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之石挥 于是之和童葆苓笔下的“话剧皇帝”石挥 | 文汇信笺
【导读】关于一代 " 话剧皇帝 " 石挥,外甥于是之的信中,道尽对他的同情;而妻子童葆苓的信中,则诉说对他的深情。
前些天,上海天气突然转冷,于是我想起了深居纽约的童葆苓,这些年来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逢年过节,总会接到她远隔大洋的电话。这次电话,她向我传递了两个令我感到意外的信息。一是她不久前不慎拐了脚,坐上了轮椅;二是她的丈夫言先生去世,享年 101 岁。
十年前,她和言先生同来上海,我和太太陪他们去了江苏常熟,并同去谒见了言子墓及言家始祖老宅(言先生系言子 84 代孙),常熟电视台还专门为他们做了一档专题节目。
无论是在解放前还是在解放后,京剧世家 " 童家班 " 及班底中的骨干童芷苓、童葆苓、童祥苓等,均是《文汇报》文化娱乐版上的 " 常客 "。上一世纪 80 年代,我在《文汇电影时报》担任副主编,并主持《星星 · 人物传记》副刊,首选人物,我就定位于石挥。
石挥,四十年代的上海滩的 " 话剧皇帝 ",他的许多话剧、电影为中国老百姓所熟知:《秋海棠》《雷雨》《我这一辈子》《天仙配》《鸡毛信》《假凤虚凰》等。
▲《我这一辈子》中的石挥(左)
石挥是童葆苓的第一任丈夫,生于 1915 年,1957 年被划为 " 右派 " 跳黄浦江自尽,童葆苓生于 1930 年,石挥大童葆苓 15 岁。起先俩人的婚姻并不顺利,据童葆苓告诉我,他俩的婚姻遭到了姐姐童芷苓的反对,以为俩人在年龄上相差太大。但是,童葆苓坚持要与石挥交往并嫁于他。
▲老年童葆苓
童葆苓是在拍摄电影《母亲》时认识石挥的,她对石挥的第一印象很好:朴素、能吃苦,那时候年轻的童葆苓以为电影演员都是穿着时髦,头发梳得光光的,但石挥却不是。她对我说,她年轻时的择偶标准:一不喜欢资本家,二不喜欢国民党军官,她就喜欢像石挥这样的有才华、能吃苦的年轻人,就是穷点也没有关系。正是由于童葆苓的坚持,最终取得了姐姐童芷苓的认可,并将自己家里的家俱送给他俩作结婚的礼物。
▲童葆苓为《文汇报》撰写的回忆文章
童葆苓与石挥结识的时候,童葆苓才 19 岁,石挥一直等到 1954 年俩人才结婚。婚后一段时间俩人分居两地,那时候童葆苓在总政京剧团,石挥在上海电影厂,后来在周扬的帮助下才相聚。婚后俩人共同生活了三年,没有子女。
石挥离世后,童葆苓一度精神恍惚,身体不好,若干年后与著名戏剧理论家马彦祥先生结婚,育有一女。马先生去世后,她才远嫁美国。刚去美国那段时间,刚过中年的童葆苓经常出席纽约华人社团的活动,尤其是活跃于华人业余国剧社的演出,如 1998 年纽约华人业余国剧研究社成立四十周年盛大演出,童葆苓与张学津等主演了全本《四郎探母》。
上世纪 80 年代的《文汇电影时报》在全国是一份颇有影响的电影专业报纸。为了落实为石挥写传的选题,我先后找了与石挥同时代有影响的电影名家:黄佐临、于是之、桑弧、白沉、叶明、徐昌霖、程之、沈寂、石灵(石挥表弟)等,他们都表示石挥值得写,但他们同时也表示自己年纪大了,写长篇回忆录有困难。
他们却一再鼓励我来写。我再三表示我与石挥 " 隔代 ",怕写不好,但他们说都愿意为我提供材料。在前辈们的鼓励下,于是我斗胆开始了写作,在前辈、领导梅朵、史中兴等人的支持下,开始在《文汇电影时报》上连载石挥的艺术人生故事:《回归自然》。
▲本文作者在著名演员程之(右)家中与童葆苓第一次见面
巧得很,也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童葆苓。那年,童葆苓来上海参加梅兰芳京剧汇演,她对程之说,她很想找一个人来写石挥,程之告诉她:我有一位报界朋友正在写石挥,可以介绍给你认识。就这样,我与童葆苓在程之富民路的家里与她相见了,交谈十分融洽。
程之对童葆苓说,那时候你俩约会怕别人说话,常常拉上我这个 " 腊烛 " 作为 " 掩护 ",后来,你们俩熟了,上 " 法国公园 "(复兴公园)就把我 " 甩了 "。说得俩位老艺术家畅怀大笑。
从此,我与童葆苓开始了长达 30 多年的交往。我们时有在北京、上海等地相聚,她特别怀念在上海与石挥共同度过的日子,每次我们走在南京路、淮海路上,她触景生情,回忆与石挥在平安电影院看什么电影,在梅垅镇吃生煎镘头……情依依,意浓浓。她时有给我来信,其中有一封信回忆当年的艺术生活,很有价值,照录如下,与大家共享:
余之同志:
您好!
