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逢俊山水画 峻绝荒古清奇幽玄 ——周逢俊诗境山水画艺术研究
原标题:峻绝荒古清奇幽玄 ——周逢俊诗境山水画艺术研究
文
艺术评论家 杨帆
研究当代艺术大家周逢俊,位于北京宋庄的周逢俊美术馆自然为必到之处。近日一观,感受非同寻常。步入馆内,周逢俊各个时期的山水、花鸟画代表作历历在目,帧帧如琳琅珠玉。其间最受瞩目者当属那些丈二、丈六的巨幅山水画。
立于画前,遂有苍山莽林之气扑面而来。远观之,大开大阖,雄奇壮观;近察之,又极尽精微,情致婉转。更为称奇之处在于其意境幽遐诡谲,似乎处处潜藏着深不可测的玄机,契合了冥冥之中的宇宙精神。一时间,纵有百口亦难道尽其妙,不禁心中暗叹道:“真乃天纵奇章也!”
本正源清生大雅
自古以来,中国山水画大家注重师从造化。北方山水画派之祖荆浩长期隐居于太行,“远观其势,近取其质”,方得真山真水之形质神貌;中国山水画一代宗师石涛终生云游山水之间,“搜尽奇峰打草稿”,才成其苍郁恣肆、丰富多变的独特画风。
周逢俊自小耕读习画于家乡安徽巢湖的银屏山下,在奇山幽洞的怀抱中度过了整个青少年时期。后又怀揣绘画梦想离开故土,辗转到著名的黄山景区当了五年的住店画家,自谓“黄山七十二峰客”、“松韵堂主”。独特的人生经历对周逢俊的艺术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他的山水画多取材于家乡的银屏山,藉此抒发对故土历久弥深的爱恋。作品妙得宇宙自然之真气,郁郁芊芊,直扑眉宇,与诸多有形无气的僵板之作形成鲜明对比。
周逢俊的山水画入古很深。作画以黑白水墨为主,辅以少许色彩起到调节画面的作用。他取法五代北宋山水画磅礴雄浑、气势开张的构图风格以及缜密、写实的绘画特点。善于运用高远法凸显峰峦的巍峨雄阔、风骨峭拔;亦常用深远法营造出重峦叠嶂、深邃莫测的深远空间。周逢俊广采博收五代北宋诸家所长,在其作品中,可以领略到荆浩的雄伟峻迈、范宽的浑厚壮阔、许道宁的托笔长皴、李成的蟹爪树法等等,不一而足。
周逢俊崇尚元明清山水画的笔墨韵味与文人的审美意趣,精研石涛、龚贤、梅清诸家。他在熟稔笔性墨性的基础上,灵活运用钩、勒、皴、擦、点等笔法与烘、染、破、泼、积等墨法,笔墨苍劲挺秀、浑厚华滋、大实大虚、变化多端。作品善用雨点皴加大笔积墨烘染法,繁密中透着疏寒清空、深婉隽永的意韵。
统观周逢俊的山水画作品,画面致广大而尽精微,取北派之刚健雄肆而不刻露粗俗,取南派之秀润雅逸而不柔弱草率。由于笔墨灵动多变,即使超大尺幅的作品亦毫无呆板沉闷之感。尤为难得的是,他用构图的疏密聚散、俯仰顾盼,笔墨的枯润浓淡、渗化氤氲等效果,营造出了无尽的诗意,达到了笔、墨、形、神、气、韵浑然一体的境界。
深厚的传统内涵与扎实的传统功力,使周逢俊的山水画古意盎然。他的作品让人感受到天地自然的仁厚与大爱,以及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合一”精神。那静谧清奇、幽邃绵邈、诗意萦然的美学品质,反映出画家沉潜于浮世的创作心境,在当代山水画作品中实属罕见。欣赏周逢俊的山水画有如品味千年陈酿,纯正醇厚,余味悠长。
幻化由心出古今
