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极夏彦的书怎么样】京极夏彦说 无论你读多少书 人是不会成长的

2019-12-11
字体:
浏览:
文章简介:在令人期待的第二册<炎昼>中,田山花袋.柳田国男.添田哑蝉坊.福来友吉.平冢雷鸟.乃木希典等大家纷纷登场,对于他们来说人生的那一本书究竟是什么?作者京极夏彦亲自谈<炎昼>:<炎昼>主人公:初识书籍魅力.觉醒的年轻女性[京极夏彦的书怎么样]京极夏彦说 无论你读多少书 人是不会成长的Q "书楼系列"第一册<破晓>的故事背景是明治二十五(1892年),第二册<炎昼>开始时间是明治三十(1897年).时间线上,过去了五年呢.整个&qu

在令人期待的第二册《炎昼》中,田山花袋、柳田国男、添田哑蝉坊、福来友吉、平冢雷鸟、乃木希典等大家纷纷登场,对于他们来说人生的那一本书究竟是什么?作者京极夏彦亲自谈《炎昼》:

《炎昼》主人公:初识书籍魅力、觉醒的年轻女性

【京极夏彦的书怎么样】京极夏彦说 无论你读多少书 人是不会成长的

Q “书楼系列”第一册《破晓》的故事背景是明治二十五(1892年),第二册《炎昼》开始时间是明治三十(1897年)。时间线上,过去了五年呢。整个“书楼系列”的结构是怎样的?

京极:这个系列的基础说到底是“书与人关系的变迁史”。其实,我预计用四部书,每部故事跨度五年,来呈现日本整个明治出版业的变迁史。主书名为“书楼吊堂”,副标题:01 破晓、02 炎昼、03(未定)、04(未定),以表示时刻的词作副标题,预示日本出版业一步一步走向黎明。

01《书楼吊堂:破晓》始于明治二十五年,串场主人公是无业游民高远。

02《书楼吊堂:炎昼》始于明治三十年,串场主人公是士族千金塔子。

03《书楼吊堂:(未定)》明治三十五年开始,串场主人公我想写一位老人。

04《书楼吊堂:(未定)》明治四十年开始,这本是完全还没想好(笑)。

现在的出版业体系可追溯至日本的明治中期,而发展到大正时期基本上就形成了与现代相同的流通形态。在当时的潮流中,“吊堂”作为书店,是一个特别的形态。在上一部作品《破晓》所涉及的时间点上,一般人才刚刚开始能够比较方便地买到书。

到了明治三十年代,沟通出版社与书店之间的渠道体系逐渐完善,报纸也几乎到达在全国统一发售的规模。虽然这时期,书店和出版社之间的区别依旧比较暧昧,还处在过渡阶段,不过正在向一个相当接近现代出版业的形态发展。

Q 《炎昼》的主人公塔子正是活在那样一个时代的女性,生在士族家庭,祖父是前萨摩藩士。在祖父严格管教下,塔子从未读过一本小说。偶然踏入吊堂,才被书籍的世界吸引。为何设定了如此一个女性角色作为主人公?创作时比较难的地方在哪里?

京极:明治年代,女性的地位发生了很大变化。虽从根本上说,女性地位至今仍未得到全面改善,但要呈现“书与人关系的变迁”,我想女性读者的视角是必不可少的。即便模式延续上一部作品《破晓》,但假如改变主人公视角、立场以及说话方式,故事本身也能带给读者不同印象吧。

当时,书籍价格昂贵,不是任何人能轻松买到的东西。更何况塔子此前从未读过书,后来又瞒着家人偷偷读书,所以不像现代文科女生那种感觉。每章都要跟书扯上关系,其实是很难的。

Q 为什么设定吊堂主人推荐给塔子读的第一本书是《小爵爷》呢?

■《小爵爷》(日版译为《小公子》)

明治女翻译家若松贱子译

京极:让女主人公第一次读什么书好呢?我再三考虑了很久。《破晓》的主人公高远本身是个书痴,不管是高深的哲学书,还是关于风俗店的实地报道,他都读。可我总不能让完全没有读过书的女孩第一次就读到什么奇怪的书吧。当时大众流行的尾崎红叶感觉也不是特别合适。《小爵爷》应该就差不多。尽管明治时期的译本,塞德里克喊父母爹娘,书封上画的怎么看都是像金太郎一样的孩子(笑),但当时读这本书的人非常多。

六个章节,不同的探书者

Q 《炎昼》六个章节分别出现不同的探书者。第一章《事件》中登场的是对文学充满热情的田山花袋,以及田山的朋友——新体诗人松冈国男。为什么写田山花袋?

