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坡下载】黄土高坡上的社戏

2019-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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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我每年都开着大篷车带上我的学生下厂.下乡,几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十年前的一次万里行,我们走了三万公里,从北京出发,历经九个省市(北京.河北.山西.陕西.河南.山东.江苏.浙江.江西),当从山西行进到陕北横山县时,在黄土高坡上,我们六辆汽车上的人一齐向下看,不约而同地嚷着停车--我们看到下面一群男女老少顶着七月的骄阳,坐在洼地上看戏.[黄土高坡下载]黄土高坡上的社戏见到这民间社戏,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我们车上的人全部出动,电视台的那几架摄像机这下可派上用场了.红红绿绿的"舞台"上正演着

我每年都开着大篷车带上我的学生下厂、下乡,几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

十年前的一次万里行,我们走了三万公里,从北京出发,历经九个省市(北京、河北、山西、陕西、河南、山东、江苏、浙江、江西),当从山西行进到陕北横山县时,在黄土高坡上,我们六辆汽车上的人一齐向下看,不约而同地嚷着停车——我们看到下面一群男女老少顶着七月的骄阳,坐在洼地上看戏。

【黄土高坡下载】黄土高坡上的社戏

见到这民间社戏,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我们车上的人全部出动,电视台的那几架摄像机这下可派上用场了。

红红绿绿的“舞台”上正演着《霸王别姬》,那条紫色灯芯绒上几个黄色大字“横山县艺术剧团”,寒酸的横标被太阳烤成“M”形,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并没给演出提起什么精神头,天太热了。

那个舞台还叫舞台吗?薄薄的一层土铺上一些高粱秆,演员在台上深一脚浅一脚,上来下去,可真难为他们。我的泪花不由自主地在眼里打转,我在想,这种天气、这种条件放到我们城里的“名角”“大腕”身上,扛得住吗?本来下乡是汲取中华民族艺术的营养,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在做人上他们给予我们的启示远比艺术上汲取得多。

我看到三伏天里,这些“霸王”“虞姬”穿的都是露胳肢窝的戏装,可这并没有影响他们认真执着的演出。这汗水如洗的大热天,他们是人还是神?我百思不解。

我没有忘记下乡的目的——为了艺术,来向生活求教。

我看到那个兵败如山倒的霸王退到乌江边,见到虞姬自刎的那一场。本来秦腔的做派、唱腔就有一股豪里有悲的气吞山河之势,霸王一上场“哇呀呀”一声吼,见到虞姬三步并作两步弯腰将她托起,仰天高啸,吼着那绝了望的、触及灵魂的秦腔。

他抓住虞姬那把乌丝往嘴里一叼,左腿一抬,金鸡独立……顿时我感到一股英雄气概,没想到这拔山盖世的楚霸王也有落魄的今天!但见他把头一扭、大吼一声向前冲去,自刎于那滚滚乌江里,千古英雄就这么与美人同归于尽,死不瞑目地走了……

这托着美人、叼着头发、金鸡独立,挪着那碎碎哆嗦步的场景……我作为一个艺术家,见到过各个剧种的霸王与虞姬永诀的艺术处理,都没有他们处理得那么悲怆。

这三伏天气,我流汗,我流泪,我心潮澎湃。在这小小的山洼洼里,我惊讶地发现她竟是藏龙卧虎的中华民族创作源,是现今艺术家们还未开垦的处女地,即便我有八张嘴也讲不完对这几千年丰富文化积淀的感受。

演出结束后,我们赶紧去了“后台”,看到化了最简单不过的妆的“演员”,最千金不卖的破烂“戏装”和没了盖的道具箱(几根烂得再也不能烂的烂绳子,一个十字捆就算打包了)。没有什么可以表达我们的感动,我给了他们每个人一千块钱,他们以惊讶加丈二和尚的表情呆呆地看着我,噙着眼泪向我跪谢,“谢谢!谢谢!”一个劲儿地唠叨……

一趟陕北下来,我深知我们下面的“艺术家”(没人把他们当作艺术家),他们虽步履艰难,尚且那么执着不疲地活着、演着、苦着、唱着。他们招待我们喝的浑浑的苦水是从二百米深的井里打上来的,他们吃的是黑粑粑的糠窝窝,像当年老八路到老百姓家里吃“派饭”一样,好心的大妈大娘为他们贴粑粑,至于他们的戏装,走到哪个村,哪个村的“四妹子”“兰花花”帮着缝了又补、补了又缝……这份“鱼水”之情,让我感动。

那个“霸王”就更甭说了,我们看过多少让霸王拉着空架子装腔作势的动作设计,再和这悲怆、触人灵魂的秦腔比,根本成不了正比,难道这些不值得导演们一思吗?

没有上过学的农民艺术家不一定没有文化,上过大学或吃了洋饭的“艺术家”梳的把子再大也不一定有文化。我们的歌曲不乏“想你、想你、想你……”“我的泪、我的心……”“给你一个吻,还我一份情……”来到陕北我才知道,我们一些“艺术家”还真不如陕北的那些“三哥哥”“四妹子”来得实在。

为了表现思念,他们在歌中唱道:“心想着你,喝油也不长肉了……”表现走西口的哥哥为了早早回家见亲人,在歌中唱道:“不大大的小青马多给它喂上二升料,让它三天的路程两天到……”这些词是多么有灵气啊!

我深深感念三十多年前艺术家创作的歌曲:“九里里的山疙瘩,十里里的沟,一行行青杨一排排的柳,毛驴驴结帮柳林下过,花布的驮子晃悠悠……九里里的山疙瘩,十里里的沟,一座座水库,像一洼洼的油,羊羔羔叼着野花在大坝上逗,绿坝绣上了白绣球……”

这些音乐家在色彩的修养上,都是高手。一句话,他们根本就没离开人民,没离开这块生养他们的文化土壤,这是中华民族,这是中华文化。

心灵的升华,一定来自于生活、来自于现实,这里所讲的不仅仅是艺术,它同时带动了人生境界、生活视角、人生选择等种种方面的飞跃。我所强调的是,艺术家把这种上来下去的机会多给自己安排一些,甚至应该把它当作与自己终生事业不可分割的天职。

因此不言而喻,我为什么要大篷车,要下厂、下乡,要和老乡们一起捏、一起画、一起唱、一起舞、一起聊、一起哭,我和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可分割。我所有的创作没有悲伤、没有倾诉,和这个中华民族一样,再受伤害、再遭洗劫,仍然屹立在二十一世纪,而且是那样朝气蓬勃地走在世界的最前列。

我还要不断地创作下去,深入下去。我希望每年有成千上万的大篷车驶向民族艺术的“三江源”。那里有俯拾即是、取之不尽的艺术上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