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明亮电影】蔡明亮《你的脸》亮相威尼斯电影节非竞赛单元
今年是导演蔡明亮第八次来到威尼斯电影节,带着他依旧个性独立的电影以及永远的搭档李康生。蔡明亮新作《你的脸》此次在第75届威尼斯电影节参加非竞赛单元,看到影院500多个位子全部坐满,外面仍有200多人排队进不来的情景,蔡明亮开心得眼睛发亮。有趣的是,这份开心之外,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是“痒”。原来,蔡明亮到了威尼斯后,购买当地食材自己下厨,疑似海鲜过敏,结果走上红毯时,心情激动的他却又“全身奇痒”。
最爱看普通人的脸
去年以VR电影《家在兰若寺》参加威尼斯电影节后,蔡明亮萌生了拍摄《你的脸》的想法,因为他突然很想拍特写。谈及《你的脸》拍摄初衷,蔡明亮表示很简单,就是很渴望拍成特写,“其实我拍东西,不会想太多,内容无非人生百态。我只是会想我要用一种什么形式把一个东西说得更有力量一些。让观众,或者说我自己,看得再深刻一些。我很少会去想怎么样感人,怎么样很厉害,我只是会去想怎么样一个新的力量可以跑出来。”
《你那边几点》
《你的脸》是部由面孔、一系列线条和表情组成的电影,观众必须静静地凝视这些脸孔,“我们平时很少仔细地看着某个人的脸。每个人的一生,可能会有两次机会认真去看一个人的脸,一次是婴儿出生的时候,一次是家人走的时候。
” 母亲过世前,蔡明亮认真地盯着母亲看了十分钟,发现在其生命的最后一刹那,母亲的脸是非常庄严的,“像一盏灯熄灭之后,还有缕烟飘起来的感觉,你以为她已经断气,其实没有,她还有一口气又吐出来。所以我非常震撼。”
虽然现在的人多喜欢看性感迷人的面孔,但是蔡明亮爱的却是普通人,尤其是那些历经岁月沧桑的老人,所以,在《你的脸》中,最年轻的就是李康生,片中还有李康生的母亲,摄影师古恒谊的母亲,以及其他老人,都是他随机寻找而得。蔡明亮说:“这也是我倍感骄傲之处:演员是什么?表演是什么?电影又是什么?真实吗?我不断提问,我的影迷各自解读。”
拍了这么多张脸孔,为何自己不出镜,蔡明亮笑说很怕拍自己,拍李康生就好了。“我觉得我应该是在摄影机旁边的那个人,永远是。这次电影中有我的声音,我连露出声音都很害怕,但有时候逼不得已,拍摄对象需要引导,虽然我尽量不要出声。我只是观众的眼睛,我看到的你也应该看到,但是我看到后我想什么,跟你看到你想什么可以是不同的。”
《郊游》
“我会拍李康生拍到死”
《你的脸》中,李康生只是十几分之一,但是在蔡明亮看来,这张脸孔一定要有,否则就不是“蔡明亮的电影了”。 美国电影《少年时代》是2014年的一部现象级电影,其中一个原因是导演理查德·林克莱特拍摄此片历时12年,讲述了一个男孩从6岁到18岁的成长历程。
蔡明亮和李康生的合作又何尝不是一部现实版的“少年时代”?两人从1991年合作至今,是两个12年的长度,李康生是蔡明亮电影中永远不变的男主角,难怪蔡明亮会说:“他的脸就是我的电影。”
2015年3月底,两人一起现身香港电影节时,李康生依旧沉默,但已不再是少年,而是中风不久,身体状况不好的中年人。所以,当蔡明亮表示,如果李康生不能再拍戏,那么他的电影生涯也将结束时,人们闻言为之唏嘘——“青少年哪吒”终会长大变老,“不散”也只是人们的一个美好愿望。
导演蔡明亮是导演圈的一株奇葩,他是各大国际电影节的常客,被尊称为大师级导演,但他的电影永远是一个班底拍摄,主创名单经年不换,拍摄的也都是闷闷的、慢慢的边缘题材。近年来,他越发考验观众的耐心,没有情节、一空到底的长镜头令不少观众如坐针毡,而喜欢他电影的人则将其奉为神一样的导演。
