书,张瑞图在当时也不难「名世」。张瑞图能够进入内阁作大学士,与他的书法深受魏忠贤赏识关系不小。
魏不识字,但身边办事太监多有文化修养,他们欣赏张瑞图的,恐怕正是其端谨潇洒而易于辨识的楷书。既如此,张瑞图何苦要冒着「为世所弃」的危险,去创造个人色彩极为鲜明的行草?如果从张瑞图整个人生履历来观察,他的这一选择主要是性格所致。
明 张瑞图 行书苏轼后赤壁赋卷 纸本 纵二九·八厘米 横五〇五·三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张瑞图天启二年返回北京后,政治局面进一步恶化了。朝局不可为,已经成为多数士大夫的共识。黄道周、倪元璐、刘宗周等忠烈之士,也只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然而,正是在朝政最为黑暗之际,张瑞图的仕途迎来了转机。他先是在天启五年冬晋升礼部右侍郎,接着次年又入阁成为大学士。当时张瑞图在晋江养病,年已五十六岁,在接到晋升讯息后,不顾友人劝阻欣然就道。天启六年抵京不久即入阁,成为「魏家阁老」。
的确,张瑞图的出山,并非不可不出、不得不出,实是他主动选择的结果。他低调隐忍的表面下是决绝,纵然有过犹豫徘徊,一旦决定即坚决行之。张瑞图在一封写给其提携者的信中说:「弟书出之手而无穷,第虑不中看耳。饷及中馈,赏及庐儿,弟何以堪之!」能够赐给大内御食、封赏及于奴仆的,除了魏忠贤等有数大珰外,恐无其人。失身事人,可叹可悯!
明 张瑞图 行书五绝诗轴 纸本 纵一七〇厘米 横四三·六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张瑞图 行书五绝诗轴 款识
政治上的决绝性格也映照在他的书法创作中。张瑞图行草,方硬奇崛、点划恣肆,一往直前,毫无作气。故宫博物院藏《草书五绝诗轴》即为代表作。展卷气势撼人,苍劲雄浑,钤印无「大学士」章和晚年常用的「白毫庵」,应是五十岁左右所书,已经是非常成熟的自家面目。
如与「先熟后生」讲究散淡的董字相比,也是自成体系。后来的倪(元璐)黄(道周),直至王铎、傅山,即是接踵而来,难说不受果亭之影响。反倒是作于天启七年至崇祯元年间的行草《王世贞五绝诗轴》,反倒带有一丝犹豫,点画不似前幅字的洒脱,但运笔如风的掌控力仍是一贯的。
明 张瑞图 草书五绝诗轴 纸本 纵一六九·三厘米 横八二·五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崇祯元年,五十九岁的张瑞图致仕还家,次年被列入魏忠贤「逆案」,成为其一生的污点。晚年张瑞图,潜心释道,其行草书点画稳健,趋于自然平淡。故宫博物院藏《行书五律诗轴》,钤有「白毫庵主」、「无画氏二水果亭书画禅」等印,是晚年所书。无论中年还是晚年,张瑞图行草书中结字刚硬的风格一直是统一的。这与小楷所见的古朴稚拙,实是两种不同书风。前者一往直前,性格外露,后者含蓄克制,难怪为董其昌所称许。
明 张瑞图 行书五律诗轴 绢本 纵一六五·七厘米 横四七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崇祯十二年,暮年的张瑞图选平生诗作一千一百余首汇为《白毫庵集》五卷梓行。这些多数是他归乡后所作,其中有不少田园、问禅之作,以示物我两忘。但从这些诗作中,仍能读出隐约其中的不平、不服之气。在《读无美弟与某君书》中,他感叹命运不公,「嗟余负俗累,口噤不得雪。
牛马从号呼,冰玉徒贞洁」,在诗集中收入与臭名昭著的「阉党」魏广微唱和诗,更是说明张瑞图对自己所作所为并无悔恨。他所愤懑的,是恐怕后人乃至时人对他的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