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们对谭富英的评价 谭富英其人其事(上)剧艺和人格评价

2019-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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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大家都知道,谭富英是伶界大王谭鑫培的文孙.谭鑫培的子女很多,太太侯氏生了七子四女,其中较有名的五子嘉宾,艺名小培,从许荫堂学老生.大女婿是南方老生夏月润,二女婿是北方老生王又宸.谭富英是谭小培之子,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生,岁次丙午,生肖属马,生日不详.谱名豫升,小名升格.自幼因为家学渊源,耳濡目染,从五六岁起,就喜欢哼哼两句,家人认为嗓子不错,是块吃戏饭的材料,谭鑫培对这个孙子也特别喜爱,认为能够克绳祖武.后人们对谭富英的评价 谭富英其人其事(上)剧艺和人格评价民国六年(1917)正月,时

大家都知道,谭富英是伶界大王谭鑫培的文孙。谭鑫培的子女很多,太太侯氏生了七子四女,其中较有名的五子嘉宾,艺名小培,从许荫堂学老生。大女婿是南方老生夏月润,二女婿是北方老生王又宸。

谭富英是谭小培之子,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生,岁次丙午,生肖属马,生日不详。谱名豫升,小名升格。自幼因为家学渊源,耳濡目染,从五六岁起,就喜欢哼哼两句,家人认为嗓子不错,是块吃戏饭的材料,谭鑫培对这个孙子也特别喜爱,认为能够克绳祖武。

后人们对谭富英的评价 谭富英其人其事(上)剧艺和人格评价

民国六年(1917)正月,时谭富英十二岁,谭鑫培对富连成科班叶春善社长,在病榻相托,把升格送入富连成学戏。叶社长欣然从命,二月十二日由谭小培把他送入科班,萧长华先生为他起名富英,编入三科习艺。按富连成原名喜连成,所以第一科学生排“喜”字,第二科排“连”字,后来改换东家,更名富连成,第三科起就排“富”,以后四、五、六、七科,就是“盛”、“世”、“元”、“韵”了,而到七科也就停办解散了。

后人们对谭富英的评价 谭富英其人其事(上)剧艺和人格评价

谭富英入社以后,即从萧长华、王喜秀、雷喜福几位老师学老生。他天资聪颖,学戏进度很快,两个月学会了一出开蒙戏《黄金台》。恰巧三月十九日浙慈会馆有一场堂会戏,由富连成社承包,叶社长就派他与花脸翟富魁合演这出《黄金台》,这是谭富英第一次登台。叶社长此举,也是给谭鑫培病中一个喜信儿,他孙子入社两个月(那年有闰二月)就能登台了,没想到谭鑫培已经病入膏肓,就在谭富英首次登台次日,三月二十日病逝了。

后人们对谭富英的评价 谭富英其人其事(上)剧艺和人格评价

谭鑫培十一岁进金奎科班,原学开口跳,后改武生,又学文武老生。出科后,又拜程长庚深造老生。少年时不得意,唱过野台子戏,给人家当过看家护院,也通武术。中年以后才渐入佳境,把老生戏揣摩、改良、发扬光大;晚年成为伶界大王,一代宗匠。

他的武功坚实,不但靠把戏好,文戏里的身段也是边式灵活而见功夫的。就因为谭鑫培原唱武生的关系,萧长华为了使谭富英不忘本,就命王喜秀给他说了一出《恶虎村》的黄天霸,民国六年下半年,曾演出两次,以后就专教他老生戏,不再学武戏了。

但是富英学的戏仍以武老生为主,从民国七年到九年,他陆续学会了《战太平》、《定军山》、《阳平关》、《珠帘寨》等戏和其他文戏。他成名后以靠把戏独擅胜场,便是幼年扎的根基。

民国十二年(1923)三月二十八日,岁次癸亥二月十二日,谭富英修业期满出科,在广和楼白天演出,毕业戏还是演的《黄金台》,与首次登台的戏码相同,码列倒第四,大轴是骆连翔的《赵家楼》。富社规矩,学生出科一两个月以后才有“戏份儿”(就是演出酬劳。

梨园术语:论场的酬劳叫“戏份儿”;论月的酬劳叫“包银”),但是在谭富英出科那天就给他开“戏份儿”了,用意是怕他辞班儿,特予优待。没想到虽然如此破例,第二天就被他父亲谭小培辞班儿,把儿子领回去了,那年谭富英十八岁。

