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就是甄士隐 贾宝玉与甄士隐丨梦中人与自了汉
《红楼梦》中的《好了歌》文思贯穿全书,也是本书点睛的一笔,直接促成了甄士隐的顿悟。
全书开篇最先出场的是,在中国古代社会最具代表性的两类读书人物:落魄不得志书生与小有资产的乡绅。
贾雨村与甄士隐不仅名字各有意趣,一个是“假语村言”,一个是“真事隐去”,这样的小人物在当时的社会应该一抓一大把。他们的相逢更是两种人生态度与人生遭遇的对话。
贾雨村受得甄士隐的银子资助,求取功名,一头扎进宦海浮沉,“开窍”后苦练傍身术,熟读领悟护官符,从最初还要当年的故人门子指点的愣头青,“傻白甜”,一路上高歌猛进,且加上相貌魁梧,言谈不俗,颇具才干,先后得到林如海与贾政的引荐,做得了几件手段娴熟、心狠手辣的“买卖”后,终于成为他人眼光中“为官做宰”的成功人士。
在葫芦案一回,为打死人的薛蟠开脱,成功攀上王子腾,后经王子腾累上保本,补了京差,来到兴隆街。
后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雨村又补授大司马,大司马据考据为兵部尚书之职,此时他已经是大权在握,参赞军机,上达天听。
贾雨村又投贾赦所好,讹了石呆子的20把上好的古扇,弄得石呆子家破人亡。与四大家族家族建立起更稳定的互信关系,在官场上有获得了有力的支撑,这才保证他官运亨通。这简直是活生生的一条屌丝逆袭之路啊!简直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而舍财心善的甄士隐与雨村一别之后是怎样情形呢?
经过失火、散财、痛失爱女等打击后,甄士隐的境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贫病交攻,走投无路时,甄士隐偶然遇到了破足道士,听闻《好了歌》后醍醐灌顶,如梦方醒般地追随道士而去。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甄士隐的命运与《好了歌》交互作用,透彻关照人生的无常,万境归空,有着哲学与宗教形式上真正的“大自在”的解脱之感。同时也不乏作者对末世的辛锐讽刺。
贾雨村与甄士隐的故事可读,颇具代表性,但他们在情节上最多起了穿针引线的作用。他们在曹公编织的梦境中最多望上了一眼,却始终没能进入那个天上人间诸景备的大观园,就是梦境最核心的一层。红楼梦里梦外的遥相呼应,构成了曹公世界的前世今生。
贾雨村与甄士隐这些风尘俗子,最多是红楼梦境的“编外人员”,核心成员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贾宝玉,含玉出生,是天上的神瑛侍者。无材可去补苍天,这才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时我才发觉,也许曹公在讲贾雨村的故事、甄士隐的故事,也都是在讲贾宝玉的故事,前两者一体两面,都映照着宝玉的人生选择。
甄士隐是“低配版”的贾宝玉,无论资质、心性、家世自然不敢和贾宝玉相提并论,但是他们曾经经历过如此相似的困境与挣扎,这种隐秘、朦胧的困惑如同迷雾把他们困住,惊恐、犹豫,直到看到希望渐次破灭,终究走上了无可挽回的绝境,落得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贾宝玉与甄士隐的道路殊途同归,最后汇合在一起。原来人无论高低贵贱,现实处境如何,人面对自身环境所做的反思与挣扎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
我相信贾雨村也经历过对自身脱皮剔骨般的关照与思考,结果是他走向自己的反面:为了向上爬,为了出人头地,出身寒门的他选择同流合污,或是更加地不择手段。
也无所谓什么道德评价,终究有人的地方,总有人会顺流,有人会逆流;有人会选择一条宽路,有人会选择一扇窄门。
把视野放宽阔些,从更大的维度来审视,也很难说究竟是谁成功了,谁失败了,毕竟贾雨村终究成为自己年轻时最鄙视的那种人,贾宝玉在出逃尘网后,不知道他是否有过解脱后的欢喜,但至少心不会挣扎在天平的两端。
在不同版本的后续文字中,贾雨村应是宦海浮上来后又沉下去,结局了了。贾宝玉身后的贾家经历了“兰桂齐芳”,境遇稍些得到了好转。
中式的语境与意识也常常如此:永恒与无常相比,我们相信无常;极端与中庸相比,我们认可中庸之道;命运与个人较量,也许个人即是自己的命运,是合二为一的,每个人自觉或不自觉地走向了自己的命运。
至于贾宝玉与甄士隐的一生梦起梦落,做个了无牵挂的自了汉,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