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心心念念 心心念念都是你随笔散文 心心念念是什么意思
姥姥时常在拿着抹布擦拭桌上的灰尘时,就把台历翻去一页,再仔细地看看,便开始念着:“小丁就该回来吧?不是说已经转业了吗?啥时候能回来呢?”
姥姥念着的时候,我便瞪大了眼睛,无论我是站在地上蹦蹦跳跳,还是站在床架上,一条腿跨在立柜的顶上,准备爬上去;或者我可能正爬在窗框上,骑木马呢。我都会特别紧张地听着姥姥的念。姥姥最近总是这样念着,她说,我已经四岁了,已经顽皮到需要父亲的管教了。
小丁是我的父亲,一直在新疆的部队里,很少回来。我自打出生,也没有见过他几面,虽然大家都说我曾经和母亲去过部队,和父亲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我毫无印象。于我的记忆而言,我只见过父亲一次。那天我也正在床上蹦跳,突然听得有人敲门。
我鞋都没有穿,就从床上跳了下去,冲到大门口。我以为是舅舅来了,给我带了虾酥糖或者红糖馒头呢。忙迭迭地冲过去,却正好撞在一个人的腿上,撞得我差点摔倒,就被一双大手握住了肩膀。我抬起头去看,发现是两个穿着军装的叔叔,一个身材瘦小些,但看起来很精干,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在今天也是帅哥的标准;另一个身材高大些,我没有看清楚具体的相貌。
我想起了小人书里画的,解放军叔叔都很厉害,枪法都很好,身手也很好,可以打敌人的。我马上吓得跑回了房间,躲在房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我从门缝里看到姥姥引着那两个男人进来了,我听到姥姥很高兴地在叫我,让我赶紧出来,我爸爸回来了;我也看到了那个大眼睛叔叔在到处找我,喊我的名字,说他真的是我爸爸。
我依然害怕,我不敢出来。后来,姥姥发现了我,把我使劲拽了出来,并且把我的小手递给了爸爸。我就撅着屁股,一只手抱着姥姥的腿,使劲地向后挣脱,把身体躲藏在姥姥的身后。爸爸怕伤到我,也就松了手,自嘲着另一个叔叔说,看来是很久不回家了,女儿都不认识父亲了。他们就笑了起来。我依然在姥姥身后瑟瑟发抖。我就是这么胆小!
那天之后,姥姥开心了许多,进进出出的,也总念着:“小丁回来了,得做些好吃的,好好补补,看那个瘦身板”;又总念着:“傻丫头,那是你爸,叫爸爸啊”,看来她也无法忍受我一直称呼我的父亲为“丁叔叔”。
再后来,我和父亲熟络了,便真的成了他的小棉袄,成日里腻在他怀里,姥姥又无奈地念着:“哎呀,宠女子,宠女子,再好的娃娃,也不能没有爹啊”。其实,那无奈中更多的应该是欣慰吧。
姥姥说,我的父母连结婚都是在部队里举办的仪式。我自从出生,就是由姥姥一手照料抚养的。那时候,姥姥的父母还健在,姥姥便把我带回她的老家,让我和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于是,我便有了一个村庄人们的呵护和关爱,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成长着。
到了读幼儿园的年龄,我被母亲强行接回了城里,姥姥也跟了回来,她可不放心母亲独自照顾我。我平日里是个顺从的孩子,却唯独去幼儿园这件事情,我是勇敢地负隅抵抗的。我不仅会又哭又闹,而且还会挣脱老师的怀抱,尾随在姥姥身后,亦步亦趋,姥姥又不舍得强硬对待我,于是我就成功回家了。
几次折腾后,姥姥就不让我去幼儿园了。继续照顾着我,任凭我在家里上蹿下跳。姥姥就开始扳着手指念啊算啊,等着我的父亲回来管教我,约束我呢。
这下,她总算放心了!