二、搭班过程

谭富英出科以后,谭小培就安排他搭班演唱,先休息了半年多,找专人吊嗓子,置办点行头。从民国十三年(1924)一月起,到十四年(1925)春天止,采打游击政策,是班都搭。因此,这一年多的时间,陆续搭了徐碧云、朱琴心、杨小楼、白牡丹(后改荀慧生)每个人的班儿;连马德成(黄派武生)的临时班儿,都插上一脚。到了十四年十月起,搭徐碧云的长班儿,直到十六年(1927)一月,算是过了一年半的安定搭班生活。

徐碧云对他很倚重,许多新戏像《绿珠》、《芙蓉屏》、《薛琼英》、《褒姒》、《李香君》、《二乔》、《骊珠梦》等,都邀谭富英参加合演,码列大轴。另外两个人合演的老剧列大轴的有:《八大锤》,徐碧云反串陆文龙,他原是武旦出身,颇能称职。《汾河湾》、全本《雪艳娘》,自“搜杯”到“刺汤”,徐碧云雪艳到底,谭富英莫成,雷喜福陆炳,萧长华汤勤。

至于谭富英搭班以后所常演的戏呢,有《南阳关》、《南天门》、《天雷报》、《洪羊洞》、《卖马》、《阳平关》、《戏凤》、《状元谱》、《开山府》、《骂曹》、《捉放》、《奇冤报》、《闹府》、《盗宗卷》、《乌龙院》、《空城计》、《御碑亭》、《打渔杀家》、《四郎探母》等,这二十来出谭派老戏。

不过,有一点谭富英可以自豪的,就是从搭班起,他就挂二牌,俨然是跨刀老生。这主要是承祖宗余荫,沾了“谭鑫培的孙子”这几个字的光;只有少数几次例外。民国十五年(1926)月,徐碧云为增强阵容,加聘了老生王又宸,王是谭的姑丈,剧艺也比他火候儿深,自然王挂二牌,谭挂三牌了,谭小培也没话可说,不过这个时间不长,只是一个多月罢了。

十六年(1927)初,徐碧云偕同谭富英去了一次上海,夏天回来以后,谭富英就辞班了,在家休养了几个月,到秋天搭了荀慧生的长班儿,唱到十七年秋天,算是维持了一年。

十八年(1929)春天起,又恢复各班全搭的政策,当然剧艺比刚搭班儿时成熟多了,各班也都对他倚重了。他又历搭杨小楼、朱琴心、小翠花、尚小云各班,而给人跨刀唱二牌的生活,他就唱到二十二年(1933)为止了。

以上所谈,只是谭富英在北平搭班的情形。这其间,他也曾到天津、上海,或其他大码头短期搭班演唱,一年起码出外一两次,有时候还多。同时,这一段期间,谭小培也搭班唱戏,在尚小云、朱琴心、小翠花、荀慧生、程砚秋的班儿都唱过,爷儿俩赚钱维持生活;不过并非本文主题,就不必详述了。

三、挑班阵容

民国二十三年(1934)春天,谭富英从上海回来,就开始挑班了,在这里,愿意先引谭富英的一段话:“告诉您,干我们这一行的,谁不想自己挑班儿,挂头牌当老板哪!可是第一得台上的玩艺儿能站得住了,谈不上多么好,可也别砸锅;第二呀,要台下的人缘儿好,培养住了一批基本观众,不论刮风下雨,你一唱他就来听。

假如挑了班儿啦,上座不好,赔钱还是小事,多丢人哪!再给人跨刀也来不及啦。您瞧我,估量着至少已经有五六百位常座儿啦,我才敢挑班,没别的,您多指教!多捧场!”事实上,这也是过去每一位名伶挑班的基本条件。言菊朋不懂这一套,所以挑班失败了两次,第三次才勉强站住,而唱不久就潦倒以终了。

谭富英的班名,刚挑班儿时名为扶春社,从二十八年(1939)二月十九日(己卯年正月初一日)起,改为同庆社,这是他祖父谭鑫培的社名,他用这个社名,就有点恢复祖业、力追前人声势的意思,这个社名一直用了十年。

他挑班以后的阵容。按照搭他班的先后次序:二牌旦角有王幼卿、陈丽芳、沈鬘华、张君秋、梁小鸾,以陈丽芳、梁小鸾的时间较长。三牌武生有周瑞安、茹富兰、吴彦衡、杨盛春,以杨盛春时间较长。花脸有刘砚亭、裘盛戎、王泉奎,刘、王二人时间最长。

里子老生有宋继亭、张春彦、李洪春、哈宝山,宋、哈二人追随最久。小花脸是慈瑞泉,他还带着徒弟李四广,儿子慈少泉。慈瑞泉死了以后,一度短期用茹富蕙、马富禄,最后长期用孙盛武了。小生有金仲仁、姜妙香、周维俊,以姜妙香时间最长。

