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鸣什么病 名伶世家 | 李阳鸣:我和爷爷李万春
在为爷爷李万春诞辰100周年纪念整理照片时,我常常会看着那些年代久远的影像出神。无论是戏装还是便装,无论是少年还是暮年,爷爷的眼睛一直那么年轻而清澈,里面透出一股飞扬的神采,岁月和命运似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迹。我总是会问自己:“我像爷爷吗?”
图为李阳鸣童年时代与爷爷奶奶李万春、李砚秀以及王吟秋、梅葆玥、赵晓岚、李如春等长辈
小时候我也这样常常问自己,我现在能记得的最早的时候,就是爷爷教我那些猴王、武松的身段。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以后,能像爷爷一样叱咤舞台。我常常会对着比我高很多的穿衣镜,模仿爷爷的各种表情,但无论我怎样努力,都从自己的脸上找不到爷爷的影子。
尽管我也常听到不少长辈们夸我“真像万爷”,在尚不懂得区分诚恳和恭维的年纪,在得不到自己认可的情况下,这样的夸奖总是让我迷惑。唯一能够让我感觉踏实的是,爷爷不止一次说过的话:“磊磊(我的小名)身段协调,学什么都快,不怯场,像我年轻的时候”。这句话让我坚信,我身上爷爷的骨血,能让我在舞台上有不可替代的光芒。
爷爷落实政策后回到北京,但几个儿女都没能随行,为了让爷爷奶奶身边有人陪,我一岁就被送到北京,当时我父母还在南方工作。我是艺人家的小孩,我有着和别的小孩完全不一样的童年。我的第一个玩具竟然是舞台上哪吒的乾坤圈,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乾坤圈,几年后,爷爷带着我去郑州讲学,并演出《闹天宫》。
我第一次以哪吒的形象正式登上了大舞台,那年我6岁。那时,我和爷爷形影不离,无论去哪儿演出、讲学、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他都带着我。每次在家里接到各种活动的电话邀请,爷爷总是说:“行啊,但我得带着我孙子”,或者“如果不方便带磊磊,我就不去了,我们爷俩可分不开。”
和我分不开的爷爷,在我9岁那年的夏天,和我分开了。爷爷躺在那里,我以为他又在装睡,逗我玩儿,以往每次这样,他都会忽然睁开那双总是充满笑意的眼睛,做出一个美猴王的身段,一声念白:“是哪一个竟敢叨扰本王的美梦?”然后紧紧把我抱在怀里……
李万春祖孙三代
但这一次,无论我怎样叫喊,怎样推他、摇他,他还是一动不动,双眼紧闭。永远神采飞扬的爷爷走了,几天前他还在舞台上演关公,后台化妆时,还在我脸上抹了一道红色油彩。
爷爷走后,我似乎承担了家人及戏迷们让爷爷在舞台上重生的重托,这重托让我在戏校岁月充满了无穷的动力,也承受了无穷的压力。“我像爷爷吗?我能像爷爷那样吗?”成了我经常问的问题。这个问题,促使我努力学戏,尤其那些已经被爷爷演过的角色。
在我罹患疾病前,我是武生,在舞台上也以演出爷爷的经典剧目为主,我扮演过美猴王、关公、黄天霸、马超等等,我努力模仿爷爷表演时的所有细节,捕捉着记忆中爷爷的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虽然我的表演逐渐得到同行和戏迷的认可,但每当我观看自己的演出录像,沾沾自喜的同时,总会有些失望,感觉自己并不是很像爷爷啊。
这真不是我对自己要求太高,也不是因为血缘或彼此太熟悉,我爷爷是独一无二、不可重现的。
要从形上模仿爷爷不是不可能,但要完全具备他的精气神是困难的。爷爷少年成名,个性洒脱,哪怕自中年后的几十年一直承受着命运的种种不公平,但他的神情中永远带着一种高贵的骄傲,他的眼神中永远阳光灿烂,带着笑意,从来没有阴霾。
爷爷视戏如命,几十年常人难以承受的巨大磨难,对于他,不过是他演出过程中的一次小小意外事件,或许是忽然断电,或许是剧场漏了雨,而他一直在用生命唱戏,从未间断。爷爷嫉恶如仇,不能容忍任何人对戏的不忠诚。
我成年以后再想到爷爷,发现他竟然是那么单纯,那么透明的一个人。只有纯净的艺术家的表演才是绝对纯净的。这种纯净,使得爷爷的表演已臻人戏合一的化境,是天地精华的体现。虽然他演活了许多古人,演活了许多神,但他自己就是神,舞台之神。
我生活的年代,可能不会让我再经历爷爷那样的多舛的命运。我一辈子也无法证明我具备了爷爷的乐观和坚强。我也永远不可能在艺术上达到、甚至接近爷爷的高度。但是,我一直在用最大的努力向爷爷靠近。我现在已经不能再在舞台上扮演美猴王、黄天霸,但我身上爷爷的血脉让我对艺术有着无止境的追求,也让我扛过了一场近乎灭顶的难关。
我曾经被选中在电影《大闹天宫》中扮演孙悟空,导演建议我用“小万春”作艺名。我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觉得这三个字里包含了我的荣耀;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我担不起这三个字。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这部大投资的影片拍到一半搁浅。
“小万春”的名字至今没有正式启用。我现在的名字已经定格为“李阳鸣”,“李”是我的骄傲;“阳”是我对自己要求,无论生活中的悲喜,内心一定要向爷爷的眼睛一样,阳光灿烂;“鸣”取自爷爷的字“鸣举”,也记载着爷爷最辉煌的“鸣春社”。哪怕以后在舞台上塑造的角色和爷爷已经少有重合,我也会用全部的热情和心力,在舞台上、生活中展现爷爷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