一九八三年
姥姥每天都要去楼下的大邮筒边,等待邮递员叔叔来送信,迫不及待地问人家,有没有自己的信。姥姥说,她在等小舅舅的信呢。小舅舅上次来信时说,已经调动了工作,就要回到姥姥身边来了。可是怎么还没有定好回来的日期呢?姥姥便急切地盼着,等着。
小舅舅是姥姥和姥爷在文革时唯一带在身边,下乡改造去的孩子。其他的孩子们都已经工作了,小舅舅便是二老的依靠和支柱。后来,小舅舅也在乡下安排了工作。姥姥说,姥爷病逝之后,她和小舅舅简直是相依为命了。本来以为这辈子就扎根乡下了,于是还给小舅舅说了一门亲,是村上的书记给介绍的,女人是个地道的农家孩子,话少,手勤,大家都说是个过日子的好婆姨。
谁知道春风润人心,政策给姥爷平反了,全家人又回到市里了,可是小舅舅的工作还没有调出来。姥姥最怕想起这个事情,她担心小舅舅独身一人生活,她怕小舅舅会想家。所以,这次听说小舅舅要回来了,高兴地,不住地念着,小儿子要回来了,并且着急着让我父亲去买一张钢丝床回来,放在她归置好的位置。父亲笑言着,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小舅舅终于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新媳妇,他们是一个工厂的工友。姥姥高兴地握着儿媳妇的手,说以前见过的,就是没想到有这个缘分,可以成了一家人,更没想到能有这福气,娶了人家上海的姑娘回来。
小舅舅去单位报到了,厂里也分配了住房。姥姥说新人的房子,还是简单收拾一下吧。于是他们就先住在我家里。那段时间,我快乐死了,小舅舅很疼爱我,总是给我买吃买喝,买玩具;新舅妈心灵手巧,总是给我织漂亮的小毛衣。瞧瞧,有人陪我玩,陪我乐,我再也不寂寞了,再也不用和小板凳玩了。
一九八六年
姥姥又开始盯着台历,扳着手指,不知道在算着什么,又念着什么。也常常独自坐了公交出去,大半天的时间才能回来,搞得我中午放学回家,都没有热乎饭吃,只好去父母的单位蹭饭吃。
我便好奇着,姥姥在忙乎什么呢?
突然有一天,姥姥就收拾了一大包东西,用旅行袋装着,准备出发。我瞧过去,竟都是些很小的衣物,帽子,还有许多旧床单裁成的布片,姥姥都叠放得整整齐齐。姥姥看我蹲在那里,正仰着脖子看她,便过来拉我的手,说:“反正你也放暑假呢,走,跟我走,去医院接小妹妹回家”。我顿时兴奋了起来,竟以为是天上掉下个小妹妹,或许是家人看我这个小独生女太孤单,特意送我的一个礼物吧?
跟着姥姥,坐了许久的公交车,才到达目的地。下了车,我迷糊地环视着周围,发现对面是一家医院。我牵着姥姥的衣角,好奇地跟着她的脚步,一直到一间病房门口。走进去时,发现二舅妈躺在病床上,旁边有个小床,里边躺着一个小婴儿,看那黑黑长长的头发,看那粉粉嫩嫩的小脸儿,简直太可爱了。姥姥拉着我的手,让我轻轻摸摸那个小婴孩儿,说:“这是二舅的女儿,是你的妹妹,以后你要多关心她,照顾她,好不好?”我快乐地点着头。
那段日子,姥姥就带着我住在二舅家里,照顾未足月的小表妹,只到我开学回家。对于那个小小嫩嫩的家伙,我并没有太多喜爱,因为她很少醒着,醒了就是哭闹,一点都不好玩。但是姥姥就不同了,她总是把小家伙抱在怀里,轻轻地晃着,笑眯眯地看,仔仔细细地看,幸福地看,看得我都有点妒火中烧了,便去质问,为何总看着妹妹?姥姥就摸摸我的脑袋说:“因为妹妹长得像你啊,我就看看,到底有多像呗”。
我竟然就相信了,而且毫无置疑;我便也凑过去看着妹妹,突然发现她长得真好看呢。
表妹的妈妈在表妹两个多月的时候,就要回工厂上班了。姥姥想要去舅舅家里照顾表妹,但是我这个小学生又不能没有接送,烧饭,这可难住了姥姥。最后,姥姥和舅舅家商量后,决定把表妹带到我家里来,这样就可以两个孙女兼顾了。我的父母是拍手叫好,因为他们都太喜欢孩子了。
姥姥的生活更加充实了,每日从早忙到晚,感觉她简直拥有无穷的力量,把家里操办的井然有序。闲着的时候,姥姥就念着,表妹又长大点了,又要添置什么物件了,得安排舅舅给置办了。
念着念着,表妹就长大了,幼儿园,小学,中学,都是在我家附近的学校就读,和我已经是形影不离。我们俩,就是姥姥嘴边停不了的念。
其他的舅舅和亲戚们都说姥姥其实是偏心的,偏心我们两个孙女,而相较之下,姥姥更偏心表妹一点。小舅舅曾经偷偷对着我的耳朵说,因为我二舅舅长得最像我的姥爷,所以姥姥便最疼爱二舅舅一些,所以姥姥爱屋及乌,就连二舅舅的女儿也格外偏疼,竟把其他的孩子和孙子都不屑理会了。
小舅舅说话的时候,我的耳边一阵风,一阵风的,吹得我耳朵又痒又痛,真难受,所以他的话,我压根儿也没听进去。我继续和表妹一起依偎在姥姥的身边,快乐地成长,幸福地成长,一直到现在,或许会一直到以后。
二零零二年
我结婚了!
