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湘毛泽东 微事微闻|毛泽东叫他“黄七哥” 他却眼睁睁地看着师长陈树湘拉断了肠子
这是一个特殊的家庭,家庭成员分布在福建长汀和湖南宁远和江西宁都三个地方;这又是一个英雄的家庭,为了中国革命的胜利,这个家庭不惜家破人亡,背井离乡。来到长汀县三洲镇大路背自然村,走进主人黄胜辉的家中,墙上赫然挂着一张黄胜辉的父亲黄七哥(又名黄尿桶七)烈士的证明书。
1934年11月间,黄胜辉的父亲黄七哥带着年仅11岁的黄胜辉,从家乡长汀出发,步行千里,一路追赶长征红军队伍,终于在湖南宁远见到亲人。黄七哥随即被编入为全军断后的红34师,之后在战斗中身负重伤被俘,后被国民党部队押回长汀处决。而11岁的黄胜辉流浪湘江岸边,后在宁远娶妻生子,直到1976年年过半百才重回故乡三洲。
这个命运多舛的普通家庭承载的无声血泪,是闽西苏区无数红色家庭的缩影。时至今日,黄胜辉老人亦已辞世多年,然而,时空不会忘记历史重大事件的参与者。笔者辗转各地采访知情人,终于揭秘一段鲜为人知的坎坷往事。
长汀县三洲古镇,是滨临客家母亲河汀江的一个水陆大码头,与当年红四军“红旗跃过汀江”的水口村仅10华里,苏区时期这里曾成立了永红乡苏维埃政府。在三洲镇大路背自然村,年近九旬的黄柏佬老人是黄胜辉的童年好友,两人少年时分别,年过半百重相聚,其后一直形影不离。说起“童年爸”黄七哥烈士的故事,老人顿时双眼红热,仰天叹息:
黄柏老指认黄七哥烈士在长汀三洲的故居。
“一言难尽啊!1928年秋,三洲成立了秘密农会,各村成立了秘密农会小组。七叔和戴云、戴化民、黄如连、俞炎轩、戴雪古老等苦大仇深的农民成为三州的第一批秘密农会会员。1929年春天,朱、毛红军来到长汀,年底帮助长汀成立了县委和县苏维埃政府,自幼父母双亡,饱受欺凌的七叔成了我们大路背村‘闹红’的领头人。那时候三洲的反动民团和国民党地方保安团势力大,闹革命随时都有被砍头的危险。七叔年轻力大,性格耿直,为人仗义,天不怕地不怕,带领穷苦百姓打土豪、分田地。穷人都拥护七叔,地主恶霸对七叔又怕又恨,都叫他‘尿桶七’,从此这个名字就传开了,十里八村无人不知。”
“红四军的部队常在我们这一带活动,路过三洲都是七叔等人接头,一来二去和红军的首长都熟悉了。有一次,毛泽东带着红军来到三洲,他问七叔叫什么名字。本来七叔在家中按字辈取名‘黄汉德’,但他没上学不会写名字。就回答说不识字,反动派都叫他‘尿桶七’。毛泽东一听哈哈大笑,想不到面前这个30出头的的汉子连名字都不会写,反动派却这样害怕他。毛泽东随后说,你在家中排行第七,姓黄,就叫黄七哥吧!”
