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高质量的书法家专集 评黄君主编《黄庭坚书法全集》
黄庭坚是我国文学艺术的巨匠。他开创江西诗派,被奉为一代诗宗。其书法,继往开来,卓然自成一家,与苏轼、米芾、蔡襄一起,被后人誉为“宋四家”,是中国书法史上杰出的、备受后人推崇、深有影响的书法家之一。
黄庭坚的文学作品集,自宋、元、明、清一直到近现代,几乎每个朝代都有编纂,各种版本的诗文集及注释本大量出版。单就近十多年,就有江西人民版的《黄庭坚全集》,四川大学版的《黄庭坚全集》,中华书局版的《黄庭坚诗集注》、《黄庭坚诗词选》,上海古籍版的《黄庭坚选集》、《山谷诗集注》、《山谷词》,其他还有向政民《黄庭坚诗歌研究》、杨庆存《黄庭坚与宋代文化》、黄启方《黄庭坚研究论集》、黄宝华《黄庭坚评传》等等。
同时,有关黄庭坚文学方面的研究文章也不少。相对而言,黄庭坚书法艺术方面的著作出版滞后,最多的就是黄庭坚部分书迹的单册字帖。
黄庭坚在北宋享有极高声誉,其书迹深受广大百姓喜爱,向他求作品的人特多。据史籍记载,他一生曾书写了许多珍贵的作品来馈赠亲朋好友、僧侣及贫苦百姓。杨万里《诚斋集》卷一一七中,述及永州的蒋湋,“其收藏山谷诗文字画有二百余纸”。
时人除收藏黄山谷的墨迹外,还把他的书作集帖刻石,南宋周必大《周益国文忠公集》平园续稿卷八云:“今江西豫章、庐陵、宜春皆刻山谷真草,惟蜀中刘氏十卷中草圣尤奇,实暮年笔也。”现收藏在上海图书馆的南宋刊刻孤本《郁孤台法帖》、《凤墅帖》中收录黄庭坚的作品就达39件之多。
当时因苏轼的关系,黄庭坚被卷入党争漩涡,开罪当朝,连续二次被贬,特别是被列为元路党籍后,遭到最高统治者的封杀:其著作、手迹、碑刻极大部分被查封销毁。经过酷烈的禁毁,再加上战乱兵燹销铄,到南宋初期,黄庭坚存世的书法作品已十分罕见,可谓凤毛麟角,极其珍贵。南宋黄子耕云:“草书尤奇伟,公殁后,人争购其字,一纸千金。”
在九百多年后的今天,世事沧桑,好多作品也就灰飞烟灭。传世的黄庭坚真迹(包括墨迹、拓本)只有100余件,而且分散于国内博物馆、图书馆、台湾、日本、美国等处。同时,有关研究方面的文章、著作也甚少,有吴光田《黄庭坚书论全辑注》、陈志平《黄庭坚书学研究》、郑永晓《黄庭坚年谱新编》、水赉佑《黄庭坚书法史料集》及各种整理本《山谷题跋》等,可以说无论作品集或论著,都从某个方面、单一角度来作论述,这大概是当前有关黄庭坚书法艺术方面出版物的状况。
感谢黄君先生为我们编了一部好书,也要感谢江西美术出版社为我们出版了这部好书。
我认识黄君先生已有二十年,他作为黄庭坚的后裔,十多年来一直孜孜不倦地潜心于黄庭坚书法作品的收集、整理、研究,为黄庭坚的书法艺术研究日夜耕耘,写了许多有学术水准的论文。他曾多次跟我讲起最大的心愿是要编一部作品齐全、内容详实的《黄庭坚书法全集》,并且一步一个脚印在实施自己的计划。
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也是了不起的事情。尤其在2005年,他策划、筹备、组织在修水召开的“纪念黄庭坚诞辰960周年的纪念活动”,同时出版了《黄庭坚研究文选》(1—4卷)、《山谷书法钩沉录》、《黄律卮言》、《黄庭坚书论选注》、《纪念黄庭坚诞辰960周年学术研讨会论集》等一系列的著作,这在当时黄庭坚书法艺术研究活动中也是空前的。
2005年后,他更专心致志把全部精力投入《黄庭坚书法全集》编纂工作中去,并为此付出大量的劳动。如今五大册的煌煌巨著终于出版了,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我看这部《黄庭坚书法全集》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所收录的书法作品最多、最为全面。全书共收入208件作品,其中真迹120件(墨迹39件、拓本81件),临摹之作23件,托名书20件,伪作45件。有篆、楷、行、草各体,比目前所出版的各种有关黄庭坚书法作品集均多,最齐全,可谓集书法作品大成者。
如:中国画报出版社的《黄庭坚书法全集》是9件,远方出版社出版的《黄庭坚书法鉴赏》是36件,我所编的荣宝斋出版的《中国书法全集——黄庭坚卷》是48件(墨迹38件,拓本10件),因某种原因删掉墨迹、拓本70余件,伪迹图版50余件(共170余件),其他群言出版社出版的《黄庭坚书法全集》也只有几十件。
第二,对全部作品进行严格分类和详尽的考证研究。
