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立品的豫剧 阎立品:封丘走出的豫剧大师
有不少人替阎立品惋惜,倘不是孤傲不屈的性格,她的一生不至于如此曲折多难,不至于这样清寒。那样的话,她就不叫“阎立品”了,就不是那个“立身不使白玉玷,品高当自青云齐”的豫剧“闺秀之花”了。她把自己的一生都嫁给了豫剧,她留给我们的是志洁品高的气节和对艺术孜孜不倦的追求精神。
从1939年秋到1943年春,阎立品在许昌、漯河两地穿梭演出,从一个娇巧玲珑的“小闺女”,逐渐成长为一个戏路宽、会戏多、影响大、扮相俊美、嗓音明亮圆润的优秀演员。然而,在那个年代,有很多年轻女演员都成为权贵的玩物和交际场所的牺牲品。
阎立品视权贵为无物,看金钱如粪土,对盛行的“捧角”之风深恶痛绝,庄严地说:“我宁为贞洁苦,不为污浊名。千两金,万两银,我也不能出卖人格。”不但削发明志,而且还宣布“戒荤”,不管是什么司令还是什么专员的宴请,一概拒绝,决不向权势和邪恶势力低头,表现出一个正直艺人的铮铮铁骨。
她给自己约法三章,“粉戏”不演,脏词不唱,伤风败俗的动作不做。凡是她要演出的剧目,她都要尽可能地(有时也请一些有文化、有知识的人)进行修改整理后再上台演出。
为此,她在各地演出时结识了一些当地的名人雅士,虚心向他们求教,不但使得她自己的文学修养日渐丰厚,而且这些人也对她演出的剧目提出不少诚恳的看法,使阎立品在修改剧本时受益颇多。
新中国成立后,阎立品加入了商丘人民豫剧团,曾赴南京、上海等地演出。她在豫剧演员中独具的艺术风格得到各界人士的好评。1954年初,京剧艺术大师梅兰芳先生收阎立品和评剧名演员新凤霞为弟子,这是梅先生第一次收地方戏演员为徒。
梅先生在多次看了阎立品的演出后说,她脸上的戏变得很快,表演很细,是地方戏中少有的闺门旦。此后,在梅先生的指点下,阎立品开始主攻闺门旦,同时,对豫剧闺门旦的剧目进行研究整理。在梅先生的指点下,阎立品在表演、化妆等方面都有了一个新的飞跃,同时唱腔也有了新的变化。为了拓展豫剧闺门旦行当的演出剧目,她还先后移植演出了《碧玉簪》、《盘夫索夫》等。
1955年,阎立品由商丘调往洛阳市豫剧二团。1957年,性情耿直的她被错划为右派,直到1958年调往信阳地区豫剧团后方恢复演出。在信阳的几年中,她对《秦雪梅》一剧进行了改革,自己写剧本、设计唱腔、导演,自己主演,没有丝毫功利思想。
尤其剧中那篇如泣如诉、催人泪下、感人至深的祭文,是她亲笔写的,写成后又托人请大学教授帮忙修改和润色。这出戏也标志着她走上了自己艺术风格的创作之路,展现出她全新的探索和大胆的尝试。从剧本到表演,从演唱方法到唱腔设计都有了新的探索。可以说在此时她开始形成了自己有别于他人的艺术风格。
如果说《秦雪梅》只是阎立品对自己艺术道路探索的开始,那么后来由她主演的《藏舟》、《游龟山》、《碧玉簪》、《西厢记》等剧目,使得观众好评如潮,正是她几十年如一日对艺术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必然结果。据说,为了《藏舟》中“月光下”这一句唱腔,她苦吟了千万次,就是在干活、走路的时候,也是一遍一遍地哼,一遍一遍地吟,不断改进和完善,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阎立品被视为“黑线人物”,被迫离开舞台长达10年之久,直至粉碎“四人帮”后才得以恢复演出的权利。重新登上舞台的阎立品凭借着自己深厚的艺术功力和在身处逆境时都一刻未曾停止的艺术追求,一登台便引起巨大轰动,她的代表剧目《秦雪梅》、《藏舟》、《西厢记》等上演后,许多老观众因再睹其芳华而激动不已,有人称她是“白发少女,青春不衰;荷花出水,梅花重开”。