二旦有:计艳芬(即小桂花)、张蝶芬、于莲仙(即小荷花),三个人各待了一个时期。老旦有:孙甫亭、何盛清,何的时间较长。在这些人里,不妨择优简介一下:王幼卿是王凤卿的二儿子,乳名“三片儿”,哥哥王少卿,乳名“二片儿”。

两个人原来都学老生,后来倒仓没有恢复过来,王少卿改行操琴,傍梅兰芳拉二胡,梅的新腔,大半由他创造的,是一代名琴。王幼卿改学青衣,玩艺儿很规矩,也傍过马连良。后来梅兰芳把他请到上海,给梅葆玖开蒙,一方面为报答王凤卿的提掖而爱屋及乌,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青衣正宗而规矩。

陈丽芳嗓子很好,却一心学程,把嗓音憋得难过,内行戏称为“火车头”。先是私淑,后来程砚秋鉴于他的至诚,在民国二十三年(1934)十月就正式收陈丽芳为弟子了。

沈鬘华是坤伶老生筱兰芬的丈夫,二人真是颠鸾倒凤了。他嗓音不错,剧艺也正派。李少春刚到北平,也是他的二牌旦角。后来与范钧宏合伙经商,就退出舞台了。

张君秋尽人皆知,不必介绍,他傍谭富英只是短期,马连良非常机警,马上抢过来定了四年合约,加入扶风社了。

梁小鸾是王(瑶卿)门弟子,玩艺儿大路而已,人却很世故、圆滑。她是以谭小培干女儿身分加入同庆社的,那自然是搭定了长班了。

周瑞安是资望仅逊于杨小楼的杨派武生,民初唱过大轴,梅兰芳、程砚秋都在他前场唱过。他到上海贴《连环套》,没有带傍角花脸,从班底里找个金少山来配,那时金少山连私房黑靴子都没有,穿一双后台的花靴子就上去了。结果窦尔墩不错,一炮打响,金少山才由班底进入配角,而逐渐走红。

再与梅兰芳配过《别姬》,就居然“金霸王”了。所以金少山北上挑班,武生一直调周瑞安担任,也是报当年提拔之恩。现在台湾的名丑周金福,是周瑞安的侄子。

茹富兰是富连成社三科学生,梨园世家,他先工小生,近视在一千度左右,但是功底极坚实,在台上开打没出过错。《战濮阳》是他绝活,配以韩富信的典韦,开打紧凑有如“一颗菜”。叶盛兰的这一出和《雅观楼》、《探庄》,都得过茹富兰指点,因为茹是他的姐夫。

吴彦衡原名小霞,他是青衣吴彩霞的儿子,原学老生,后来嗓子坏了,改学武生,但是唱两口还很中听。在台上扮相苦一点,在台下人很风趣。

杨盛春是富社四科武生翘楚,功底好,肯用功。他也是近视眼;人很规矩,剃个大光头,私生活没有花絮。他是梅兰芳表弟,所以承华社的武生自尚和玉退出以后,就一直用他了。尚小云班也一度用过他,人缘很好。

刘砚亭是刘砚芳的哥哥,工架子花脸兼武净,是钱金福入室弟子,功架、脸谱一切,完全钱派。钱金福、宝森父子,都是伤风嗓子,暗哑不能唱,刘砚亭则有嗓能唱。他搭杨小楼班儿,武净有钱金福、许德义前辈,他只来边边沿沿的活儿,一方面也观摩前贤。

等到钱死、许离,他就把第一武净的活儿接过来了。遇到郝寿臣、侯喜瑞不在北平,他也给杨小楼配过《连环套》的窦尔墩,也满是那么回事。他对谭富英帮忙很大,《定军山》的夏侯渊,钱金福以后他是一绝。像《奇冤报》的判官,《珠帘寨》的周德威,《空城计》的马谡,《琼林宴》的煞神,都非常生色。

裘盛戎大家熟知,不必细表。王泉奎是回教人,原业卖菜,吆喝声就很宏亮,也好唱两口儿。后来有人怂恿,不如学戏吧,就拜张春芳为师,学铜锤。玩艺儿规矩、稳当,韵味浓厚,也是谭富英一条好膀臂。《龙凤阁》的一连三出徐延昭,就从他开始。这出戏一走红,他可就忙死了,也快累死了,因为各班都特约他唱徐延昭,但是钞票也赚了不少。

宋继亭是叶春善的二女婿,与茹富兰(大女婿)是连襟儿。他妹妹是谭富英原配,所以他与富英有郎舅的姻亲关系。他在谭班唱二路里子老生,譬如《定军山》吧,哈宝山饰严颜,他饰孔明,但是他自甘淡泊,老实可靠,所以兼任后台管事。