婚宴上,姥姥几乎邀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喜宴厅坐得满满当当。姥姥的脸笑得仿佛一朵绽放的大丽花。她握着亲戚的手,念着,叙着,让大家都知道,这一天,是她最疼爱的外孙女出嫁的日子!就仿佛她亲手栽种培育的小花终于娇艳绽放,她便是那个幸福的园丁了。
那年的冬天,我的儿子出生了。已经七十高龄的姥姥坚持几次赶到几十公里之外的医院来看望我,妈妈说姥姥总念着我的安危,说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的,她没法安稳地在家待着。
我刚刚在婆婆家坐完月子,姥姥就喊着父母把我接回她那里去。她说别人没经验照顾婴儿,她亲自来照顾。
于是,日里夜里,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为了自己的重孙子辛苦着,忙碌着。舅舅们不屑,说外孙女的孩子罢了,没有必要这么费心。姥姥便抱着婴儿,轻轻地晃着,笑眯眯地看,仔仔细细地看,幸福地看,嘴里念着,这是她最疼爱的外孙女的孩子,也是她的第一个重孙子,她怎么会不疼爱呢?那情境,我看着怎么那般熟悉?就好像又看到姥姥怀里的表妹一样。只是时光荏苒!宛如父亲的胡须荏苒,不小心便扎痛了我柔软的心。
二零一六年
表妹三十岁了!表妹结婚了!表妹生宝宝了!这又是一件让姥姥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事情。
姥姥常念着,说表妹不如我乖巧顺从,又遇上一对儿不擅生活的父母,从小也是骄纵得很了,后来竟叛逆的不肯读书,甚至离家出走,独自跑去远方的城市了。姥姥不舍,却又无奈。
表妹不在家的那些年,姥姥念着,念着,记挂着表妹又飘去哪个城市了,记挂着表妹有没有吃饱穿暖,记挂着表妹有没有受伤生病。
几年后,表妹回来了,姥姥欣慰得不得了。终于又可以拉着宝贝孙女的手了,姥姥说,她的心终于踏实了!
表妹大龄未嫁,姥姥念着;表妹工作不定,姥姥念着;表妹身体不好,病病殃殃的,姥姥念着。念地舅舅们听到了都翻着白眼,都嘟嘟囔囔。
终于,姥姥坐在了表妹孩子的满月宴席上,怀里抱着小重孙。这次,姥姥又几乎请来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姥姥的脸又仿佛绽放的大丽花,拉着亲戚的手,听大家夸赞自己有福,听大家祝福自己,四世同堂,怡享天年。
姥姥说,这辈子忙忙乎乎着,成日里念着这个,念着那个,从孩子,到孙子,到重孙,她乐得继续念下去,因为,那是亲情!那是家族血脉的延续!
于是,继续听姥姥每周打来的长途电话:“丫头啊,孩子放暑假了吧?带着全家回来吧。上海那么热,回来凉快几天。我给你做你爱吃的浆水面。”我便应承着,一定回去,去听她的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