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耳罗曼蒂克消亡史txt】如何评价导演程耳?

看了《罗曼蒂克消亡史》的首映,回来以后感觉不够,又找了程耳导演之前的《边境风云》来看,仍然感觉意犹未尽。

不说可能涉及剧透的东西,就说是下感受吧。

现在评价程导还是挺难的,他的作品不多,而且是一种在当今影视市场上很少见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说,程导拍的是一种更加高级的东西。

他会不会火,要看这次《罗曼蒂克消亡史》是不是能够大卖。他强烈的个人风格能不能被观众所接受,这还有待市场的验证。

但就我个人而言,看了《罗曼蒂克消亡史》以后,我就决定程耳以后的每部电影都一定会去电影院看。

我对他的作品非常有信心,我相信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拍电影和讲故事的方式,而且已经非常成熟,我相信他的电影能带给我独特的感官体验。

这种奇妙的感觉,类似《布达佩斯大饭店》、《比利林恩的中场故事》、《超脱》。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感觉的话,我能想到的只有「精致」。

「精致」,其实是一个挺难的东西。

电影毕竟是一整个产业,需要非常庞大的团队进行紧密协作,整个过程持续时间非常长,所以能宏大、壮观、激动人心甚至细致其实都不难,这些是可以依靠资源和时间来堆积的东西。

而「精致」却很难,因为这种感觉难以捉摸,能做到这一步,甚至细心认真和强大执行力都不能保证,只能是天分。

不管是《边境风云》还是《罗曼蒂克消亡史》,程耳要讲的故事都不是很复杂,并没有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剧情,甚至于无法提出一个足够长的主线来。

但在这样一个故事里,却展现出了让人印象深刻的厚重感,让人感觉这并不是一个故事,而他就是这样发生了。

在程耳的故事中,没有一个核心的推动力和矛盾,却让人感觉非常庞大的压力在推着所有人前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有自己的前进方向,他们只是在某个点被命运连在了一起。

一种在命运之下的挣扎感。

我去查了程导之前的新闻,发现他在《边境风云》上映时说过:“在地域离得很远和时间上很有跨度的一群人,通过几件很偶然的事,最后他们走到了一起,而他们各自的命运也再也回不去了。其实那么多人物最后看下来不管是毒贩孙红雷或是杀手杨坤、张默演的警察,虽然大家身份不一样,可能有的是干坏事的,有的干好事的。如果我们从高处看的话,他可能就是一个人,他有他的不可逆转的命运。”

确实,就是这种感觉。

《边境风云》里,命运通过警察和罪犯不可调和的对立来实现。

而在《罗曼蒂克消亡史》里,命运通过历史滚滚前进的车轮来起作用。而程导电影的主题,就是在这必然的命运之下,人们不断的挣扎和坚持。

《罗曼蒂克消亡史》讲的是一个老上海的故事,不像《一步之遥》里面那样的繁华,这里的上海,是一种充满了「烟火气」,却骨子里透着独有的温情和优雅的感觉,这是一种让人向往的日常。但是随着战争威胁的到来,所有人都不知道这种日子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但是就是在这种不稳定中,温情和优雅仍在继续。

我并没有上海生活的经验,更不可能接触到电影中那种只存在于口口相传中的老上海生活。但是在这部电影里,程耳把这种生活拍得那么近,仿佛就在口鼻之间回荡的质感,以至于上海话都不成为让我接近这种生活的障碍,而成了帮助理解的语言。

这种感觉就是,没有了那些优雅和温情,这就不是上海了。

在看这《罗曼蒂克消亡史》之前,我最好奇的是什么样的人和片子能够把这样一个阵容的演员聚在一起:葛优、章子怡、闫妮、浅野忠信。

而看了这片子以后,我的感觉是这样的导演真是可怕,不但配得上这样的阵容,而且用的很好。

程导一定非常细致的想过他要拍的每个角色,每个角色一出场,其气质就自然的流露出来。在程导的电影里,会有特别多的人物大特写,类似《比利林恩的中场故事》那样的讲述方式,每一个都让人回味。

更为可怕的是《罗曼蒂克消亡史》中,程耳对他这种叙事方式的成熟和自信。

这才是程导第二部片子。

如果先看的是《边境风云》,我可能也就是觉得这是个很有新意的片子。看过《罗曼蒂克消亡史》,再去看《边境风云》,就会看出程耳在其中的努力,实际上在那时程导的风格已经初见端倪,但尚未打磨得圆润,在整个故事上还有边角。

在《边境风云》的时候,程耳更多的是细腻,还没达到精致的程度。

《罗曼蒂克消亡史》已经非常成熟,明明错综复杂细致入微的叙事方式,却以一种让人很舒服的顺滑感娓娓道来,两个小时转眼就过去了。

甚至,程耳已经不需要在故事里安排任何巧合和意外来推进故事,也不需要使用一些所谓的剪辑技巧来吸引观众,就是将整个故事这样展现给观众。他用了复杂的叙事时间线和人物切换,却看起来那么顺理成章,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也因此,我才相信,程导以后的片子一定能够不断给我惊喜。