张春彦腹笥渊博,给许多老生们说过戏,像王少楼就从他学过。张的老生,正工、硬里、边配都好。其扮相尤得一“圆”字,穿什么行头都边式好看。他在程砚秋班时间多,在谭班不久。 李洪春是北方关戏权威,也偶唱里子,在谭班不久。

哈宝山也是回教人,是马连良表弟,他的唱腔自然马派了。由于给谭富英配《捉放曹》的吕伯奢,“昨夜晚一梦大不祥”一段〔原板〕,大耍马腔,彩声四起,因此就红了。在谭家搭了长班儿,程砚秋也约他加入长班儿,其他各班儿有机会也争取他。现在台湾大鹏国剧队的老生哈元章,是他的侄子。

杨宝森挑班以后,有鉴于谭富英班里这几员大将的硬整,所以也力挽刘八爷(砚亭)、王泉奎、哈宝山加入他的班儿。他们三人尽可能地两边赶,有时也顾此失彼。

慈瑞泉从幼年就陪谭鑫培唱过戏,所以谭富英对他视如长辈,同时也自他口中,打听一点当年他祖父在台上的情形。慈瑞泉的丑角,以婆子和老头儿见长,方巾绝对不行。资格虽老,稍嫌贫俗,身分上比萧长华差远了。他对谭富英常倚老卖老,饰《打渔杀家》的教师爷,他就对饰萧恩的谭富英说:“我挨你们谭家三辈儿的打了。

”(指谭鑫培、谭小培、谭富英而言。)他徒弟李四广也以婆子戏见长。儿子慈少泉,头圆而大,像肉丸子,两眼很小,眯缝成一道线,天然哏头哏脑,就是唱丑的好材料。嗓子响堂,台下人缘儿很好。《奇冤报》里的刘升,《六月雪》法场的山阳县,是他绝活儿。他们爷儿三个,同时也搭程砚秋的长班儿。

孙盛武是富社四科学生,身材不高,小花脸戏以冷隽取胜,头脑灵敏,反应很快,口齿清楚,表情传神,是后起丑角翘楚。慈瑞泉死后,他进同庆社担任当家小花脸,头一回陪谭富英唱《奇冤报》,饰张别古。到了公堂一场,刘世昌鬼魂说门神阻挡,不能进入,要焚化一点纸钱;这时孙盛武抓个哏:“唉呀!这个年头打官司,连门神爷都要诉讼费啦!”台下为之哄堂。于是这句新词儿,传诵一时,连他的师兄丑角茹富蕙,都照他的词儿念了。

金仲仁、妙姜香都是名小生,大家尽知。周维俊是金仲仁弟子,身材很高,唱做武功也都不错,不幸早年夭折。谭富英原配宋氏早丧,继配是姜妙香之女,于是姜、谭二人成了翁婿,而同庆社也是承华社(梅兰芳班)以外,姜妙香所搭的第二个长班儿。《四郎探母》里,谭富英的四郎,姜妙香的杨宗保,到了“见兄”一场,杨六郎吩咐宗保:“见过四伯父。”台下一看到老丈人躬身对女婿称伯父,就忍不住要笑。

谭富英挑班以后,所演剧码除了前述那些出以外,又加上《桑园会》、《托兆碰碑》、《红鬃烈马》、《鼎盛春秋》、《桑园寄子》、《摘缨会》、《借东风》等。民国二十七年(1938)秋,李少春北上挑班,十月七日在新新戏院打泡,贴演《两将军》、《群臣宴》双出;而且先唱《战马超》,演完了,休息十分钟,赶场改装,接着就唱《击鼓骂曹》。

唱念余派路数,打鼓腕子有功,完全是上乘之作,这种先武后文,嗓子不受影响的唱法,北平尚系首见,于是轰动九城,一炮而红。

同时又传出消息,马上要拜余叔岩,这时谭富英感觉有点受威胁,马上要壮壮声势,以资抗衡了。当经朋友建议,把《大保国》(少见)、《探皇陵》(铜锤的开场戏)、《二进宫》(常见)连贯起来唱,起名《龙凤阁》,可用“老戏重排”标榜一下,能发生打气的作用。

谭富英欣然同意,赶紧吊嗓排练,距李少春打泡以后八天,在十月十五日晚就贴出来了,是吉祥园夜戏。谭富英前后杨波、陈丽芳前后李艳妃、王泉奎徐延昭一人到底,《探皇陵》的杨波换哈宝山。

