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天寿弟子 潘天寿嫡传弟子刘伯骏:“中国凡·高”独爱十指禅
近日,刘伯骏“十指禅机”画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此次展出的是刘伯骏近年的指画代表作。今年90岁高龄的刘伯骏50年前开始在大巴山深山修隐创作,如今老当益壮,80岁后两次变法,自毁作品上千张。他虽到耄耋之年,却被美术批评家评为“90后”,他自己则戏称刚刚进入青春期,“九十正当春”。近日,“十指禅机·刘伯骏艺术展”策展人郭红梅接受记者专访。
本专题撰文及图片整理
本报驻京记者 谢绮珊
刘伯骏:
号老牛骏、吐真气。1921年生于四川宣汉,6岁开始习画。1947年毕业于杭州国立艺专,师承潘天寿、吴茀之、林风眠、李可染等教授,主攻写意花鸟画,兼习指墨,书宗秦汉,指画得潘天寿亲授与心传。1947年,潘天寿为其在湖州韵海楼举办了“潘天寿门生青年国画家刘伯骏作品展览”。1949年参军,上过朝鲜战场,1955年复员回到大巴山区,隐居50年。
唯一被潘天寿允许
用其名义开画展的门生
用指作画画破棉被
刘伯骏的父亲是当地名绅,母亲是大官宦后人,嫁妆中有六幅郑板桥的真迹,父母都画得一手好画。他6岁开始习画,7岁由两个舅舅教其诗文和书法,13岁追随当时的西画名家。1945年,在杭州国立艺专开始得到潘天寿言传身教,成为极少数得到过潘天寿真传的嫡传弟子。这一点,连吴冠中也自叹弗如,吴冠中曾自言,跟潘天寿学了一年多的画,却从没亲眼看见过他画过画。
“潘天寿对高其佩指画的继承是一种神迹,就是所谓的心传,没有直接教授过,毕竟隔了几百年,是靠临摹、悟性和勤奋的摸索。”郭红梅说,“而刘伯骏就很幸运,他得到了高其佩的亲自教授,给他做过范画,长达4年左右的点评、教导。潘天寿一生只给一个人以自己的名义做过画展,那就是刘伯骏。该画展展出100幅作品,绝大部分售出。后来刘伯骏70年的从艺生涯中,有50年基本上一直在练指画。”
1944年,刘伯骏的二年级习作《墨猫》被当时政要白崇禧收藏。但由于此收藏关系,“文革”期间屡受迫害,并入狱,右臂因长期捆绑过紧致残,狱中开始以左手在棉被上练习指画。如今能以十指作画,实属奇迹。正如其诗所云:“用指作画画破被,始成今日十指禅。”他也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用十个手指头画画的人。
86岁变法自毁画作上千张
1955年,刘伯骏因出身问题不能进上海、北京工作,返回老家四川达县地区,分配到巴山深处的南江县中学任美术教员。从此潜心精研诗、书、画艺,隐居深山近40年。直至1993年,中国美术馆为其举办“刘伯骏书画展”,世人叹绝,作品被中南海收藏。1994年,众人的挽留并没有使他停驻北京,他重回大巴山,再次隐居深山至今。
郭红梅说:“刘老被称为大隐,1994年之前,他因命运安排被迫隐居。但1994年之后他名声大振,却是主动隐居。用贾方舟的话说:他少年得志,中年多磨,晚来开花。”
晚年,刘伯骏两度变法,2001年80岁时,他第一次变法,借助以指作画的特殊意趣,将其发扬光大,初步完成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型,个人独特风格基本形成。86岁决心再次晚年变法,自毁画作上千张。对于如何理解刘伯骏这种自毁画作的行为,郭红梅说:“他超越了常人,更多的是超越自己。
在常人看来,这是在烧钱;但是对他来讲,要进入艺术史,能够青史留名,一定要拿出最好的,对得起历史,对得起时间的作品。所以,现在我们能够看到他2007年之前的作品特别少,张张都是经典。这种对于艺术的痴迷可谓亘古烁今,空前绝后,历史上没有人烧过自己上千张作品,而且那个时候他的画价已经很高了,有大批的藏家和追随者。”
刘伯骏对传统题材进行拓宽——“平民花中四君子”:向日葵、鸡冠花、美人蕉、荷花,让人惊叹,其中向日葵、鸡冠花、荷花皆已形成独特的个人笔墨语言。刘伯骏是继郑板桥之后对兰、竹的描绘有了新突破的艺术家,表现在构图惊险、用笔奇崛、造型天然、立意雄强。尤其是“雾竹”,开创了国画中的写竹新样式。
画要入禅,须得素心
从不关心画价