周逢俊的山水画一笔一墨皆源于传统。在此基础上,他又将花鸟画之笔墨情趣、诗词之意韵、西画之光影等引入作品,相融相合,浑化无迹。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善于融会贯通的周逢俊,如一位高明的军事统帅,战略战术谙熟于心,实战时随机应变。在笔墨关系和构图的处理上,纵横捭阖,变化多端,每幅山水画都呈现出不与人同的独家面貌。
周逢俊的山水画作品构图饱满,宽博雄浑,丰赡多姿,予人气象万千、蔚然满目之感。画面细节的处理非常灵活,以画水之法为例,或留白,或勾出粼粼波纹,或用长线条勾出水势变化,或勾线后复用淡墨烘染,和缓、激荡、回环、漩转……形式之变完全服从于画面整合的需要。
画面构图、意境之丰富多变是作品最见才气之处。《江南第一峰赋》,壮阔的主峰于画面正中横空出世,于荒古野僻之地凸显出雄峻瑰伟的崇高之美,极言造化之神奇;《梦里家乡又一秋》,只见连绵巨嶂横贯整个画面,现自然之奇观,展天地之华章,让人联想到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壮景;《野壑空翠图》,建构出鬼斧神工的恢弘造型,如一道象征胜利的凯旋门。
意境之奇诡幽邈,又恍如山神林怪之洞天福地的牌楼;《古堡暮秋》,山环海抱中一座孤绝的古堡,俨然历史的残骸,时光的废墟,昔日的梦魇;《燕山北隅》,浑厚坚凝的巨大山体呈虬曲盘旋状,似龙翔凤翥,又似神兽互搏。
通而观之,周逢俊的山水画笔墨、构图、意境幻化无穷,可无论千变万化,尽在法度之中。章法布局的起承转合、回旋跌宕、疏密虚实皆变化有致,气势连贯,充满了音乐般的韵律之美。这不禁让人联想到石涛,他的笔墨构图千变万化,全世界所有博物馆所藏石涛作品,竟无一雷同,难怪石鲁、傅抱石对他那么崇拜。
唯一遗憾的是,石涛的作品画面稍显薄弱。纵观古今山水画,大山巨壑、奇峰怪石比比皆是,可鲜有周逢俊笔下如此雄壮瑰异、变幻无穷、独出心裁之奇观。他的作品满足了观者的搜奇探胜之心,其汪洋恣肆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令人讶异。仅此足以称傲古今,俯视百家,遑论其它。
玄之又玄寓真道
妙造留白是周逢俊山水画的重要特色之一。观者赏画时,总会被画面中那诡谲善变的留白所吸引。凝神注目,渐渐进入玄幻飘渺之境,一时不知身处何地,今夕何夕。
中国画的留白源于道教的阴阳太极图。周逢俊山水画中的留白忽大忽小,忽近忽远,忽隐忽显,形态变化如鬼神,不可端倪,形象地喻示着“大象无形”的道家思想。那野岭荒烟、奇峰幽壑所营造出的神秘氛围,则暗示佛道之境的高深莫测,是对《易经》中“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形象诠释。
周逢俊山水画中的留白究竟是什么?它是溪流、飞瀑;是云烟、霞霭;它又似朝晖夕照、仙雾灵光;它更是一种气,画面因之而获得一种动势,变成可以“呼吸”的生命,从而达到气韵生动的审美效果。随着留白的变化,画面时而峰高蔽日,幽晦萧寒;时而又豁然开朗,洞达通明。
由于画面意境的荒古,大块的留白与画面幽暗处相对比,常予人“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般的欣悦之感。留白极大地拓展了画面的意境空间和观者的想象空间,彰显出“无笔墨处皆成妙境”的奇妙魅力。
留白法在中国画中属于高难技法。首先,由于生宣的特性,水墨的渗化效果很难精准控制;再者,因为画面中诸多因素随着章法的起承转合而互博互让、相反相成,留白与画面各种因素之间的关系处理起来相当复杂。显而易见,周逢俊的山水画总能将留白处理得恰到好处,且在留白的形态变化及留白对意境的营造上常有超乎想象的独到表现。