这种唱法,果然轰动,上座满堂,以后时常贴演,每演必满。不但谭富英多了一出戏,剧坛上也多了一出戏,于是各班的《龙凤阁》都出笼了。奚啸伯班与侯玉兰合演,王玉蓉班与管绍华合演,而徐延昭全是王泉奎。后来杨宝森挑班,也常贴《龙凤阁》,徐延昭也是王泉奎。不过,在《探皇陵》时,杨波不换人,杨宝森一人到底,是他与别人不同之处。

那时候北平盛行合作戏,最标准一份《龙凤阁》,是谭富英、张君秋、王泉奎的。最精彩的一份《二进宫》,是金少山、谭富英、张君秋的。金少山没有唱过《龙凤阁》,不是他不会,而是他太懒,给多少钱也不肯连演三出。

李少春十月十九日正式拜余叔岩为师,余叔岩头一出戏给他说的《战太平》,一个半月完全成熟了,十二月三日初演于新新,成绩美满,余叔岩也非常得意,从此《战太平》成了李少春的招牌戏。谭富英见猎心喜,同时也为竞争起见,他也打算唱《战太平》。

前文谈过,在民国七年他坐科时代,就学会了《战太平》了,只因为这出戏文唱武打太累,他多年不动了,现在只好再加紧吊嗓、练功,准备了些日子,在二十八年春推出,自然也卖满堂。但是在观众的评价上,认为除了嗓子宽亮以外,考究细腻却不如李少春,这是谭富英失策的地方。因为李少春是余派的精研加工产品,而谭富英是科班的大路活,不应该和他争一日短长的。

四、 剧艺评价

谭富英生得通鼻梁、大眼睛,扮相好看,尤其扮帝王更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象。他扮戏是遵老例脸上涂胭脂的,俗称“抹彩”,而马连良就脸上擦粉了。他最大的本钱,就是天赋一****,既宽而亮,且富脑后音,像《奇冤报》的大段反二黄,歌来有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让人听了,有痛快淋漓之感。他的快板尺寸也快,使人有疾风骤雨的感受。

在人工上,他的武功坚实,腰腿有根,以靠把戏见长。《定军山》是他代表作,余叔岩以次,他可以称为最好了。大刀花之“溜”,“我主爷攻打葭萌关”一段唱〔快板〕走圆场之“率”,而神完气足,这都是别人比不了的。凡是走圆场的戏,譬如《探母》的出关一场,唱“适才离了皇宫院……”一段,“见兄”一场,“家住在山西磁州郡……”一段,那种连唱带走,他都显得快速、干净、利落;还不影响唱,比一般人强。

那么缺点呢:唱是一般大路腔儿,未经过加工琢磨,名师指点,只能使人听着痛快,而韵味却薄了,岂止不如余叔岩,较杨宝森都有逊色。

唱戏讲究“唱、念、做、打”。他只是嗓音好、武功好;念白、做戏方面,都不成比例。一半是他未曾用功学好,大而化之;一半是他偷工减料,会念会做也不肯卖。他以为观众只是听他嗓子来了,我让你听得痛快就算啦,不必在念、做上再卖力气啦,所以也有点“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笔者为什么敢这样论断呢?因为我有亲眼所见的两个例证:

民国二十七年(1938)起,北平有个“国剧艺术振兴会”,专办合作戏,把平常凑不到一起的名伶和不经见的戏码,在一台上推出来,一共办了三十多场,颇多精彩而惊人之作。在长安剧院,有一次是金少山、谭富英合作双出,先演《黄金台》,金少山——伊立,谭富英——田单。后演《黄鹤楼》,金少山——张飞,谭富英——刘备。

那时金少山还在盛时,人高马大,嗓门儿又宏亮,气势十足;谭富英因为大敌当前,未敢忽视,除了唱工卖劲以外,在做表念白上也认真了。当伊立念完:“大人,这话可不是这样说法儿。”谭富英马上把左腿往右腿上一压,左手拉住右手水袖,右手伸出来,往下连摇带指,眼望着伊立问道:“啊,公公,这话要怎样的讲法呢?”边念边做,手到意到,那份细腻传神,妙到毫巅,台下不由掌声如雷。

马连良此剧这个地方,都没要出这么多彩声来。因为马连良以念做著称,观众认为他做派好是应该的;而谭富英做到这样,就是奇迹了。请问,能说谭富英不会做戏吗?