刘伯骏的目标是活到120岁,即使如今,也看不出来他半个月前刚做了心脏手术。“他走路很快,我跟他一起走路都跟不上他。此次展览挂在正厅中间的那幅向日葵,那么有力量的一幅画,谁也料不到,这是他半个月前准备做手术前刚画的。”
“他60年来的生活状态就是,每天早晨起床,活动一下手腕,读诗或写诗,吃完早餐,开始画画,或者出去写生。”郭红梅说,“他最让我感动的是他的人品,然后是画品。他对拥有的、失去的一切都心怀感恩,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单纯。这或许也是他高寿的原因之一。他的画室只有16平方米,兼作起居室、书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作品卖了高价,也不关心,他就知道画画。”
郭红梅说:“十指禅这个‘禅’字是他自己的艺术追求和艺术境界。”刘老作画心得之一便是:“画要入禅,就得素心。”大巴山的雄岭奇水山花野草给了他无尽的创作素材和灵感,熏陶了先生山风野露般的自然真气和雄魄骨力。也许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画家才有幸远离浮躁,修炼成了一颗画家最难得的“素心”:他从不问画外之事,每天醉在画中,乐在画中。唯其如此,才能倾其80余年绘画功力和自然真性于画中,达到画已入禅之妙境。
对话策展人郭红梅——
他的作品最后进入艺
术史的一定是向日葵
广州日报:刘伯骏的指画有什么独特魅力?
郭红梅:指画在艺术史中相对来说是比较弱的一支,作为大师被艺术史记载的到目前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清代的高其佩,他是指画的创始人,存世的作品都是指画;第二个是近代的潘天寿,我们现在熟悉的他的巨幅代表作,绝大部分也是指画。下一个大家公认就是刘伯骏。刘伯骏的指画龙飞凤舞、苍老雄健、狂放野逸,无论从很细小的局部看,还是从整体的画面效果看,一眼就区别于传统的毛笔画。
广州日报:刘伯骏被称为“中国的凡·高”,您怎么看待这个称谓?
郭红梅:我原来比较反感这种称谓,因为我特别不喜欢拿西方的标杆去衡量中国的艺术家。可是这个是例外,因为刘老确实因画向日葵进入艺术史,凡·高被全世界接受主要也是因为向日葵,所以这一点确实有可比性。刘老画了这么多花,最后进入艺术史和世世代代被人传颂的一定是向日葵,他是中国国画史中第一个将向日葵作为一生一世创作,并且画出了向日葵的独特艺术笔墨语言的第一人。
除了题材与凡·高可比,在艺术感染力方面也有可比性,都激情燃烧,热烈奔放,气势磅礴。
广州日报:如何理解他对传统题材进行拓宽,以向日葵、鸡冠花、美人蕉、荷花“平民花中四君子”为主创题材?
郭红梅:向日葵、鸡冠花在野地里生,野地里长,根本不会被移植到温室,就像我们平常的芸芸众生。再看美人蕉,本来是娇滴滴的花,却开在烈日下,特别像平民,风吹日晒也得生活。荷花被文人盛赞为优雅,其实它就是在烂泥塘里长,而且它的意义是给人们献藕吃。这些花都是我们老百姓的花,刘老也说,我就是想画老百姓,因为我就是一个老百姓,一个在深山老林里的普通老人。其现实文化意义在于,与当下的社会大潮流是吻合的。
广州日报:中国画家一直在寻求水墨画的变革,您认为刘老达到了什么样的高度?
郭红梅:如果他没有自己的个性,就会淹没在高其佩、潘天寿的成就之下,而没有自己独特的面貌。他的指画区别于前两者的就是,前两者还是在篆、隶、楷这样的指画审美趣味中,而刘老更多选用的是草书和行书这种趣味的指法。
他画的兰花,叶子长达一两米,草书入画的感觉极强。潘天寿的画金石味达到顶峰,刘老反其道而行之,其指画的独特魅力和个性表现在于,他在草书、行书上下工夫,他们都达到了指画难以逾越的高峰。刘老的指画丰富了艺术史变革的格局和艺术史的面貌。
广州日报:对于写意花鸟画,刘老的指画是否为一个很好的载体?
郭红梅:他的画能够进入艺术史,其中一个先决条件就因为是指画。因为指画本身难度极大,本来研习的人就很少。下一步他就要专攻山水,其实他有大量的风景写生,这六七十年他从来没有停止过风景写生。林风眠教他西画,李可染教了他一年多山水画。李可染说,你有这么好的功底,不能只局限于花鸟画。刘伯骏谨遵师训,常年进行风景速写写生。我整理他的风景写生就有上万件,极为浩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