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璎越战纪念碑平面图】如何客观评价林璎的越战纪念碑设计?
六年前,我曾在华盛顿自由参观。当不太了解越战历史的我,在宪法花园(Constitution Gardens)中来到越战纪念碑的时候,三座简陋的雕像和两道黑不溜秋的墙壁让我嗤之以鼻:这两块又黑又臭又长的墓碑,凭什么与高大上的林肯纪念堂(Lincoln Memorial)和华盛顿纪念碑(Washington Monument)并列于此,甚至指向它们?
这也正是部分美国人对这个设计的第一印象。当林璎的这个设计从全国1441个作品中脱颖而出,赢下1980年这场美国有史以来最大建筑设计比赛的时候,她还是一名21岁的耶鲁大学建筑系大三学生,想着她既不美化战争又不宣传政治的作品毫无胜出机会。
从全景来看,这个纪念碑有点让人不寒而栗,似乎林璎拿刀给大地切了一道口子;而且不同于以往高高在上的纪念碑,这整个黑色碑体处于地平面以下的设计,让许多越战老兵认为受到了侮辱,怒火中烧地称之为“令人羞耻的阴沟”,“黑色的伤疤”,“象征战争仍将重演的回旋镖”。在比赛中获得第三名的弗雷德里克·哈特(三座士兵雕塑正是其作品)形容它是“极尽的虚无主义”。
对这个方案的攻击也转移到了林璎身上。当年的喷子与今日的键盘侠并无策略上的不同:如果你什么都不懂,那就攻击她的人格。林璎亚裔的身份成为了众矢之的:凭什么让一个亚洲佬(gook),一个没参加过越南战争的女性,来设计美国在亚洲进行越战的纪念碑?
迫于各种团体的政治压力,评审委员会对参赛作品进行了二次评选;但林璎的设计仍然获得了第一。她在国家艺术委员会的听证会上据理力争,最终各方达成了妥协:她得以保留她的设计原样,而不甘的老兵们可以在稍远处放下三座士兵雕塑与一面美国国旗。
1982年11月13日,纪念碑开放的当天,林璎并未被邀请参与落成仪式。但这并不妨碍那些越战老兵与烈士眷属们,跟随着按死亡时间排列的57939名阵亡士兵的名字,回忆起战友或至亲,并且哭得一塌糊涂。
两面围墙中间的交界处,是这本“越战历史书”的开端与结束。从1959年7月8号开始的阵亡者姓名,按时间顺序刻在了东边的墙上;其末端的时间,被西侧碑墙的另一头所延续,并继续向东铺展,最终回到围墙的正中间——1975年4月30日,西贡(现胡志明市)沦陷,美国退出越南战争。一种闭合的循环。
而两年后在不远处立起的三个士兵(The Three Servicemen)铜像,并未吸引过多的注意,只有偶尔零星的花圈。它们与当年众多雄赳赳耸立于地表之上的参赛方案渐被遗忘,而最终流芳的,是林璎柔软感伤,埋入大地的黑色墓碑。
当年对这个纪念碑的争议,本质上仍是美国人民对越战与政治的争议。这两堵墙所指的方向,正是美国两位伟大政治家——亚伯拉罕·林肯与乔治·华盛顿的纪念碑。但是每一个来到越战纪念碑面前的人,都忘记了“越战对错与否”的政治问题,只看到了地球的子民为战争付出的惨痛代价。
来自印度班加罗尔的黑色花岗岩,光滑无暇的表面清楚地映射着每一个面对它的人像;在这两面墙所创造的隐秘空间中,在林璎为大地划下这道永不愈合的伤疤之中,生者与死者相聚;他们并肩走过这段斜向地下的通道,走入那段难以回首却必须铭记的岁月;而在走出来回到地面的时候,死者已矣,生者重生。
对于很多不甚了解艺术的人来说,越战纪念碑还是非常伟大和触动人心的一个作品。在英文维基百科上,可以看到林璎一生中接近40个设计作品,涵盖纪念碑、雕塑、博物馆、国家公园,地景艺术等众多领域;毫无疑问,低调朴实的林璎用女性独特细腻的审美观,呈现了一部部拨动我们心弦的作品。
艺术不分国界。不管是华裔,还是中国人;不管一切政治驱动的利益,一切肤色人种的划分;不管特朗普说在美出生的孩子是不是美国公民——说到底,我们都是地球母亲的儿女。
在2010年,林璎创建了一个在线网络计划,称之为她“最终的纪念碑”:“什么正在逝去?”(What Is Missing?)
整个计划的初衷,是为整个地球建立一座纪念碑:纪念那些已经灭绝的物种,在我们这辈子将会灭绝的物种,我们可能永远不知道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