再有一次是年终梨园公会大义务戏,大轴反串《八蜡庙》,杨小楼——张桂兰,马连良——费德功,尚小云——黄天霸,名角如云,不必细表。谭富英反串开口跳朱光祖,戏根本不多,但是在那种场合之下,名伶竞赛,每个人多少都要露一手儿,因为对于自己的令名、声势、地位有关,如果马马虎虎、平平凡凡,就相形失色了。

谭富英那天的扮相就“帅”,勾的小脸儿(鼻子上要用黑白勾一下),穿的快衣,一切都像正工开口跳。公堂一场,当褚彪(由芙蓉草反串)叙述费德功的来历,念到“他乃是飞天豹的门徒”,朱光祖接念:“就是那武七达子,飞天豹吗?”褚彪答:“正是。

”朱光祖念:“老英雄请讲,请讲。”然后褚彪再接着往下念。就是朱光祖这两句话,一共才十八个字,谭富英念得京白流利,爽脆响堂,马上台下报以热烈掌声。可见他对非本工戏,都能念出气氛来,能说他不会念白吗?

为什么他平常不这么力争上游呢?当然有原因,下文再谈。谭富英常演戏目,前文已经详谈了,都是传统老戏,唯有他唱《借东风》,是不得体的败笔。

三国戏的剧本,创自清末三庆班的卢胜奎(外号“卢台子”),他编了几十本,完全按照《三国演义》,题目《鼎峙春秋》,每年在进腊月以后才演,直演到封箱,每天接着演,有如现在电视的连续剧。老戏迷趋之若鹜,每天必连接着看,因为场子、穿插、唱做念白的扣子,的确编得好。

但是只有《群英会》,没有《借东风》,借风情节只一表而过。现在大家所见到的《借东风》里,诸葛亮所唱“学天书(后改“习天术”)玄妙法,犹如(阴阳)反掌”〔二黄倒板〕,下接〔回龙〕,和大段〔二黄原板〕的词儿和腔儿,是萧长华根据《雍凉关》里孔明的腔儿,给马连良改编的创新之作。

马连良又细加琢磨、改进,《借东风》这一场唱红了,风行南北,全国仿效,凡是老生唱《借东风》的,都宗马派唱法,而马连良每到外码头打泡,或回北平第一次唱,必贴《借东风》,因为这是他的代表作。

奚啸伯、李盛藻等这些老生,因为他们学马派,可以唱《借东风》;谭富英既然以谭派正宗自居,唱传统老戏,可以唱《群英会》呀,为什么唱《借东风》呢?因为“借风”那一段的唱腔,马派已成定型,观众也印象深刻,像“观瞻四方”、“望江北”、“从东而降”,你不唱马腔就不像这出戏了,谭富英唱时也照旧马腔不误,这不是失掉自己的风格吗?其实,他只唱鲁肃,到“打盖”为止的《群英会》,很合适。

因为鲁肃是老实人,王凤卿扮得最像,谭富英也是老实相。

马连良扮相,一脸的聪明、潇洒,扮孔明合适;扮起鲁肃来,给人一种“假老实”,或“装老实”的印象。所以谭富英扮鲁肃是很好,一定要后孔明带《借风》而趋时,就失却本身立场了。杨宝森就不唱《借东风》,连《群英会》都很少贴,就是能保持余派的格局。

六、 性格与生活

大凡一个人,不论男女,不论从事哪一种工作,在年轻时候,总会有他凌云壮志、满怀抱负的,谭富英又何独不然呢?

他出科时候十八岁,未尝不想步武前贤,排些新戏;结果行不通。未尝不想从余叔岩那儿,把祖父的谭派剧艺精髓学回来,克绳祖武;结果也行不通。在艺业上,他也明白从他父亲那里得不到什么,只好就在科班所学的基础上发挥。

但是即使竭尽所能,自己又有什么收获呢?赚进多少钱来,不知道;财务大权全由“老老板”执掌。自己只混个三顿饭和有限的零用钱,而生活上又处处受限制,毫无自主权利。因此,他的壮志就逐渐消沉,毫不振作,而敷衍委顿,不求上进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也有做派、念白根底,而在台上不肯表现,只以卖嗓子为务的原因。他有时候也偶对自己的朋友发发牢骚:“我呀!就是唱戏机器!”言外之意可知。他的天性善良、孝行甚笃,所以甘心受他父亲的控制;换了别人,早就起家庭革命了。

他自从抽上da yan以后,愈发消极,就每天在吞云吐雾里来找生活乐趣,而身体也就日趋衰弱。北平在新新、长安两个新式戏院落成以前,那些旧式园子,后台扮戏的地方都很简陋。以吉祥园来说,楼上只有一间小屋子,是给角儿预备扮戏的;杨小楼、荀慧生、谭富英,都是在这间屋里。那个年头当然没有冷暖气设备,夏天有个老式电扇,冬天则生个煤火炉子。