对作品进行全面的考释,最能反映作者对作品研究水准高低、深浅程度。考释是否正确、全面、完整,更是体现作者的学术水平。我个人体会,对作品的考释工作,如书写时间、历史背景、内容与书作对象的关系等等,要比单纯鉴定作品真伪更难,它不仅要查阅大量文献史料(包括本人著作、友人集子、笔记野史、方志谱牒等),还得从作者各时期作品风格特点,进行分析论证,才能得出相对正确结论。这一点,黄君先生是做得比较好的。
他善于对每件书作,从文字内容到书法风格及其相互关系进行分析、比较和研究。他发现黄庭坚书法有多种不同面目形式。这些不同的形式,乃是作者在不同背景下,有意识而创作追求的结果。在黄庭坚一生的书法历程中,既有相互牵连制约,也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其所达到的艺术境界、书法造诣也各不同,从不同形式的书法着眼,纵横交错考察黄庭坚书法,便可比较清楚地看到黄庭坚书法的内在关联,并进而发现黄庭坚从理论思考到创作实践的书法体系,这比我们单纯从文献史料进行考证要深入一大步。
例如:他的《此君轩诗及其书作考》就是这样一篇好文章。该文从日本中田勇次郎《黄庭坚》所载一件伪迹入手,综合分析黄庭坚与此君轩主人的诗歌往来事实,从文献记载、书法风格、作者心情等多重线索,理清了围绕此君轩相关诗作与书迹的复杂关系,得出令人信服的考证结论。
如《凤墅帖》中的《近贤帖》,我考证书于元符元年六月至元符三年五月间。我根据信札内容,山谷书作时其弟知命还在人间,而知命卒于元符三年五月,则此信下限应书于元符三年五月以前,信中提到的杨同年,是在元符元年六月山谷抵戎州后相识,则此信上限应书于元符元年六月以后,中间跨度有三年。
黄君先生根据书法风格,笔势轻快飞动,说明这是在心情愉快时所写,他考山谷行谊,初贬戎州时绝少有此心情,元符二年春住城南任运堂后心情好转,是年九月胞弟知命往成都,直到次年二月始还。
此札写于十月十七日,并谓“不知岁月得归否?”所以,考证此信是元符二年所写的,考证比我进了一步。
又如《凤墅帖》中《与足下之先君子帖》,此为山谷写给萧子孝的信札,述为其父萧济父作墓志铭之事。而萧济父死于元祐六年,我考证此帖书于元祐六年以后,比较笼统。黄君先生据“方此衔哀墓次,待尽朝夕”话,论证此信札作于山谷奔丧修水守孝居母亲墓侧时期,则为元祐八年(1093),准确程度更高了。
正是在此基础上,黄君第一次全面理清了120件存世作品的先后顺序,这对深入研究黄庭坚书法意义重大。黄君还在真迹之外,第一次采用临摹之作、托名书和伪作的分类方法,这在对古代书家作品整理上,也是一种创举,值得后人借鉴。黄君提出山谷书法“五期八段”说,由此解决了很多作品的系年问题,
当然,对书迹的真伪、作品考释,各人都会持有不同观点、看法,这是学术上正常之事,有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新史料的发现,得出新的结论。
第三,编者写了一篇有十三章节三十余万字的《黄庭坚书法评传》,全面挖掘整理黄庭坚生平事迹,对黄庭坚的书法活动、各时期书风变化特点,从对各种书体分析研究,到黄庭坚书法的书法美学思想、人文精神、现代品格及其对后世的影响,皆有深入的阐述,尤其是对黄庭坚草书的成就,从美学角度、禅宗思想、重法韵胜尚意的书学观进行详细讨论,突显了黄庭坚的书法造诣和历史地位。
因为中国书法以草书为最高境界,而黄庭坚书法尤以草书为第一,这可谓真正切入关键处。
第四,辑录大量有关黄庭坚书法史料。除了作品考释、评传外,还附有书法年表、黄庭坚书论集录,历代人们对黄庭坚书法的评论等内容,为方便广大读者了解、熟悉、学习、研究黄庭坚书法,提供大量极有参考价值的原始资料。
第五,全书印装精美、考究,图版清晰,装帧美观大方,是一部高质量的出版物。
总之,我个人认为《黄庭坚书法全集》一书,在综合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更向前推进了一大步。它收录了几乎含盖黄庭坚所有的书法作品,(当然可能还有遗漏)是带有史料性、学术性、研究性的,能全面反映黄庭坚书法艺术的文献集成。
也是目前所见到的各类书法家专集(如:《颜真卿书法全集》、《米芾书法全集》《傅山书法全集》《王铎书法全集》)都无法比伦的书法家专著。因此,该书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它的出版必定有利学界,津逮后学,对深入研究黄庭坚书法艺术,将起到非常积极的推动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