“文革”结束后,她虽也登台唱戏,但为了把自己辛苦创立的阎派艺术传承下去,开始把主要精力放在收徒传艺上。她对弟子们大胆提出:“艺术上能超师,方是继承人。”为了实现让弟子超师的愿望,她四处筹措资金,组建了河南省立品剧社,把阎派弟子们召集在麾下,言传身教。
阎立品对她的弟子,可谓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她教育学生“梅花香自苦寒来”、“当演员要吃常人不能吃的苦,忍常人不能忍的气,做常人不能做的事”。她谆谆教导弟子:“你们演戏要演人物,不要演我。假如你学得可像阎立品那就完了,应该揣摩人物的思想感情,使自己和角色融为一体,这样才能把角色演活,观众才能认可你。”
1982年,花甲之年的阎立品率团回到家乡封丘演出,盛况空前。1984年,她到封丘县豫剧团领衔主演,授徒传艺。阎立品率团奔波于省内外城市乡村,历时半年,把演出所得1万元酬金,全部捐赠给封丘儿童福利基金会。
1990年,年近70岁高龄的阎立品,由于长期超负荷工作,终因操劳过度,积劳成疾,被诊断出身患癌症,时日不多。但一生个性倔强的她没有被病魔吓倒,而是更加忘我地把自己所有的技艺都传授给后辈们。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再一次让人们目睹了一位艺术家的风范和执著,手术13个小时后,她被推出手术室,面对焦急等在外面的众多学生、亲友和家属,她反而安慰大家。在病房里,只要神志清醒,她就不停地哼唱。嘴唇干裂了,家人用湿棉球给她抹抹嘴皮,她还接着唱。每当弟子们去看望她时,她打起精神与弟子们谈戏、说戏,切磋技艺。
倦鸟归巢,人老思乡。晚年的阎立品回归故里封丘,这个从小就走出故乡封丘的“小闺女”如今已是双鬓斑白、闻名全国、桃李满天的闺门名旦。但笔者仍想用“小闺女”来称呼她,这是代表着家乡人对她的那份亲切和热爱。1996年8月11日,阎立品在家乡病逝,享年75岁。
“一夜听雨语不休/从容梳罢头/回封丘/依然水袖飘悠悠/泥土里/芳魂入新秋/歌声独自柔/秦家雪梅女/下层楼/哭的/恨地亦愁/问商郎/不醒因何由”
这首《小重山》,是诗人王怀让纪念阎立品的词。 “一夜听雨语不休/从容梳罢头/回封丘”,寥寥几笔,写出了阎老的从容理智、女儿悲情、精魂挚魄。看那句“从容梳罢头/回封丘”,写得形象生动。阎老病了那么长时间,以她的慧心,对一切定然想得明明白白,安排得周周道道,处理得从从容容。那份恬淡从容,让人起敬也让人疼惜。新秋里,一缕芳魂,掩着香尘,和着雨声,缭绕、弥散、安然、静寂,而她的声音唱曲久荡人间。
她终于又回到了给她一副好嗓子的乡土里,回到了儿时的梦幻里,也许在这里,她老人家才感到踏实静谧,才能找回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她一生未嫁,没有孩子,没有遗产。有不少人替阎立品惋惜,倘不是孤傲不屈的性格,她的一生不至于如此曲折多难,不至于这样清寒。那样的话,她就不叫“阎立品”了,就不是那个“立身不使白玉玷,品高当自青云齐”的豫剧“闺秀之花”了。她把自己的一生都嫁给了豫剧,她留给我们的是志洁品高的气节和对艺术孜孜不倦的追求精神。
阎立品的老宅在落日的余晖中孤独而倔强地挺立着,忠实地陪伴着主人的芳魂。“质本洁来还洁去”,忽然就想起了林黛玉的《葬花吟》。如今斯人远去,而她塑造的一个个经典形象和她的志高品洁将永远留在人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