在秋天,一般人全穿着夹衣服的时候,谭富英就穿上棉袍了。刚刚初冬,别人还穿棉袍,他的皮袍已上身,同时扮戏屋子要提前生火了。在后台看他扮戏,你能吓一跳,头发很长,面色青白,身体很瘦,真是烟鬼模样。不过扮好了戏,脸上有彩,大烟也抽足了,上得台去,神采栩栩,与台下又判若两人。

凡是常听谭富英的观众,都知道这种情况:他刚上台来,嗓子还被大烟的劲儿锁住,不大痛快,到了这出戏演完了三分之一以后,嗓子就唱开了,也就越唱越有劲儿了。

以《奇冤报》为例:《行路》时的〔原板〕“人生在世名利牵……”一段,不怎么样。《遇害》一场的〔原板〕“好一位赵大哥真慷慨……”一段,就渐入佳境。从《讨盆》的〔二黄〕〔原板〕“老丈不必胆怕惊……”一段,嗓子就全出来了。

而后面的大段反二黄,更如长江大河,痛快淋漓,观众听得极为过瘾。戏完以后,便又奄奄一息了,下装回家,吃宵夜,抽da yan,快天亮才睡,次日下午很晚才起,完全过一种颠倒昼夜的不正常生活。

三十四年(1945)秋抗战胜利,举国腾欢。冬初,蒋公时任国民政府主席,赴北平视察,日程中安排有国剧晚会节目。散戏以后,蒋召见各名伶,慰问有加,当与谭富英谈话时,说:“你唱得很好,可是要注意身体呀!健康是很要紧的。

”谭富英当时对这种爱护关切,都要感激涕零了。那时国民政府的禁烟政策,早已在报上煌煌公布,贩毒、吸毒,都要处重刑的。他第二天起就力行戒烟了,同时戒烟的还有王瑶卿、王凤卿这几位老枪。谭富英戒烟后身体好多了,王凤卿且变成了个小胖子。

谭富英不但孝顺,而且敬老尊贤、热心助人。北平梨园习惯,两位演员如果初次合演一出戏,不论多熟的戏,必须先在后台对一对,怕万一彼此学的路子不一样,而在台上“撞”了。其实这种可能性很少,但是为了小心,不出错,一定要对一对。可惜这种优良传统的好习惯,现在一般年轻演员们都不注意了。艺不高而胆特大,言之可叹!

对戏的习惯,必然是年轻的演员去找年老的演员,资浅的演员去找资深的演员。见面先称呼一声,然后说:“您给我‘说’一‘说’。”梨园行话,“说”就是“教”,“说戏”就是“教戏”,也就是说“请您教教我!”这完全是谦恭的意思,对方就说:“您别客气,咱们对一对吧!

” 金少山到北平以后,谭富英有多次与他合作的机会,合作过的戏有《黄金台》、《黄鹤楼》、《二进宫》、《失空斩》、《捉放曹》等。每一出戏演唱以前,谭富英必然都到金少山房间里去,先叫一声“三叔,您给我说一说呀!

”执礼甚恭,态度诚恳,这是笔者亲眼得见的。 金少山的父亲金秀山,与谭鑫培是同时人物,也给老谭配过戏。金少山是老金的儿子,谭富英是老谭的孙子,比金少山晚了一辈,所以称他为“三叔”。

马连良因为在抗战期间,去过一次伪“满洲国”演戏,胜利后吃了官司,坐了牢。出狱以后,梨园同人为了慰问他,在长安剧院给他唱了一场合作戏《龙凤呈祥》。阵容自然是马的乔玄、鲁肃了,程砚秋的孙尚香,金少山的张飞,李少春的后赵云。

当时的风气,前边《甘露寺》的老生主角饰乔玄,刘备由里子老生饰演。谭富英为了捧捧师哥,自动饰全部刘备,从头一场“过江”起就上,直唱到“回荆州”完,报上一宣布,戏迷交相赞誉,认为机会难得。

因为自他出科以来就没这么唱过;就是在大义务戏里,他的刘备都是从赵云进宫报信那一场,“回荆州”时才上的。因此订座踊跃,上座满堂。在甘露寺相亲一场,马连良的念白固然精彩传神;谭富英的唱也是卯足气力,一句一彩。此事马连良对他十分感激,这一上满座,不但面子好看,收入上也增加不少。

谭富英人虽老实,但是被压迫急了,也有反抗的时候。在他娶妻生子以后,谭小培还是给他一定数目的月费;这点零钱并不富余,有时候就捉襟见肘的不够用。有一次钱不足用了,谭富英可真急了,从箱子里把皮袍子等好衣服拿出几件来,包一个包袱,叫老妈子拿到门房,让听差的送到当铺去“当当”,并且嚷嚷着说:“没有钱花呀,快去当当!

