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克阿德尔曼 里克·阿德尔曼
1968年,即猫王的大女儿,后来成为迈克尔·杰克逊太太的那位小姐诞生的年份,NBA——当时还充斥了紧身球裤、斗殴、虚报上座率、更衣室酗酒之类事务的篮球联盟——面对的最大问题是,他们征选的每个队员都梳着猫王式的头发。
比如,圣地亚哥火箭队选中的,叫做里克·阿德尔曼的白人后卫。这个鬓角留着络腮须的家伙带着一脸猫王表情在火箭打了两年,然后被新军波特兰开拓者请去当了历史上的首任队长。
在开拓者的三年,这位队长以其精妙的传球和棱角分明的发型著称。与当时身在纽约的前锋菲尔·杰克逊类似,他们都是上场时间与受镜头关注率不成比率的人——这得益于他们胡须和发型的见风转舵、顺应潮流。
阿德尔曼在NBA打了7年,然后退役,生涯并无可谈之处,就像夏日阵雨一样毫无痕迹。除了火箭,他还效力过开拓者、公牛、爵士和国王。嗣后的事实证明,他是个恋旧的人。
退役两年后即猫王去世那年,他刮干净了胡须,开始当教练——对于一个没在球员期间挣够养老钱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正常的选择。他在俄勒冈一个社区学院干了六年,拿下了若干个地区冠军头衔。1983年,波特兰人记起了他,他回到了开拓者,开始当主帅杰克·拉姆西的助手。
他依然重视他的须型和发型,每场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可是他的到来似乎没给主帅带来好运:开拓者在1984年选秀大会上,用榜眼秀选来了萨姆·鲍维,这位职业生涯多灾多病的先生如今成为NBA历史上最经典的一个案例——那年的探花是迈克尔·乔丹,第5位是巴克利,以及此后的约翰·斯托克顿和萨姆·帕金斯。
开拓者在1986年炒掉了拉姆西,阿德尔曼留了下来,辅佐下一位主教练舒勒:这位先生的处子赛季就拿下年度最佳教练,三年后被开拓者的新老板、财大气粗的保罗·阿伦开除。
1989年,里克·阿德尔曼媳妇熬成婆上任开拓者主教练。队上有一群结实的蓝领——巴克·威廉姆斯、达克沃斯,有善于飞翔的滑翔机德雷克斯勒和科西,以及在欧洲单场得过112分的彼得洛维奇,加上铁后卫波特。
在阿德尔曼首次担任主帅的赛季,波特兰球迷看到了一支防守坚强、篮板凶狠的队伍。场边那个老头留着圣诞老人般的胡子,很少微笑。他每晚把蓝领内线堆满禁区,然后放任滑翔机和科西在对方头顶乱飞撕裂敌人的肌肤,而波特负责用远射向对方伤口上撒盐。
开拓者打出59胜,而且令人匪夷所思的杀入了总决赛。当然,他们败给了活塞队——乔·杜马斯失去了自己的父亲,悲愤无已,所向披靡。而在内线,活塞的铜膝铁肘大队给开拓者的蓝领群上了一堂格斗课。
下一年,开拓者63胜,把1982年以来始终戴在湖人头顶的太平洋区冠军头衔一把抢过。阿德尔曼显然具有玩拼图游戏的天分,他完善着自己的体系,寻找到合理的模式,让队上的天才们找到每个人的优点所在,然后淋漓尽致的发挥——过于淋漓尽致,以至于许多快乐的队员们勒马不及。
西部决赛,开拓者遇到湖人,2比4败北成全了魔术师的报复欲。1992年,又是2比4。开拓者总决赛遇到了公牛。第一场一度大比分领先,科西挥舞毛巾向芝加哥人民挑衅,然后就遭遇乔丹的半场6记三分球、35分和著名的耸肩动作——这样的上半场在NBA历史上也只有一次,那一晚的阿德尔曼的运气类似于一个在帝国大厦前走着忽然被从天而降的跳楼者撞到了。
第六场,波特兰人第四节领先15分。菲尔·杰克逊让一群替补上场——如果不是考虑到此后公牛莫名其妙的逆转比赛蝉联冠军的事,这次调动倒好象是放弃比赛似的。
保罗·阿伦显然乐观的以为1992年总决赛不是此后15年中开拓者最后一次总决赛,他决定修建玫瑰花园球场。然而他的队员还没来得及步入玫瑰花园就在另一边桃花盖顶。几位盐湖城的派对女孩证明开拓者队员在球场之外还有如狼似虎的一面,不巧的是这几个女孩尚未成年。
这是里克·阿德尔曼需要面对的更衣室背景:他依然认真的操持着球队,可是这帮家伙对夜总会的兴趣大于训练馆。他让坏孩子罗德·斯特里克兰成为了联盟顶级组织后卫之一,可是对付老迈、伤病和球场外的骨肉皮似乎非他所能。1994年夏天,保罗·阿伦解雇了阿德尔曼,只因为他季后赛输给了当年总冠军休斯顿火箭。
