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歌原文】好了歌[曹雪芹《红楼梦》中诗词]
《好了歌注》中所说的种种荣枯悲欢,是有小说的具体情节为依据的。如歌的开头就对以贾府为代表的四大家族的败亡结局作了预示,还有一边送丧一边寻欢之类的丑事,书中也屡有不鲜。但要句句落实某人某事是困难的,因为有些话似乎带有普遍性。脂浓粉香一变而为两鬓如霜便是自然规律,它可能是对大观园中一些女儿的概括描写。倘说白首孀居,则有指宝钗、湘云的可能。此外,小说八十回以后的原稿已佚,所以也难对其所指下确切的断语。
当然线索还是有的,比如甲戌本的批语(它的价值是不容忽视的)指出沦为乞丐的是“甄玉、贾玉一干人”,这与原燕京大学藏七十八回《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十九回脂批说贾宝玉后来“寒冬酸齑,雪夜围破毡”是一致的。但由此我们又知道甄宝玉的命运也与之相似,可见贾(假)甄(真)密切相关。
“蓬窗”换作“绿纱”的,脂批说是“雨村一干新荣暴发之家”,又说戴枷锁的也是“贾赦、雨村一干人”,那么他们后来因贪财作恶而获罪的线索就更加清楚了。穿紫袍的,说是“贾兰、贾菌一干人”,贾兰的官运可从后面李纨册子中的判词和曲子得到印证,贾菌的腾达则是他人后续四十回所根本未曾提到的。
有两条脂批,乍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即批“两鬓又成霜”为“黛玉、晴雯一干人”,说“日后作强梁”是“柳湘莲一干人”。这些都是已知结局的,岂黛玉能够长寿,睛雯死而复生,湘莲又重新还俗?当然不会。其实,前者是批语抄错了位置,应属下一句,指她们都成了“黄土陇头”的“白骨”;后者则是将第六十六回中作者描写在外浪迹萍踪的柳湘莲所用的隐笔加以揭明。
有这样一段文字:“薛蟠笑道:‘天下竟有这样奇事:我同伙计贩了货物,自春于起身往回里走,一路平安。
谁知前日到了平安州界,遇一伙强盗,已将东西劫去,不想柳二弟从那边来了,方把贼人赶散,夺回货物,还救了我们性命。我谢他又受,所以我们结拜了生死弟兄。……’”这段话颇有含混之处。
比如说“柳二弟从那边来了”,我们终究不知柳是从何而来的,而且他一来,居然毋需挥拳动武就能“把贼人赶散”,他的身份不是也有点可疑吗?就算他这几年“惧祸走他乡”是在江湖行侠吧(书中对他在干什么行当讳莫如深),侠又何尝不是“强梁”呢?(《庄子·山木》:“从其强梁。”吕注:“多力也。”)可见,脂批在提示人物情节上都不是随便说的。
有一条脂批很容易忽略它提供情节线索的价值,即批“蛛丝儿结满雕梁”为“潇湘馆、紫(绛)芸轩等处”。草草读过,仿佛与“陋室空堂”两句同义,都说贾府败落,细加推究,所指又不尽相同,否则何不说“宁、荣二府”、“大观园”或者“蘅芜院、藕香榭等处”呢?原来,我们根据多方面线索得出的结论:贾府获罪,宝玉离家(或为避祸)在外淹留不归,时在秋天。
此后,他的居室绛芸轩当然是人去室空。林黛玉因经不起这个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忧忿不已,病势加重,挨到次年春残花落时节就泪尽“证前缘”了,潇湘馆于是也就成了空馆。
“一别秋风又一年”,宝玉回到大观园时,黛玉已死了半年光景了,原先“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潇湘馆,如今只见“落叶萧萧,寒烟漠漠”(庚辰本第二十六回脂批指出佚稿中文字),怡红院也是满目“红稀绿瘦”(庚辰本第二十六回脂批)的凄惨景象,而两处室内则是“蛛丝儿结满雕梁”。
这就难怪宝玉要“对境悼颦儿”(庚辰本第七十九回批)了。
此外,也有歌中虽无脂批,但我们仍能从别处提示中得知的情节,如择佳婿而流落烟花巷的当是贾巧姐。至于既无脂批又难寻线索的话,如“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之类,那就不必勉强去坐实了。因为,即使不作如此推求,也并不妨碍我们对这两首歌的精神实质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