==分割线,没看过的就不要往下看了。==

上面说了那么多,非常推荐大家去看下《罗曼蒂克消亡史》,下面说些可能剧透的东西,如果看过后同样喜欢的话《罗曼蒂克消亡史》,可以来一起讨论下。

程导的片子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主角,但是都有一个核心人物。在《边境风云》这个人物并非正面角色陈默演的警察,而是孙红雷演的黑帮老大。

在《罗曼蒂克消亡史》中,这个核心人物则是「反派」浅野忠信演的「妹夫」。

两个人,说起来都是反面角色。而在两个人身上,都可以看到严重的「身份焦虑感」。

边境风云里,孙红雷一直在「老大」和「丈夫」两个身份之间挣扎着。

作为老大,他是一个义父被杀,又杀掉义兄夺权,心狠手辣的毒枭,甚至非常贪婪而且私心和野心都很重,可以说,就是因为他的一次次私心和野心造成了整个故事的走向,但是他对这个身份一直有很重的焦虑感,这个焦虑感来自于他的另一个身份:「丈夫」。

哪怕他的妻子王珞丹是被他劫持而来的,但为了追求作为「丈夫」的身份,他却选择了想要金盆洗手,哪怕他自己明白没了保护自己绝对会死。

程耳最后安排孙红雷死在逃出生天的前一刻,而他最后一刻的微笑,让他的身份定格在了「丈夫」上,焦虑感得以。

而在「罗曼蒂克消亡史」里面,浅野忠信的身份焦虑感更加强烈,也无法消除。

电影里有个令人玩味的剧情:浅野忠信押送着章子怡和男星离开上海,路上躲避为躲避运兵车而退回去,运兵车走后,浅野忠信忽然换了一副面孔,将司机和男星枪杀,然后抓住了章子怡。

这其实是整个故事的起点。

浅野忠信一直有两个身份,一个是「上海人」,他是葛优扮演的黑帮大佬的妹夫,是黑帮家族的自己人。而同时,他又是一个日本间谍。

他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上海人,不断跟人重复着:我老婆是上海人,我儿子是上海人,我说上海话比谁都溜,所以我是上海人。

另一方面,他又会独自一人以和式的方式吃饭,经营一家和式餐厅,甚至与日本军方保持联系,随时准备为军方的侵略铺路。

那么,他到底是认同自己是一个「上海人」更多点,还是认同自己是「日本人」更多呢?

我记得看完后跟人讨论,他们说浅野忠信还是认同自己是个「日本人」,上海人只不过是一个伪装身份,做得再像,也不是真的。

不然,浅野忠信为何在关键时刻,嘴中一直哼唱着日本民谣「红蜻蜓」呢。

但是我觉得,浅野忠信在内心,其实希望自己是个「上海人」,但是作为「日本人」的身份,一直刺激着他,成为他焦虑的来源。其关键,就在我前面描述的那段戏里。

作为一个日本间谍,浅野忠信做任何事,肯定要以稳妥为要,在这种关键时刻,去杀不必要的人,做不必要的事,你说他是因为贪图章子怡的美貌?我是不信,因为他这样能够伪装自己的人,对情绪的控制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而当时他之所以做出这样不合理的事情,关键在于,当他已经伪装了那么久,甚至已经将「上海人」当做自己的身份的时候,急速驶来的兵车,将他一瞬间拉回了现实中,提醒着他,他是一个「日本人」。

一瞬间的焦虑感,让他不得不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是一个日本人,而这里并不是他的家,这里更可能是日本就要开战的敌国。

为了向自己证明这个身份,他做事才会忽然如此没有下限。

《罗曼蒂克消亡史》中,大部分人都是没名字的,这个我在看电影时这个感觉,看完电影去查百科还是这个感觉,大部分人,都以自己的身份为名。而在这些名字下,其实隐含着「上海人」和「非上海人」的认同感。

所有人都希望做上海人,因为在当时,上海是中国最繁华的城市,是机会、是生意、是霓虹、是五光十色,但是里面真正的上海人,对这个身份没任何焦虑感的,只有王妈和前代女星和戏份特别少的妓女三个。

而其他人,对这个身份都有严重的焦虑感,他们为了维护这个身份,不惜定下了许多可笑的规矩。

比如当面不能杀人,刚开场那段戏,被提出上海的一个小头目,葛优是交待好让买车票送走的,不说要杀。但是一个眼神,手下就知道这人是要杀掉的,而且做得干净利落。这些不能说的,就是上海人和非上海人的区别,杀人这种脏活,上海人不做。

这个还体现在和日本军官的谈判中,葛优作为一个头目,也是一个自己认定的「上海人」,是不出手的,一定要从容,而且大家干架归干架,伤及家人是不行的。

浅野忠信认证自己是上海人的方式,是虽然一直都在这种事情里,却表现出纤尘不染的特性来,每次在他的馆子里谈事,他都会交待一句:别把这里弄脏了。

这种对「上海人」身份的自我认证的行为,可能就是程导所谓的「罗曼蒂克」。

最后,葛优也放弃了这种身份挣扎,自己动手去追杀凶手。

应了他的那句话:「还真把我们不当流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