1995年,他去了金州。当时的勇士队还生活在90年代初场均得128分的梦境中,每场筛掉111分依然乐此不疲。阿德尔曼迅速有效的削减了斯普雷维尔的投篮次数,奇妙的是斯普雷维尔服从了。勇士从26胜的烂队成了36胜的准烂队,每场只丢103分依然足以称为漏勺,但至少作为反面案例已经不大合适。
第二年,勇士再次堕落,阿德尔曼离开勇士——他的继任者卡列西莫恰好也是之前接替他开拓者教鞭的人,在勇士,卡列西莫被斯普雷维尔掐了脖子。
1998年,阿德尔曼去了国王队,他的助理教练里包括普林斯顿大学教练,发明“普林斯顿体系”的皮特·卡里尔,以及日后的网、黄蜂主教练斯科特、奇才队主教练埃迪·乔丹。国王队失去了队史最好的得分手之一里奇蒙,队上是1993年状元克里斯·韦伯——此前在勇士和子弹他见医生和填罚款支票比见教练都多,有迪瓦茨——这个满脸无辜的大个子1996年被湖人兔死狗烹了,以及杰森·威廉姆斯——他也许是联盟历史上观赏性和实用性比值最大的一个天才,最后,斯文得让媒体怀疑其性别取向的三年级生斯托贾科维奇。
忽然之间,国王就成为了NBA历史上最激动人心的球队之一。1998-99季,即鲨鱼发胖、贝克酗酒、坎普变成柴油桶那一年,联盟所有队无精打采每场得分在90分上下打转,观众看到计分牌上三位数时就像中了小额彩票一样欢欣——而国王队每场得到100.
2分,比前一季多7分,1983年以来首次杀入季后赛,韦伯成为联盟篮板王,让自己不再像肖恩·布拉德利一样成为1993年选秀大会上的笑柄。第二年,阿德尔曼让国王队场均105分成为联盟第一进攻队。至于季后赛2比3败北给常规赛67胜、当年总冠军湖人队,则好象并不丢人。
阿德尔曼的国王队秉持的普林斯顿体系是如此成功,以至于许多人误以为国王式的韦伯高位策应、锋卫底线穿插就是普林斯顿体系本身。2001年,韦伯成为联盟第一阵容成员,阿德尔曼则成为了西部全明星主教练。下一年,国王61胜,创造了队史的大量记录。
得分联盟第二,限制对手得分联盟第一。斯托贾科维奇成为联盟顶级射手,韦伯继续成为MVP候选,鲍比·杰克逊差点成为最佳第六人:阿德尔曼的国王与2007年的太阳一样在常规赛顶峰行走,无论进攻与防守都是联盟的典范。
然后是西部决赛,国王和湖人的七场大战:阿德尔曼再一次对上了菲尔·杰克逊。菲尔创制了千古名言:“什么国王队,他们只是皇后队。”然后,国王队败北。
在开拓者的戏码重演了一遍:在距离颠峰最近的时刻跌落后,阿德尔曼的队伍开始下滑。2003年,国王队和小牛队的西部半决赛像一场极速摩托车追逐,双方在某一个上半场投桃报李互给面子,打了一个83比78。然后国王渐次凋落,和开拓者的步骤一样:老迈,伤病,场外事故。
韦伯去费城后,阿德尔曼继续做着拼图工作,让布拉德·米勒担任着高位策应轴心。然而,阿德尔曼起用新人的顺序与他的胡须一样一丝不苟。加西亚、凯文·马丁每晚走马灯般轮流上场让萨克拉门托的记者可以记录国王的潜力新人,但仅此而已。
2005-06季,邦齐·威尔斯和了不起的阿泰斯特来到了国王队。阿德尔曼接纳了他们,为他们制订了战术,即便这两位并不大符合普林斯顿体系的初衷。
2006年夏天,威尔斯和阿泰斯特让圣安东尼奥马刺队那冠绝联盟的外线防守叫苦连天。然后,败给马刺队之后,阿德尔曼和国王队总经理、三十年前一起在波特兰打球的队友皮埃尔协商之后,决定就此终结合同。
2007年5月,里克·阿德尔曼与休斯顿火箭签定合约——如前所述,这更像一次怀旧的回归,他回到了自己的母队。这支1970年送走他、1994年让他下台的队伍,现在将命运托付给他。令人感到有趣的是,这次他掌持的队伍和之前几支都不同:无论是外线布满飞鸟、内线布满鳄鱼的开拓者,抑或是人心惶惶、东张西望的勇士,又或是集体能奔善跑的国王,都不同于如今的火箭:内线外线各一个拥有联盟顶级一对一能力的超级巨星,外加一群运动能力匮乏、团队能力胜于单兵技巧的角色球员。
没有现成模版可循,于是阿德尔曼必须无中生有:或者是夏季进行大幅度交易——按照以往生涯而言,他似乎没有大幅度改变球队结构的爱好——或者是重新做一次他擅长的拼图游戏。
