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的诗《雨天》】置身于博尔赫斯的宇宙
1958年,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在《藏书》上发表了《创造者》,他在文中把自己描绘成失明的荷马,他的命运就是唱出“爱情和冒险”之歌,唱出跌宕的“奥德赛和伊利亚特”。无人知道荷马“在下到最后的黑暗中时的感受”,但我们知道,因严重眼疾而近乎失明的博尔赫斯这样形容:“因为我发现我是在逐渐失明,所以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沮丧的时刻。
它像夏日的黄昏徐徐降临。那时我是国家图书馆馆长,我开始发现我被包围在没有文字的书籍之中。然后我朋友们的面孔消失了。然后我发现镜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此后,在旅行和闲谈中,他口授诗歌、寓言和故事,发展出一种特殊的口头文学。博尔赫斯侃侃而谈之时,他所制造的语词铿锵叮铃,仿佛牵曳着久远的一股绳,绳的那头,可能是苏格拉底、柏拉图。他们都以口述传世。
口述方式为博尔赫斯后期的作品带来流畅的旋律。他的作品越来越简洁,他用的词越来越精练。同时,博尔赫斯喜欢以对话传达他的理解,这些谈话录具有不寻常的魅力。阿根廷作家奥斯瓦尔多·费拉里在博尔赫斯生命的最后阶段,与他进行了一系列的广播访谈,于是有了这部凝结了博尔赫斯思想精华的《最后的对话Ⅰ》和《最后的对话Ⅱ》。
“为何写作”,大约每个访谈者面对作家都要情不自禁地提问。博尔赫斯视之为“我的命运”,一种文学命运,不为任何人写作,“是因为我感到了这样做的内在需要”。博尔赫斯有着独特的写作观,他认为现实主义小说具有欺骗性,小说家并不比读者更懂得世界如何运转,不必装作是一面可以反映外部世界的镜子。
博尔赫斯从前就说过,作家应当以某种天真来写作。读一读《博闻强记的福内斯》,读一读《秘密的奇迹》,读一读《南方》,我们大概能够理解博尔赫斯的“天真”。每一次,他写下一个故事,就等于在创造一个自给自足的想象世界,他的写作展示的都是自我,通过隐喻的方式。
在他看来,作家就是能够恰当地运用意象来呼应感觉的人。所以,他偏爱以下作家:维吉尔、塞万提斯、爱默生、爱伦·坡、斯蒂文森、吉卜林、惠特曼、狄金森……他说,所有作家都在一遍一遍地写着同一本书,“应当以最小的新颖更新文学”。
博尔赫斯对于传统的固守,最明显地表现为他对英语文学强烈的偏爱。他对古英语极其迷恋,古英语的语音、开元音、苏格兰人的腔调和重音,它们在喉咙口轰轰鸣响,然后滚过博尔赫斯的舌尖,激起了这位盲诗人对于流失的时间、悠远的传统的缅怀与追忆。失明加强了他对往昔的反复咀嚼,他的思绪里充满了时间的流动、循环与不可捉摸。
每一个作家,特别是每一个诗人,命中注定都要有私人的宇宙。博尔赫斯有很多著名的“困惑”,老虎、迷宫、镜与武器,这些东西构成了他作品的意象,在梦里,或者醒着的时候,他都在试图解答这些困惑。因此,我们看到,他对东方极其感兴趣,他并不擅长于抽象思维,更倾向以语言和隐喻的方式来思考问题,这些都构成了他作品的特色,以及他看世界的方式。
有时候,读他的作品,可能觉得有点缥缈,有点浮游不定。博尔赫斯的写作和哲学观,让不少作家认识到语言世界和现实世界的距离,用语言本身的真实来突出现实世界的不真实,但同时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创作的虚无主义心态。
博尔赫斯的文学作品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地迷失在他创造的语词密林。谈话录涉及内容广泛,并不止于谈文学,可是,哪怕讲的是哲学、神秘主义等,也总是从文学出发,费拉里说,这是“从他的宇宙,一个文学的宇宙”出发的尽情畅谈,这是博尔赫斯的天才之所寄。置身于博尔赫斯的宇宙,我们能看到更璀璨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