青年时代的黄七哥。
“1930年5月18日,在红军和长汀县委的领导下,长汀县苏维埃政府在涂坊正式成立。黄七哥被任命为县苏的裁判部部长。七哥的任命书是写在一张红绸布上的,我小时候也见过。红军长征前藏在他家的墙缝里,直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拆老屋时才重新发现,后来不知去向了。当了苏区干部的七叔从此革命工作更加积极,反动派却对他恨之入骨。七叔没有文化,但是斗争很坚决,团结群众,打仗很勇敢,威信很高。带领赤卫队东征西讨打了不少胜仗。老一辈的三洲人都知道七叔当过县里的裁判部长,只不过因为他不识字,当官的时间不长,他就回来老家工作了,所以党史里也没有记载。”
“1934年10月,主力红军长征去了。反动派马上对革命群众进行报复清洗。三洲的民团把七叔的老婆和四个孩子都抓走了。七婶被民团用背带活活勒死。他的几个孩子被好心的群众抢回来藏在山上。夜里七叔偷偷回家,看到妻死子散,快疯掉了。他在山上草丛里找到了最大的儿子黄胜辉,可是其他三个儿子因为饥饿满山找野果子时走丢了。反动民团听到风声又要来抓七叔,情况紧急,亲戚们叫七叔赶紧带着大儿子胜辉逃走,免得被斩草除根。就这样,七叔带着我的同年哥胜辉连夜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反动派把七叔另外三个儿子都卖掉了,其中一个卖到了江西宁都。惨哪……”
老人悲情的诉说,一下把我们带进了那个白色恐怖的年代,身为苏区干部的黄七哥在主力红军北上后,失去了依靠,在反动势力的摧残下,被迫远走他乡。此时,何处才有家?他只有投靠唯一的亲人——红军了。
湖南省宁远县舜陵镇逍遥岩上村,年过花甲的当地村民李树清自小感到好奇,村里怎么会有一个带着浓重福建口音的外乡人。这个外乡人就是随父亲黄七哥参加湘江战役的黄胜辉,他在逍遥岩上村一住就是40多年,后来成为李树清的岳父。幸亏李树清的“好奇”,由于经常听岳父讲述往事,李树清对黄七哥和黄胜辉父子被迫离乡、步行千里追赶长征红军的过程记忆深刻。
“黄胜辉家和我家住得很近,还不到10米远。我从小觉得他心事很重,做完活计经常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后来我成了他的女婿,他才一次次给我讲心里的苦衷。黄七哥和黄胜辉父子俩从长汀三洲老家逃出来后,无处可以投奔。无奈之中,黄七哥决心追赶北上的红军,找敬爱的毛泽东。父子俩从福建进入江西,那时没有公路,一路上都是翻越崎岖陡峭的千年古道。到达江西于都,年幼的黄胜辉已经吃不消了。脚底磨出了水泡,穿的布草鞋也散掉了,只好光着脚丫子爬山。”
“黄七哥虽然心疼儿子,可是投奔红军亲人、报仇雪恨的念头盖过了一切。一路上,父子俩衣衫破烂,头发蓬乱,人家都以为他们是叫化子。走山路,饿了只能喝几口山泉水,遇上好心的人家,能吃上一个地瓜、芋头就很开心了。路上碰到有国民党军队和反动民团的哨卡,查到外地口音、头上有帽痕、食指上有老茧的人都会被严格搜查盘问,发现是红军就马上有生命危险。黄七哥警惕性高,斗争有经验,他欺骗国民党的哨兵说自己是被红军抓来的挑夫,他要找红军讨工钱,这样才能过关。就这样,他们一路走,一路打听红军的去向。从江西于都出发后,父子俩经过广东的南雄、韶关,湖南的汝城、郴州,到达桂阳后,又进入加禾、蓝山。在蓝山终于见到了红军的部队。黄七哥到处打听毛泽东在哪里,红军告诉他毛泽东已到到宁远了,父子俩急急忙忙赶到了宁远的梅村。”
“我岳父的印象很深刻,见到毛泽东时,毛泽东和朱德等人正在梅村的一座凉亭里休息,见到‘亲人’了,黄七哥这个铁汉子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黄胜辉更是哇哇大哭。千里追赶,一路上吃尽了苦头,所有的委屈、苦闷一下暴发出来了……”李树清是个有心人,他理解岳父的心愿,曾经数次陪岳父黄胜辉回长汀,从县城步行到三洲老家。当时的村干部黄文林(已去世)和他一起见过黄七哥的裁判部长“任命书”。他还特地到闽西革命博物馆参观,写信给该馆反映黄七哥父子的有关情况,但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得到回复。
耿耿于怀的李树清一直在等待机会,为此他想方设法打听了解黄七哥、黄胜辉父子的相关情况。事也凑巧,和李树清相邻居住的江西人吴春生,在若干年后被发现是一位从国民党军队逃出来的军官。从吴春生生前的叙述中,李树清了解到了更多离奇的细节。