京极:那个时候,“言文一致”运动初显成效才不过五六年。彼时的口语和书面语完全不同,经历了相当多的曲折才最终确立言文一致的规则。那个年代的文学创作者在熟悉全新的语法体系之外,还必须创造新的词汇,他们的辛苦大概是今人无法比拟的。

■ 田山花袋与《棉被》

在这样的背景下,田山花袋读到埃米尔·左拉、居伊·德·莫泊桑的作品后,自己逐渐成为日本自然主义旗手。原本左拉的自然主义也不是说“暴露本真的自我”,但田山花袋却通过披露真实的自我,来完成了他自己的文学运动。读日本“私小说”,田山花袋的《棉被》是绕不过去的。

Q 新体诗人松冈国男几乎六个故事里都出现了。松冈这个角色的设定有何用意呢?

京极:我刚才也提到,女主人公塔子不怎么读书,仅用塔子一个角色来串起六个故事是非常困难的。所以,必须让松冈打辅助(笑)。他也就是后来的柳田国男,书读得很多也买很多。我认为,柳田后来的很多思想言论,其根基在他年轻时就已经形成。假如把那个过程写下来应该会很有意思吧,所以我就把和柳田之后的人生密切相关的詹姆斯·弗雷泽、新渡户稻造、南方熊楠的书,安排出现在书楼里,让国男君在故事里遇到它们。

■ 柳田国男

Q 第二章《普遍》中,造访吊堂的是当时的人气演歌师添田平吉,也就是此后因《愉快节》等歌闻名的添田哑蝉坊。添田哑蝉坊是哪里吸引京极老师呢?

京极:最近我光写柳田国男了,因此有很多人猜测,说我特别中意柳田,但绝非如此。其实,我喜欢的是添田哑蝉坊。我跟你说,哑蝉坊这个人,是真的很好。他的歌有一种力量,就像大笑着把不幸呀哀伤呀统统踢飞一样,我有一段时间一直在听他的歌,反复听 (笑)。

他的演歌和我们现在普遍意义上的演歌又有所不同。因为当时他被禁止在大街上演说嘛,他就想办法呀,“不让我发表言论,唱歌总可以吧”,这才开始了演歌生涯。所以他的歌,芯子里是有骨气、有主张的。

■ 添田平吉

后来歌曲作为流行音乐被大众接受,普通老百姓怎么来听这些歌,已经不是作者本人能控制的了。我突然想到,这种情况其实和松冈的烦恼颇为相似。松冈写下恋慕之心、苦闷之情的诗句,却被当作浪漫派新体诗受到追捧。于是,我想假如让原本没有任何交集的演歌师和诗人在“吊堂”这间书店相遇,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你想啊,这两个人在吊堂以外是不太可能偶遇的吧(笑)。

Q 第三章《隐秘》,帝大生福来友吉随松冈一同造访吊堂。福来这个人物非常特别,好像是研究催眠术、千里眼和念写(即所谓超能力一类的东西),还因此被大学开除了?

京极:知道福来友吉的人虽然很少,但他也曾是帝大生,和松冈在校的时期重合过。两人应该没有接触。不过我想,假如他俩认识该多有趣啊。两人的对决就像“贞子vs伽椰子”。他们谈话要高深多了,实在没有塔子插足的余地,我只能拉上胜海舟了。

现在大家对福来友吉的评价也有点微妙,这也难怪,传闻他是研究类似邪教组织的东西被大学开除了。然而,福来自己是秉承追求科学的信念在认真搞研究的。哎,生不逢时吧。他与主张“民俗学是科学”的柳田国男背道而驰,如此两人的对比也饶有趣味。

■ 福来友吉

Q 第四章《变节》中,塔子遇到了少女时代的平塚雷鸟。故事中的一段对话似乎也暗示着雷鸟这个笔名的由来,以及《青鞜》创刊时刊登的“元始,女性实为太阳”这句话的出处。这些都是真的吗?(笑)

■ 平塚雷鸟

京极:这部作品里所写的全部内容都是虚构的,但你知道,史实是无法扭曲的。即使没有这间古怪的书店,雷鸟还是会成为雷鸟。我只是捡拾历史的碎片将它们重组,比如雷鸟父亲啦,网球啦,逃课啦,或是《少年维特的烦恼》。

我以拼凑的史实构建一座虚假的吊堂,是假,亦真。书楼里的人物虽然活在明治年代,但我也会让他们讲一些明显不是那个年代的话,使用更现代、更通俗的词汇,但我也会留心不要太出戏啦。不过,老实说,吊堂给平冢小姐看雷鸟的画那里,确实有点过了(笑)。难不成历史上所有决定性的瞬间都发生在你这家吊堂吗?哈哈。

