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珂规劝黄维 毛泽东表扬康泽
《***选集》也是江苏省***送给邱行湘的结婚礼物。1962年除夕,他与张玉珍举行了隆重而简洁的婚礼。新婚未久,他的汉府街住宅又迎来一个盛大的节日。全国***文史专员们组团来南京参观访问,今天专程到访,与邱行湘夫妇共进午餐。率团的是宋希濂,但见他西装革履,按照旧式官场的规矩,首先把自己新婚的妻子易吟先介绍给主人,然后拉着邱行湘的手绕场一周,“这是杜建时的妻子,这是董益三的妻子……”邱行湘检阅着一对对新婚夫妇,分享着他们的幸福与欢乐,高兴得眼角眉梢都是笑。可是,当他看见只身一人的康泽时,心里不觉一沉,蓦地想起一件发生在功德林的往事。
那天中午,邱行湘挑饭回来,照例先将各组的饭菜分好,然后端起本组的大瓦盆进屋放在桌子上。按照往常,他还应该站在桌边,将饭菜分到每一个碗碟里去。但是那天他略感劳累,于是对众人说,今天吃面片,不分算啦,吃干吃稀,吃多吃少,大家请便吧。说罢和衣倒在大通铺上,闭目养神。依次盛食的人们排起了长队,排在最前面的正是康泽。只见他拿起汤勺,动作极其缓慢,原来他盛的不是面片,而是分布在面片周围的肉末,整个大瓦盆里的肉末,全被他盛到手中的小瓷碗里了。站在他后面的是原***四川省***王陵基,这位有着上将军衔的六旬长者实在看不惯了,“不患穷而患不均,这个农民起义军都晓得的道理,你这位***中央常委怎么忘了?”话音刚落,王陵基身后的原***十二兵团司令黄维冷冷一笑道,“康泽,你给我听好了,要是嫌***看***的笑话还没有看够的话,你天天都可以这样干!”邱行湘睁开眼睛,他听到了一切,也看到了一切,忍不住翻身而起,直端端冲到康泽面前,用手指着康泽手中的小瓷碗,厉声命令道,“倒回去!”康泽怒目相视,邱行湘还以颜色,一把夺过小瓷碗,对着大瓦盆来了个底朝天,然后把空碗塞到康泽手上,继续命令道,“站到最后去!”康泽平日说话不多,此时更说不出话来,足足愣了三分钟,他才骂出一句,“邱行湘,你他妈比***还厉害!”
康泽是1963年春天第四批获赦的,虽与邱行湘数年不见,但仇恨的种子仍埋在心里,所以南京重逢,他不仅没有笑脸,而且没有给对方一个正眼。邱行湘尴尬之余,突然想起杜聿明在功德林说过的一句话,“将军额上能行马,宰相肚里能撑船”,于是很快如同功德林当劳动委员送饭执勤,面朝众人高喊道,“开饭啦,开饭啦!”
圆形的餐桌上,升腾着八菜一汤的热气。张玉珍懂得烹调,她做的红烧牛肉,得到溥杰的日本妻子的夸奖,她做的糖醋带鱼,得到溥仪本人的赞誉。邱行湘则站起身来,把人们认为好吃的东西,连续不断地挟到康泽碗里。邱行湘的这个举动,虽然并不显眼,但是凡是在功德林目击过他与康泽那场“战争”的人们,都明白了邱行湘此间的用意。宋希濂说邱行湘有悔过之心,廖耀湘说邱行湘有感恩之情,杨伯涛则顺着廖耀湘的意思,当即作了一首诗。“我读给大家听!”康泽一把夺过讲稿,高声朗读到,“特赦再生永回肠,况复殊遇享膏梁。天高地厚恨难报,愿为统一蹈火汤。”“写得好、写得好呀!”说话的是杜聿明,“民族的分裂是我们这一代人造成的,祖国的统一也应当由我们这一代人去努力完成,不能把战争的责任留给后人呵。”“事既如此,我们就要行动起来。”接话的是郑庭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有一个'对台湾***军政人员广播'节目,我已经写了一篇广播稿,在座各位,你们都要写呀……”
这边邱行湘在写对台广播稿,那边,邱行湘的老长官黄维依旧在功德林中痴迷发明永动机,部下的劝告他不听,女儿黄敏南的话他也不听。原***整编66师中将师长宋瑞珂是第二批获赦的。他也是黄维的部下,离开功德林的当天,他也去劝黄维,黄依旧不听。宋瑞珂改变方式,每七天给黄维写一封信,先是劝黄维放下发明永动机的幻想,认真改造,争取早日获赦。黄维却没有给宋瑞珂回过一封信,宋瑞珂改变策略,在信中详述***对黄维家庭的照顾,“你的夫人蔡若曙被安排在上海图书馆工作,你的四个孩子除老大黄新是你送进金陵大学而外,老二黄理进浙江大学,老三黄敏南进复旦大学,老四黄慧南进重点中学,这些都是***特意安排的。也许你不知道,对你家属和子女的照顾,毛***还作过专门的指示。老实说,成王败寇,古今如此,中外亦然,***不杀你我,已是旷世天恩,我们没有半点理由不各恩图报吸……”
黄维终于回了信,不过,黄维在信中告诉宋瑞珂的,既不是永动机的发明,也不是***的恩典,而是关于文史资料写作方面的事情。黄维告诉宋瑞珂,“功德林的胡同这么窄,有人都要借机把矛头对准陈诚军事集团,现在你们的舞台那么宽,不充分表演一下怎么行?你是陈诚身边长大的人,应该当仁不让,把这个军事集团的正史写出来,不要给那个沽名钓誉、恬不知耻的家伙以可乘之机……”