关于已经被以讹传讹、成为阿德尔曼旗帜的普林斯顿体系,也许需要提上一笔。如前所述,1998年与卡里尔相遇之前,普林斯顿体系和阿德尔曼并无关系:那只是卡里尔在普林斯顿大学任教期间发明的体系。韦伯式的高位策应只是这种战术的一种表现,因为这套战术与所有的经典大学战术一样,都提倡传递、掩护、空切和团队合作。
相比于其他半场进攻方式,这套进攻对球员个人单打能力谈不上多大要求——因为他不要求三角进攻式的巨星单打——而只要求均衡的投篮、传递和移动能力。
这套体系更考验球员个人思考、判断和传递的能力,以及耐心。这种不求与对手强硬对抗,避实就虚,形若流水,要求全队移动,慢条斯理,团队第一的打法,不免使人想起2002年秋天,姚明为NBA所拍的宣传片中,似模似样的太极拳。
范甘迪为火箭提供了两种进攻模式,姚明在低位作为轴心的攻击,麦蒂卷切摆脱后的高位挡拆。前者使姚明从2002年的灵巧型中锋成为NBA的霸王级内线武器,却也深陷低位重围的姚明成为NBA持球失误最多的球员之一;而后者在火箭低质量的掩护条件下难以完美发挥。
假设——仅仅是假设——阿德尔曼采取了普林斯顿体系,姚明和麦蒂的单打将会大幅度减少,但作为威胁存在的他们可以在一种进攻体系下并存,而且为队友提供大量空挡。至少从纸面上而言,这是一种颇为理想的状态:也许这种体系并不能最大限度发挥他们中任何一人的能力,然而对于除了两位巨星外集体缺乏一对一能力的火箭而言,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这一切并不能就此确定,因为如前所述,阿德尔曼不像菲尔·杰克逊那样到处兜售老温特的三角进攻,也不比拉里·布朗那样,把球员扔进他万古不变的模具里:他是因材施教的大师。上任国王时,没有人会猜想到他会使国王成为普林斯顿的代名词。
一如没有人会想到他能让1996年的勇士从筛子变成普通的漏勺,能让开拓者这支似乎无欲无求的队伍变成一支野兽凶猛、飞鹰骁厉的强队。阿德尔曼善于——至少在常规赛——制造意外。他并不善于运用新人,但斯普雷维尔的爪子、阿泰斯特的想象力、威尔斯的脾气,这些似乎都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
唯一值得诟病的也许是他的运气:他经常输给当年的总冠军,而且菲尔·杰克逊似乎是他命中的灾星。他和菲尔·杰克逊也许是NBA教练中两个最奇怪的对比。阿德尔曼与老尼尔森一样,善于将一支羸弱的队伍扶植成强队——老尼尔森依靠的是科学怪人似的塞给年轻人武器让他们上前线疯狂开火,而阿德尔曼依靠的是他奇妙的拼图能力。
然而,他们都缺乏让一支队伍登至颠峰的能力,在季后赛这样偏执者与阴谋家才能生存的地方,他们都无法贯彻始终。
而菲尔·杰克逊则更善于做最后一步,让一支已达到50胜境地的队伍登上冠军殿堂。在1992年和2002年,十年中两次面对菲尔奇诡百变的用兵和言论时,阿德尔曼都显得斯文儒雅,应变不及。一如37年前的1970,他首次与菲尔相遇时一样窘困:彼时他头型潇洒,面容清秀,是开拓者的杂志封面;而杰克逊留着大胡子,像嬉皮士一样每场开摩托冲进麦迪逊。
所以2007年5月,阿德尔曼面对着自己最初的主队,正经历着自己命运花园里最重要的分岔之一。在许多评论家眼里,他的未成功是因为他从没获得过乔丹或鲨鱼那样的天之骄子,或是未能获得一支体系完备的球队;如今他获得了两个黄金年龄的巨星,业已在防守端尽善尽美的一支球队,一支已经能够取得50胜的队伍。
是成为这支队伍的过渡、一个仅仅教导进攻的匠人,还是就此让自己每年都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历史做古:这一切取决于2007年夏天,他所做的拼图游戏。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手上拥有的两个超级巨星,是NBA历史上,最难做的拼图材料之一。
北京时间2011年4月19日(美国当地时间4月18日),火箭正式宣布与主帅阿德尔曼分手,这意味着阿德尔曼在火箭的四年执教生涯宣告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