那灵心妙造的留白成了周逢俊山水画中的点睛之笔,在磅礴雄峻中平添神逸玄虚之气,使周逢俊的山水画在能、妙、神、逸四品中直入神、逸之品。
诗心词性化奇章
在各类山水画展上常常会发现,有些作品的立意、笔墨、构图似乎都无可指摘,可就是缺乏韵味和感染力,观之兴味索然。究其原因,很可能是作者的诗词修养薄弱。中国画历来讲究“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画者,文之极也。”诗是画的灵性之源,诗词修养是居于首位的“画外功夫”,诗性内涵是评价中国画艺术水准的重要标准之一。
周逢俊的诗词造诣很高,在诗词创作和诗画理论方面颇有创获。他的诗词皆为有感而发,体现出正直热忱、高标孤傲的性格气质和深邃细腻的思想情感。格调雄健豪纵,风骨峻拔,冷隽沉郁,极见性情。
如其诗作《自题》:我本山中自在人,云心出入不沾尘。愿将画作才情寄,敢把诗当正义伸。宁枕残书销魇梦,忌描俗卷骗财神。身支老骨应风雨,倔与梅花共度春。
再如其词作《水龙吟 暮雨后偶作》:满城风雨黄昏,阴云逼向愁人近。槐声滴碎,长街烟锁,垂帘心损。楚地空留,京郊寂守,倦慵还窘。问苍茫何处?小楼独我,对溟色,光阴瞬。往事哪堪思忖?廿年来,寒窗孤奋。湘潭簇拥,澳门夺冠,岁华初鬓。梦绕诗章,翰林竞艺,有名无份。杖才情测个,燕山雾散,听明朝讯!
深厚的诗词修养,精湛的笔墨功力,加之长期的修炼磨合过程,使周逢俊逐渐达到了心手相应、诗与画转换自如的境界。他将诗化的意象融汇于胸,以诗心驱遣画笔,通过对画面中刚柔、动静、大小、虚实、纵敛、起伏等关系的巧妙经营,将诗词的意境、情感及韵律导入作品。
那博大沉雄的山水俨然富有七情六欲的蓬勃生命,深邃幽绝的画面里仿佛潜伏着万般情思,如激流暗涌。笔墨节奏、画面结构于谨严整饬中呈现跌宕起伏之致,映射出画家时而沉重忧愤,时而激昂悲慨,时而又意气风发的心境变化。
当别人还在考虑用何种皴法来表现山石形质之时,周逢俊已游刃有余地将景语、情语、诗词意蕴一并融入作品之中,收放自如,如有神助。诗词文赋之气韵,深沉郁勃之情怀,氤氲鼓荡,发于笔墨之间,生出荡气回肠的艺术感染力。周逢俊将中国山水画与诗词的相融互通性,以及中国山水画抒情达意的深度、广度和弹性拓展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此境前贤应未至
周逢俊的山水画多表现危崖莽林的荒蛮之境,隐隐透出一种冷峻、诡谲之美。那未被现代文明所驯化的原始生态,对应出人类与原始自然环境相对峙的生存状态及终极性的原始生命力。作者想以此喻示什么?又寄托什么?笔者分析,这很可能喻示着作者在困顿孤绝之时与各种压力相对抗的斗志,同时寄寓着作者孤胆深入人迹罕至之境搜寻艺术奇观的理想。
正如周逢俊所作《登峰兴题》、《题登九龙瀑图》两首诗的下阙所云:“惯求险径凭孤胆,常探荆丛喜独行。不信天阶难入画,敢登绝处赏峥嵘。”;“遥峰气象犹难测,远岫风神浑不明。此境前贤应未至,留吾壮志向天行。”
事实上,周逢俊已然实现了这种理想。这位极具禀赋、胆识和野心的画家,成功地挑战了画家的想象力与创造力的极限,以及中国山水画的表现力、承载力与艺术难度的极限,在中国山水画的传承与发展上取得了建设性和突破性的成就,由此奠定了周逢俊在当代中国山水画坛的重要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