”老妈子当然没有那么天真地去找听差的“当当”;但是也把包袱接过来,作为证据,送到谭五奶奶屋里去说:“小老板没钱用了,要‘当当’呢!

您看怎么办?”谭五奶奶当然不许她找人去当,一方面把私房钱拿出一点来,送到富英屋里去:“升格,这么大了,怎么还犯小孩子脾气呀?没有钱用,你跟我说呀!去‘当当’!也不怕老妈子下人笑话,真胡闹!

”连说带哄地把包袱送回,把富英安抚住了。一方面晚上和谭小培说,下月起多给他点零钱吧,别把孩子逼得胡闹;谭富英的待遇,这才调整。虽然“当当”没成功,这个消息却仍然被下人们传出去了。一时“谭富英穷得要当当”,成了北平梨园界的笑谈。

谭富英既然不许出门逛公园,一天除了吃饭、睡觉、抽烟以外,还有许多时间,如何打发呢?那时候也没有电视,只有听广播。谭富英对评书节目很感兴趣,时常收听,谭小培发现以后,就心生一计,把说评书的品正三请到家里来,每天给谭富英说“列国”,这样使富英精神有所寄托,好免得生事。

所以谭富英对《列国演义》很热,对各国的冷僻人名,都能朗朗上口。遇见列国冷戏的人名,演员不大清楚的时候,管事的就向他请教,富英必详细以告,非常得意,而以“列国”权威自居。

前文谈过,谭富英的《四郎探母》在天津出过风波,是什么风波呢?就叫“叫小番”问题。在《坐宫》的场最后,公主去盗令,下场了,四郎有四句〔快板〕的唱,第三句末尾是嘎调“叫小番”。任何人把这个嘎调唱好了,必得满堂彩。

其实,这并不全凭嗓子好,要使滑音,用点技巧,就能扶摇而上了;以谭富英嗓子之好,是绰绰有余的。有一次,谭富英也不知怎么紧张了,嘎调没有上去,台下立刻报以倒彩,有一小部分人竟离座而去,好像他买一张票,就为来听这一句“叫小番”似的。

谭富英嘎调没有上去,当然心中惭愧惶急,于是从“出关”一场起,加倍卖力,每一段、每一句唱都卯上,而留下来的大部分观众就有福了。天津卫的哥儿们是热气的脾气,你唱不好,马上倒好;唱得精彩,马上正好,仍然热烈捧场。

从此谭富英视《探母》为畏途。而天津观众就奇怪了,你如果认为谭富英《探母》的嘎调上不去,不好,那你可以不去听啊;却又不然,一贴《四郎探母》,即使加价,必要满座。嘎调上不去,叫倒好,走人;但是,下次《探母》还买票去听。

在观众与戏院的压力之下,在谭小培也有好处之下,谭富英是每次非唱《探母》不可,而“叫小番”成了他的心病,唱到这里,心情必然紧张,而必然上不去,必然落倒彩,下面的戏必须特别卖力,每次唱完《探母》,就过分劳累啦!

后来,总算在天津几位爱护谭富英的朋友策划之下,把这个问题解决啦,却也费了一番组织功夫,动员许多人力。方法是:在演《探母》这一天,预先在楼下前排、中排、后排,和楼上前排与后排部分,各买了几十张票。

在谭富英唱到“叫小番”时候,“小”字刚开口,埋伏人员就立刻一齐大声喝正彩,叫好。这“番”就在如雷彩声中唱出来,上去也好,上不去也好,都埋在彩声里,一般观众都听不出来,以为这次真上去了,也跟着叫好儿。

事实上,那晚上富英的“番”字上去了,不过稍为勉强一点。但这是“叫小番”第一次没落倒彩,他心理上的威胁解除了。此后再唱,不用护航人员,“叫小番”也平稳过关了。这次解决问题是在中国大戏院,当然院方也支持帮忙,否则票子就没法安排得那么平均,而谭小培在无计可施时,也就听我们这些外行朋友的话了。

七、 结语

谭富英有四个儿子,长子谭元寿,系宋氏所生,乳名百岁,入富社六科习文武老生,在大陆被目为李少春以后之文武生人才。次子韵寿,富连成七科生,习丑。三子喜寿,荣春社学生,习武生。四子寿昌。这三个人全是姜氏所生。谭元寿之子名谭孝曾。谭富英虽然剧艺粗枝大叶,却仍有独到之处。因为性格善良、懦弱,才被他父亲谭小培控制了一辈子。他的未能飞黄腾达,是受父亲影响。其道德风范,足可称为一代名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