Q 在日本,似乎男尊女卑是传统。但松冈却说:“这个国家并不是这样的,应该是更多彩多姿的。那种整齐划一而扭曲的过去,只是幻象。”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想想看,到了明治三十年代,有越来越多的人不知道江户的事,因为三十岁以下的人都是明治才出生的,年轻人根本没有经历过江户。有人告诉他们,过去江户怎么怎么样,他们也没办法反驳,因为不了解嘛。然而,那些话往往都是谎言。即便现在,某些曾被认为是日本传统的东西后来证实也是有人捏造。江户与明治之间的断裂虽然缓慢却在持续进行,《破晓》和《炎昼》之间也发生着不小的改变。

Q 感觉松冈的台词,即便放在我们这个时代,也行得通呢。

京极:有很多读者反馈说,《破晓》有的地方和现代很像,“明治时代的‘堂折连’,简直就像AKB的粉丝团嘛。”其实我没有故意这样设定,只是描写明治风俗,没想到确实和现代惊人地相似。

但这次反过来,我有意将现代的东西以“明治风”来写。比如,近来普遍存在一种风潮:错误的东西你就尽可以抨击,说得再过分好像都是正义,犯了错的人就理应被谴责。其实我不赞同,但这种情况老早就存在吧,所以我让主人公在当时的背景下去思考现象发生的根源。不过,在小说中强加自己的主义主张说到底是不成体统的,读者也不用在意这些。

Q 第五章《无常》中,众人敬仰的“军神”陆军大将乃木希典造访吊堂。通过他和老相识吊堂主人的对话,意外地展现了乃木懦弱的一面,谁会想到他竟然是个爱哭鬼呢。

■ 乃木希典

京极:我觉得吧,乃木希典绝不是世人口中的“愚将”。也怪他人设不稳,有时孝顺,有时不孝;有时沉溺酒色,有时品行端正。如果不是偶尔走偏,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炎昼》里我写到言及后醍醐天皇得失的《中兴鉴言》,乃木将《中兴鉴言》献给当时的皇太子确有其事,那可是一本记录统治者失误的书啊。乃木应该不是没有察觉到自身过失,他是一个智者,只是不适合当军人。

Q 最后一章《常世》,失去心爱之人的松冈与新体诗诀别,选择以柳田国男的身份活下去。能否详细谈谈他转变的契机?

京极:怎么说呢,柳田国男这个人,感觉他青年时代与之后的人生之间出现了断层。浪漫主义新体诗人抛弃文学、转向乡土学,最终研究起民俗学——这中间明显是有断层的,但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要追究到底是什么影响了他,去读很多传记、评论,但还是找不到确定答案。

能找到疑似个人成长契机的蛛丝马迹,但对他人生道路起决定性作用的经历,在他的人生故事里我还真找不出来。失恋算一个吧。其他呢?没有。所以,会不会契机根本不是源自亲生经历?有没有可能是书改变了他的人生?我是这样推测的。

Q 塔子经历祖父逝世,内心也发生了动摇,很好奇她此后的人生呀。

京极:和上部作品《破晓》一样,不像热血漫画,主人公到最后也没有“完成成长”。我想,很多读者读到前半部分可能会预想,塔子后来也投身女性解放运动、作为新时代女性的形象成长起来吧,但完全没那回事(哈哈)。“无论你读多少书,人是不会成长的”是我这个系列的基本立场(笑)。

一说起以明治时期为背景的小说,人们很容易想象如何奋力与社会做斗争的传奇人物,但是,说到底世上也不全是那么优秀的人呀。你尽可以不优秀,没有任何人能够因此辱骂或蔑视你。并不优秀的人,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就只是安安静静地读书,就这样活下去。我想,这样的故事也不坏吧。

Q《炎昼》之后的下一本,会是怎样的故事呢?

京极:每部小说以五年时间为跨度,所以第三本从明治三十五年开始。这次的主人公是个老头,固执、怀古、很难适应新时代,不太招人喜欢。但是,你想,这样的人也会读书对吧。假如让老头遇上《破晓》中只出现过名字的那位犯胃病的小说家,应该会很有意思吧?《破晓》里出现了与我其他小说人物相关的角色,书楼系列第三本,我也会让老朋友登场的,具体是谁就暂且不表了(哈哈)。不过,胜海舟已经死了,哎,确实有点寂寞啊。

Q 有关吊堂主人过去的谜团也逐渐明晰起来,好想知道接下来两本里会发生什么故事。书痴和历史爱好者一定会很喜欢书楼系列的,不管怎么说,首先读起来就很有趣啊,期待后续!

京极:这个系列是连载小说,此次《炎昼》成书,我因此重读了一遍,不免再次感叹,真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故事啊。既没有杀人事件,也没有风流韵事,几个有点古怪的人在一间有点古怪的书店里唠唠叨叨,然后故事就结束了。尽管如此,还是有些癖好特别的读者喜欢,觉得有趣,其实随时被毙掉都不奇怪吧,也不知什么因缘际会,也一路写下来了。为不辜负喜欢这个系列的读者,我会继续努力的。

■《书楼吊堂:炎昼》,文景出品,点击图片即可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