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巨贪蒋尊玉攫金记

坐落于深圳市龙岗区的坂雪岗科技城,规划面积约为21.9平方公里。这里日后将崛起为深圳高新技术带。

公开资料显示,坂雪岗科技城拟拆除重建的用地面积约为120万平方米,吸引了诸多深圳本地以旧改闻名的房地产商。

鲜为人知的是:时任龙岗区区委书记的蒋尊玉,将坂雪岗科技城约三分之一的旧改土地当成他的“自留地”。他委托心腹李卫平成立公司,并将自己多年来灰色收入投入开发。

商人李卫平在深圳经营一家高尔夫俱乐部,他不受官身所累,又与蒋尊玉有二十多年的交情,深得信任。蒋尊玉受贿,李卫平多次参与其中。这一次,蒋尊玉与李卫平约定,利润五五分成。

2014年10月,蒋尊玉在深圳政法委书记任上“落马”。其与多家房地产开发商之间的隐秘交易逐渐浮出水面。

广东省在一定级别公务员范围内公布了蒋尊玉涉嫌违法违纪案情。知情人士称:蒋尊玉在接受调查期间,供认上述内容。

知情者还透露说:蒋尊玉目睹开发商运作旧改项目赚得盆满钵满,认为与其帮助“打招呼”给商人做,不如亲自“试水”。

“代理人”李卫平

坂雪岗科技城的04城市更新单元,就是蒋尊玉希望从中渔利的项目。这一城市更新单元拟拆除重建的用地面积为44万平方米,拟更新方向为居住、新型产业、商业等。

根据深圳市规划和国土资源委员会公布的信息,这一项目的申报主体是深圳市保利建业投资有限公司(下称保利建业)。该公司法人代表即为李卫平。

知情人士透露称,李卫平是原深圳航港高尔夫球会总经理。深圳航港高尔夫球场位于深圳宝安国际机场,毗邻大海。

这一高尔夫球场由深圳机场集团出地,与社会资本联合兴建而成。工商资料显示,深圳市航港高尔夫球娱乐有限公司目前注册资本为人民币2500万元,深圳机场持股40%。

蒋尊玉与李卫平交往二十余年。1989年,李卫平从部队转业到特区,参与深圳机场筹建工作。当时蒋尊玉担任深圳机场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科长。

广东省纪委主管的《广东党风》杂志曾于2015年5月发文披露蒋尊玉案部分细节。文章题名为:《遵欲之失,覆家之鉴——深圳市原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蒋尊玉贪腐历程》。(参见《官媒曝郭英成曾被蒋尊玉之妻当面羞辱》)

据这篇文章描述,蒋尊玉和李卫平关系很铁:李卫平与蒋尊玉结过干亲,是蒋尊玉的“心腹之首”。李卫平利用蒋尊玉的影响力帮人办事、找人“借钱”、为利益往来牵线搭桥。在蒋尊玉与其老婆失和后,蒋尊玉视李卫平为自己“唯一的朋友”。

该文还称,李卫平在蒋尊玉社会关系网中,扮演着代理人和“地下组织部长”角色。

知情人士告诉财新记者,商人要行贿蒋尊玉,多数都要通过李卫平辗转。蒋尊玉对李卫平也信任有加,甚至直接将几千万元“感谢费”交给李卫平保管或直接处理。

亲自上阵

保利建业即为坂雪岗科技城04城市更新单元而成立。工商资料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12年11月——这正是深圳市最早启动坂雪岗科技城城市更新项目的时间。那时,坂雪岗科技城的名称是“华为科技城”。

华为科技城是蒋尊玉一手推动的大项目。根据《南方周末》2010年报道,2009年,蒋尊玉出任深圳市龙岗区区委书记后,第一站视察即选择了华为。

蒋尊玉高度评价这家生产销售通信设备的民营科技公司,称“没有华为,深圳市就拿不下自主创新城市这块牌子”。他还说:“华为的事,就是深圳的事”、“华为现状,政府有愧”。

当时,华为周边是大片的“握手楼”。《南方周末》援引华为员工的描述称:“进门是欧洲,出门是非洲”。随后,龙岗区政府对外高调宣称:要为明星企业华为造一座“城”。

现在回想起来,冠名华为是为旧改项目在明面上师出有名,背地里还有另外一番盘算。

知情人士透露称,蒋尊玉此时心态有变,他认为:之前帮助了那么多房地产商赚了大钱,自己能力也不错,为何不能亲自在地产生意上挣一笔钱?