从他的电影中看出了人生况味,读懂了“活着”二字背后的含义。蔡明亮不在乎外界对他电影的褒贬,他在乎的是李康生的身体。因为如果李康生拍不下去了,他就拍不下去了。
合作了20多年,两人的关系一直为人好奇,常被拿来作为谈资,对此,蔡明亮曾说:“很多人说我和小康是一对‘恋人’,这太把人看低了。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不一定有某种关系,它就是命运的安排。”
蔡明亮说近三十年来都没有看厌李康生的脸,原因就是小康的脸在镜头前面特别好看,而且独特:“商业操作系统中,镜头前的脸通常都会展示甜美的东西,但是李康生不是甜美的,他可以说是有点平凡,但平凡里面又透出了一种自己的特质,告诉你每张脸再平凡,也都是一个脸,不会是重复的第二个脸。”
蔡明亮感谢这张脸,对他的电影有极大的开发和影响:“我们在亚洲很少讨论电影的特质,只讨论电影的内容。可是李康生呈现的就是电影的本质,电影的本质是什么?是时间,没有时间电影是不会动的,它只是一个照片而已。李康生演了20几年都是同一个导演拍的同一种风格的电影。
他在我的电影里面,粉丝是不会遗忘他的,也不会有人替代他。很多很有意思的东西,因为有他这个脸让我拍,所以才产生我对电影的一种比较真切的论述。我从他年轻时一直拍到现在,从他年轻的脸拍到现在苍老的脸,那种生命由年轻变为衰老的正常规律,都展现在他脸上。
曾经有人说你已经请得起刘德华了,不要只用李康生,也有观众跟我说不想再看李康生了,换别的演员吧,我不同意。我说对不起,我要拍到他死,拍到我死。”
《帮帮我爱神》
曲高和寡不是贬义
在如今的电影圈,蔡明亮的坚守因为稀少而尤显珍贵——他不愿意出卖电影为商品,他的电影希望去除故事的虚幻外壳,而深入到一个真实人物的肤质中,这样迥异于主流的哲学在从另一个角度来完善电影的生命。
蔡明亮家里有7个兄弟姐妹,从小他被交给外公外婆带大,他们开了个小档口卖干面,两人每天都要看电影,轮流带蔡明亮去,“所以从3岁开始,我就是在面摊和电影院之间长大的。那时看了大量港台片,高中毕业就去了台湾。
后来就入了这行。对我而言,电影可以是一首诗,可以是一幅画,可以是一幅裸体写生……正因为电影是有无限可能的艺术,而非仅是一时谈资。所以,你才尊重它,希望它完整地呈现。看电影时,你观照作品,作品也观照你。电影应该给人以启发,让人思考,而不仅仅是喂饱你。”
在电影的商业大潮中,蔡明亮像个不合时宜的手工艺人,他什么事都事必躬亲,就连字幕的工作,他也要参与:“我一定要在旁边,工作人员陪着我,但不能取代我。”
《不散》
蔡明亮笑说在一定程度上,他不认为说他的电影“曲高和寡”是贬义,“在古代,这个词是有褒扬的意思的。”而在他看来,创作就是与自己的生活重新相遇,“这并不是说你非要把摄影机对准自己,而是说你一定要带着你自己的眼光、心境和情感来凝视你感兴趣的人、事、物,经过这一重转化与投射,你反而能更挥洒自如地表达自己。”
蔡明亮坦言不喜欢看现在的电影,因为现在的电影实质是在照顾市场、照顾荷包,不管电影好看难看,都是花了很多钱,消耗了很多完成的,然后观众看了还要讨论、吵架、写影评,甚至考虑要不要得奖,“我就觉得大家在做一件很奇怪很荒谬很耗费的事情,因为没有意义,因为那个电影不能改变,不能给人一点点丰沛的感觉,看完只会骂它或者是生气,但是每个人都这样活着。”
也因此,正如同对于大多数观众而言,蔡明亮的“慢”是种叛逆一样,蔡明亮说人需要有叛逆,世界才会有改变。(肖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