收到您寄来的《石挥谈艺录》和您拍的照片,谢谢。
看了您给我的石挥材料,更使我对石挥的怀念!我很爱他。我和他在北京定婚,1954 年在北京结婚,我们的婚事从简,只请了少数的亲友,文艺界有李少春和裘盛戎,少春与他最好。婚后不久,我随剧团(总政京剧团)到外地为部队演出,他就回上海了。
我们很难得有机会在一起相聚。1956 年我由埃及等五六个国家访问演出回国,去上海看他,因假期短,为了我们多相聚些日子,他陪我回京住些日子。谁知刚到北京,得到剧团早在等着我回京参加艺术团、随周总理去缅甸访问的通知,演出团的人早已集中住着排练节目,我当然得去集中。
石挥陪我来京,我却很少与他见面,他很不高兴!他已是 40 多岁的人了,不能成立家庭,我俩工作在两个地方,两个单位都不肯放我们,他曾在一次会上提出过,要求把我们调到一起,但未解决。
我理解他的心情,他需要家庭,需要孩子,他喜欢孩子。我也写信给中宣部,要求解决我俩分居的问题。1957 年我调到上海京剧院了。我们找到在淮海路的一个公寓房子,我们没有添置新家俱,芷苓有多余的家俱借给我们,石挥爱养花,他买了很多花,有杜鹃花等,我们总算安居了,我们想在这房子里生个小宝宝。
想不到反右开始了。他就从这房子出走和我永别了。我承受不住这种打击,虽然我当时只有 20 几岁,但我的身体坏极了,我病倒在上海,我母亲不得不把我接回北京,真是一场梦,不过我常做好梦,梦见他回来了,我真希望别醒过来,永远在梦里多好。
30 多年过去了。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和永别的悲痛!
认识您很高兴!因为您做了我多年想做而未能实现的为石挥写书一事。您为他写传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我不知如何来感激您。您说想要石挥亲自为我拍的照片,文革时期照片都被抄去了,幸存留下的这张,今寄上。此照片是我们初恋时坐三轮车去颐和园的路上,他在后面喊我,我回过头时他抢拍下的,挂在上海的房内。相机是借少春的。不知能用否?不用时请寄还给我,这是我唯一的纪念了。
葆苓
七.七
▲《石挥传》内页,左上为 童葆苓在信中提起的,石挥在颐和园亲自为她拍摄的照片(作者提供)
石挥于 1979 年获得平反。当年 3 月 2 日的上海报纸上刊登出一则消息:上影厂完成错划右派改正工作,吴永刚、吴茵等 14 位同志得到改正。而 30 多年后的今天,石挥的家乡天津杨柳青当地政府为石挥建了纪念馆和墓,石家大院也成了人文景点。
石挥与我国著名表演艺术家(北京人艺院长)于是之是亲戚。《回归自然》在写作过程中也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论辈份,于是之称呼石挥为 " 舅舅 "。后来我将每一期的文汇电影时报寄给他。他也给我补充了许多珍贵的石挥史料,他在一封给我的信中这样写道:
10 月 17 日信悉。您的《回归自然》我是每期都看的。石挥还有那么一段恋爱史,我完全不知道。他承受过这样的感情波折,对后来的性格、生活可能都有影响。历史对穷青年竟是这样的冷酷。
你提出的问题就我所知答复如下:
1、 他的一个哥哥叫石毓浔,即《关连长》《我这一辈子》编剧杨柳青。另外还有一个我记不得名字(石毓澍——笔者),也见得很少,他不是在医院工作就是在药房工作。在石家按排行,毓浔是老大,我们都喊他大舅,石挥排行在三。
2、 石挥的父亲,他在北京时,也不常在家,像是在外边做事。我依稀记得那人可能是律师。家里人都不大喜欢他,我小时候变有这样的印象。
3、 石挥母亲死在解放后,恐活到了 60 年代。五七年石挥不幸出事,他的两个弟弟都瞒着老太太。我还记得石挥解放后回京时给他母亲照了一张非常好的大半身照片,老太太始终挂在房里。具体逝世的年代记不清了。
是之
五月十一日
▲于是之来信原件(作者提供)
石挥、童葆苓、于是之等都是我国文化艺术界的名人,他们都在各自的舞台上有着杰出的贡献。在过去的岁月中,《文汇报》与文化界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老艺术家们是《文汇报》的忠实朋友和长期支持者;他们的艺术实践与艺术资源也是《文汇报》的源头活水,因为广大读者爱他们、喜欢他们。我们永远记着他们,怀念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