在担任龙岗区区委书记之前,蒋尊玉在深圳市规划国土局工作过近十年,先后担任房地产市场处副处长、处长、龙岗分局局长等。他熟悉政策,个别开发商还是他手把手带上路的。

蒋尊玉亲自上阵。保利建业成立后,蒋尊玉将自己历年灰色收入投入了这一公司。他安排李卫平出任法人代表,双方约定五五分成。

然而二人投资还不足以拿下项目。知情人士透露说:李卫平打着蒋尊玉的旗号,向深圳当地商人们“借钱”。

根据《广东党风》前述文章披露,蒋尊玉全案共涉及公职人员、私企老板97人,其中移交司法机关处理17人,涉案金额2.5亿元。

代持成谜

工商资料显示:保利建业认缴注册资本人民币8000万元。成立时,股东为两个法人股东加一个自然人股东。

其股东和出资比例分别是:深圳市衡佳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认缴2640万元,持股比例为33%;深圳市泰富通投资发展有限公司,认缴2720万元,持股比例为34%;自然人陈楚忠,认缴2640万元,持股比例为33%。

其中,深圳市衡佳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股东为吴望龙、施伟敏两名自然人。公开资料显示,该公司同时涉足商业地产、产业基地以及城市更新等领域,是一家大型地产开发企业。

该公司一位名叫徐洁的人士曾在职攻读天津大学EMBA,其发表于2013年的学位论文题为《房地产项目市场调研与定位分析研究——以深圳华为科技城04子单元项目分析》。从该论文的描述中可见,衡佳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是这一项目的实际开发人。

财新记者就持有保利建业股份一事向衡佳房地产公司电话提出采访请求,截至发稿时止,该公司未对此给予正面答复。

保利建业的大股东为深圳市泰富通投资发展有限公司(下称深圳泰富通)。公司的股东为程军、李卫平两名自然人,他们分别持股50%。这家公司成立于2002年,经营范围是:高尔夫球车及用品的销售;国内商业、物资供销业(以上不含专营、专控、专卖商品);进出口业务(领取许可证后方可经营)。

在2014年10月21日,即蒋尊玉被广东省纪委带走后一周,深圳泰富通退出了保利建业的股份。2015年8月,由于不按时提交2014年年度报告,该公司已被载入商事主体异常经营名录。目前该公司的电话已为空号。

深圳泰富通退出之时,将持有的保利建业的股份转让给了深圳华晟信置业有限公司(下称“深圳华晟信”)。深圳华晟信的股东为李卫平、李瑛、李智强,三人持股比例分别为70%、15%、15%。

深圳华晟信有关负责人在接受财新记者电话采访时回应:在蒋尊玉出事之后,该公司于2014年10月21日起开始持有保利建业的股份,与蒋尊玉无任何关系,更非替蒋尊玉代持。

工商资料变更显示:蒋尊玉落马后,真正“出局”的只有程军一人。财新记者经多方核实后确认,程军是中国第一代高尔夫职业球员,亦是中国首个夺得国际级赛事冠军的高尔夫球员。

程军和李卫平是多年的合作伙伴。在蒋尊玉出事前,他们同为深圳航港高尔夫球会和北京天安高尔夫球俱乐部的董事。他们还共同拥有深圳市提富通实业有限公司、深圳市程军高尔夫管理有限公司等。

工商资料显示,上述两家公司与深圳泰富通一样,均已被载入商事主体异常经营名录。

财新记者未能通过程军名下的任何企业联系上程军,亦未能获悉其退出保利建业公司股份的详细情况。财新记者未能联系上的还有自然人陈楚忠。

项目终获放行

与内地情况不同的是:深圳市的旧改实行市场化运作。这主要是指:房地产商与当地村民自行谈判,之后向有关部门提出旧改申请。

2013年7月,保利建业即已完成申请流程。但随着蒋尊玉落马,项目命运一波三折。

2014年10月17日,深圳市规划和国土资源委员会公布了《2014年深圳市城市更新单元计划第四批计划(草案)》,华为科技城04城市更新单元位列其中。

事实上,蒋尊玉已于2014年10月13日被广东省纪委带走调查,唯正式公布是在2014年10月24日。(详见《深圳市政法委书记蒋尊玉接受组织调查》)

两个月后,在深圳市规土委发布的《2014年深圳市城市更新单元计划第四批计划》定本中,华为科技城04城市更新单元出局。

与其命运相同的,还有华为科技城15城市更新单元。

这一城市更新单元的申报主体是佳兆业国承置业(深圳)有限公司。佳兆业集团控股有限公司(01638.HK)总裁郭英成亦卷入蒋尊玉案。此后佳兆业被深圳市政府叫停业务,华为科技城15城市更新单元也因此停滞。(详见《融创铩羽佳兆业始末》)

待蒋尊玉案进入司法程序之后,这两个城市更新单元又“意外复活”。2015年7月14日,它们出现在深圳市规土委公布的《2015年深圳市城市更新单元计划第二批计划》中。(参见《佳兆业深圳多个楼盘如期交付》)

在《2015年深圳市城市更新单元计划第二批计划》中,“华为科技城”的名称悄然变更为“坂雪岗科技城”。

根据《南方周末》早前报道,在“华为科技城”规划之时,华为总裁任正非就对即将兴建的项目提出异议。他明确表示:“造城可以,但不要用华为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