“吴春生年少时曾经和姑姑一起逃难,从江西某地来到湖南宁远,后来,他的姑姑嫁到了逍遥岩安家,他自己参加了国民党的部队。因为他能吹一手好军号,他的师长对他特别赏识和信任,任命他为师部的司号长。红军34师在湘江血战时,吴春生也参加了围堵的战斗。吴春生说,国军害怕和红军面对面交锋,因为红军个个不怕死,太能打了。所以国军都是不近不远地跟着红军,避免伤亡。遇上小股红军,国军就派出号兵在各个山头吹冲锋号,以此恐吓红军,让红军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突围。”
老年时代的黄胜辉。
“据我岳父黄胜辉生前回忆,黄七哥找到毛泽东后,毛泽东把他推荐给给34师师长陈树湘,因为34师的闽西子弟兵特别是长汀人特别多。当时毛泽东还对陈师长说,‘我给你推荐一个好助手,他曾经担任过县苏的裁判部长,打仗很勇敢。’就这样,黄七哥留在了陈树湘师长的身边。34师进入阻击阵地后,因为黄胜辉太小,又不会用枪,黄七哥把他藏在另一座山头的茂密草丛里,叮嘱他不能动,打完仗会回来带他走。”
“我岳父说,当时红34师的很多官兵都没有枪,都拿着大刀和梭标,只有担任打先锋的分队才有枪,弹药也很少。而且34师的官兵没有统一的红军军装,很多人都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不像是电视电影里的那样。年小的黄胜辉在藏身处听到对面的山头阵地上枪声、杀声响成一片,心里时刻担心父亲的安全,但是他无能为力,只能在草丛里躲着,盼着父亲快快打完仗来接他。没想到,他再也等到父亲的到来。”
“吴春生对我说,后来是他在的搜山时发现了草丛里的‘小红军’黄胜辉。吴春生当时34岁,联想到自己的穷苦生世,动了同情之心。同时他也有私心,想‘捡’一个儿子来养老。所以,他利用职务之便连夜开车把黄胜辉送到了逍遥岩村的姑姑家,饭也没吃就赶回部队去了。但他私藏‘小共匪’事情被人告发,上级下令要对他严办。和他私交甚好的师长为了救他一条命,暗地里叫吴春生赶紧离开部队逃走。就这样,吴春生离开部队一直隐居在逍遥岩。而他的师长却因为包庇部下,被调到国民党**干校湖南武冈分校任职去了。”
“吴春生后来得知,陈树湘师长带领红34师连续苦战,掩护主力纵队渡过湘江后,部队只剩下400多人。陈师长为了吸引敌人,带队朝主力前进相反的方向突围,三天三夜粒米未进,途经文市、两河、道县、永明,一路激战到达江华的桥头铺。此时天已大亮,部队只剩下28个人。前方必经之路的桥上,又有国民党部队重兵堵截。危急关头,黄七哥对陈师长说,我们先冲,师长在后。陈师长说不行,他要带头冲锋。敌人的机枪疯狂扫射,在激烈的交战中,陈师长腹部中弹,黄七哥双腿被打断,一位战友牺牲。其余22个战友胜利突围,后来进入宁远的九嶷山继续坚持战斗。两年后在国民党军队的包围下全部牺牲。”
“陈师长、黄七哥和其他三位受伤的红军战友一共五人被俘。按照国军当时的规定,红军战俘要押送回原籍处理。陈树湘师长是湖南长沙人,被解往长沙。途经道县祥林铺时,陈师长不愿受辱,自己从腹腔中拉出肠子,壮烈牺牲。同行的黄七哥亲眼目睹陈师长断气身亡,痛不欲生。随后,黄七哥被国军押送回长汀。吴春生亲口告诉我,押送黄七哥和两个江西于都籍红军战俘的就是他本人和另外一个汽车兵。在长汀的老汽车站,吴春生亲眼看到黄七哥和大约一个排的红军战俘,被国民党当场枪杀。当时围观的群众很多,吴春生躲在刑场围墙外的大门边,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方面黄七哥死了,‘捡’来的‘儿子’才会死心塌地跟着他。另一方面,看到这么多红军战俘被杀,人性的善良一面也让他负疚。这也是促使他逃离国民党部队,回家隐居的另一个动因。”
历史如此荒唐而离奇,国共两军曾经对阵厮杀、你死我活,而后红军烈士黄七哥的儿子却成了国军司号长吴春生的“儿子”,吴春生的一次“私心”行为为后人留下了一段传奇。后来,黄胜辉得知父亲已经牺牲,无奈之下只能认“救命恩人”吴春生为养父,一直在逍遥岩生活居住。1964年,黄胜辉通过来村里的“四清”工作队和老家三洲取得了联系,曾经提出要回老家生活。但是吴春生不同意。直到1976年,吴春生年过古稀,改变了想法,黄胜辉才得以重回三洲老家安居。而此时,大女儿黄芳萍、二女儿黄格萍已经出嫁在逍遥岩安居,他带着长子黄有才、次子黄有富、三女黄解萍、四女黄翠萍回到三洲。1978年,黄胜辉把次子黄有富送到部队,黄有富曾任空军某部少校,转业后现在龙岩市审计局工作。革命者后继有人,九泉之下的烈士英灵可以安息了。
“一曲悲歌哭湘江,家国世事皆苍茫。阅尽人间愁与苦,魂梦依旧恋故乡。”烈士黄七哥父子两代人同为湘江战役的参与者和见证者,经历了难以言说的悲欢离合,付出了生命鲜血的巨大代价,但最终实现了为之牺牲奋斗的目标理想。时至今日,虽然他们仍旧不为人所知,但是烈士的名字永远铭刻在人民共和国的奠基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