宋瑞珂不明白黄维在骂谁,但是他知道军令如山,黄维既已发话,他就要执行命令。这样,若干年后,我们终于在《文史资料选辑》第81辑头条位置,读到了宋瑞珂长达8万字的文章《陈诚及其军事集团的兴起和没落》:“陈诚自黄埔军校起到被赶出大陆止的二十多年间,在军事方面,由一个上尉军官被提升到四星上将;在党务方面,由一个普通的***党员提升到中央委员、副总裁;在文职方面,从湖北省***、政治部部长、行政院院长到副总统。在蒋介石统治时期,成为党、政、军的首要人物之一,在所谓‘黄埔系’中,其地位仅次于蒋介石。他从事军队工作起家,最后仍以反人民战争而归于失败……”
1963年深秋,人民大会堂台湾厅里,***总理、***副总理以及其他领导人,接见了在京的获赦人员和他们的家属。落座之余,***首先代表***,对曹秀清从美国回来表示欢迎,“你的壮举令人佩服,你的丈夫的表现也令人欣慰,要知道,杜聿明先生对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是有贡献的,更何况从甲级战犯到劳动人民,这本身就是新中国才能产生的奇迹!”
***又说,“国共两党恩恩怨怨,但是我们毕竟有过两次成功的合作,合力打击过共同的敌人。所以如何看待国家,如何看待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比如说***的特务机构,他们用法西斯的手段对待革命志士,双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但是毛***在最近的一次谈话中,恰恰表扬了过去的特务头子康泽。”
康泽于1963年初第四批获赦后,同样在全国***文史办公室当专员。可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这次他没有参加***、***对在京获赦人员及其家属的接见。***在讲话中提到他的名字,那是在场的董益三告诉他的。董益三说,“听说我们在功德林期间,***指名点姓要看你的交罪认罪材料,你写复兴社的那篇东西,***看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清早,***还在会上说,康泽交罪交得彻底,认罪认得深刻,改造好一个特务头子的意义,不亚于改造好一个末代皇帝……”
董益三的消息来源是可靠的。事隔不久,***关于改造战犯的讲话的原文就见诸报端。康泽读到报纸,很快人事不省,被送到协和医院抢救。他心脏不好,害怕刺激,病根是在功德林落下的。严冬的一个晚上,康泽所在的缝纫组收工之前,组长王耀武例行质量检验。“你需要返工。”组长用命令的语气说。“没得问题,我返工就是。”康泽表示服从,“现在请你把合格的衣服挑出来,剩下的我加班加点,保证完成任务。”王耀武强硬地说,“没有一件合格的,你需要全部返工!”康泽不再说话,愣愣地稍坐片刻,突然冲出房间,在操场上一路狂奔。室外寒风刺骨,康泽却边跑边脱衣服,等他跑到自来水龙头下面,全身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他拧开龙头,任凭冷水从头灌下,然后伸出双手拍打胸脯,边打边吼,“我心头热呀,我心头有把火呀!”等到王耀武赶来,康泽已经卧地不起,人事不省了。
自从发生这件事情以后,康泽一度孤僻自锁,他坐在通铺角落部位,头缠毛巾,手拿牙刷,轻轻敲打着胸前的瓷碗,如同和尚念经,一边敲击木鱼,一边念念有词。这样数日之后,有人说他病了,有人说他傻了,可是他对管理员说,我康泽不疯不傻,更不会装疯卖傻,现在是我大脑最清醒的时候,你们把我关到单间去,再给我笔和纸,我要完成自己与自己的对话。
此前,康泽和黄维一样,是功德林中仅剩的没有写交罪材料的两人之一。如今,他如管理员希望的那样,接过笔与纸,为中国近现代史的研究,作出他重要的贡献。数月之后,康泽走出单间,上交了一份长达十万言的材料《我的特务生涯》。
在这篇文章中,康泽以他的亲身经历,详细讲述了***特务组织“复兴社”的缘起,也讲述了著名的“蓝衣社”的由来和兴亡。康泽获赦不久,应全国***文史资料选辑编辑部约稿,他把在功德林写的材料《我的特务生涯》更名为《复兴社的缘起》。当然,他作了大量的改动。虽然这篇发表在《文史资料选辑》第37辑上的文章仍然具有交罪的性质,但是,他尽量减少了先前的认罪的语句。另外,在内容上,他增加了复兴社与以后的特务组织军统、中统的关连,当时在功德林写材料的时候,军统北方区中将区长文强就提过这样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