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为盟拜把子 六杰结义歃血为盟
边走边谈,到了大厅,四个人齐步进去。四面一看,场面大得很咧。除了黄、杜、张、杨、陈、王六位主角,黄、杜、张三大亨手下的大将,共进会的弟兄,还有许多朋友,密密层层,或坐或立,把跳舞厅般大小的一座客厅,挤得全场爆满。
大厅正当中,高高悬起一幅“刘关张桃园结义”的绣图,一对巨烛,粗如儿臂,三支线香,轻烟缭绕。八仙桌上摆好猪头三牲,香花鲜果,使一片喜气洋溢中,添几分庄严肃穆的意味。
六位结义弟兄,今天一例换了黑马褂、蓝绸衫、黑贡缎鞋,他们正忙着和到贺的客人寒暄、谈天。杜月笙、杨虎和陈群站在一处,杨、杜二位个子高,出人头地,一眼瞥见四小兄弟从外面进来,脸上的笑容一收,四只眼睛,十分焦急而紧张地想从他们面部的神情,寻求答案——汪寿华是否顺顺当当的解决了?
顾嘉棠、叶焯山会意,向他们深深地一点头,莞尔一笑。于是,杜月笙和杨虎,立刻恢复满面欢容,继续跟宾客周旋。表情变化,只在一转眼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就是这么眉目交语,心照不宣,“无线电”播出了好消息,人丛中,凡是参与机密的人都知道,四大金刚胜利归来,于是人心大快,共进会士气更高。
六大亨通谱结义,是黄浦滩上的一件大事,同时也是杜月笙一生的转捩点,谊同手足的六位好朋友,以年齿为序,老大黄金荣、老二张啸林、老三王柏龄、老四杨虎、老五杜月笙、老六陈群。五位弟兄之中,只有陈群是新近结交,一见如故,其余如黄、张、王、杨,则是早已换过兰帖了的。
这五个人和杜月笙的一生,都有莫大的关联,黄金荣、张啸林和杜月笙,是赤手空拳打天下,而以烟与赌起家,同生死共患难的老弟兄。在民国十六年,杜月笙四十岁以前,黄、杜、张三位一体,迹不可分。
杨虎、王柏龄和杜月笙结交甚早,但是由于彼此南辕北辙,各行其是,自来很少见面,双方的交往,也只是革命事业上的偶然合作。杨、王的出发点是为了国家民族,杜月笙则纯粹基于一片仰慕之忱,以及个人的好胜心切,争取表现。
正因为杜月笙前此对于政治立场,革命事业,既无宗旨主张,亦未能建立明确的观念,因此,他是以私人友谊为出发点,于是他和杨、王的缔交,便无法解释为政治上的结合,同时还不能据而说他忠党爱国,是一位献替良多的革命人物。
这一次和杨、王重订兰谱,结拜兄弟,便和十余年前大不相同,因为其间多了一位陈群。经过半个多月的朝夕聚晤,陈群的学识渊博、风骨嶙峋、处事的明快,与其忠党热忱,在在都使杜月笙衷心感佩。
那种为一份信仰,一个目标,一项事业而抛头颅、洒鲜血,从容赴义,冒险犯难的革命精神,配合着举国大局动荡,全民觉醒与北伐军兴的壮阔背景,遂使杜月笙四十年来拳拳服膺的江湖义气,英雄本色,在转瞬之间突然升华,跻登另一个更高的境界。
此所以杜月笙和杨、陈一见面,两度接谈,天大的一桩事情就此片言获决。他应允杨、陈的嘱托,不惜毁家纾难,发动义师,必要时牺牲生命也在所不计,他这时候的慷慨义烈,纯粹出于自发自动。他终于拿定了宗旨,抱定了主张,奋力竞先,义无反顾,连他和王柏龄、杨虎、陈群再结拜,都是基于公谊,而非重在私交。
从另一个角度,以杨虎、陈群及其以次的国民党人,他们跟杜月笙交往,也在对他的豪爽明快的作风,颇为欣赏。杨虎、陈群都是追随国父和蒋总司令在艰危困苦之中开府广州,支撑危局,十多年来和军阀势力苦缠恶斗,诚所谓筚路蓝缕,焦头烂额,环伺在他们四周的,都是鹰瞵虎视,诡谲狡诈,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政客与军头,长期置身险恶斗争中的志士,一旦见到慷慨尚义、一诺千金,而虚怀若谷、彬彬有礼的沪上闻人如杜月笙,难免格外感到他这个人可以倾心吐胆,交个朋友,越发认为应该和他推心置腹,衷诚合作。
《易经》:“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其注曰:“居变之终,变道已成;君子处之,能成其文。”由此可见,杜月笙在民国十六年摇身一变,成为反共的先锋,其实并非他的福至心灵,机遇偶然,他是因为居变之终,于焉唯有顺理成章,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