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经惟汤唯 关于荒木经惟的一张照片
本文所有的想法都来自荒木经惟拍摄的这张照片。
这张选自伤感之旅的照片被认为是荒木经惟的经典作品之一,组成心形的相握的两只手,白床单与黑衣服分割开的画面,据称这张照片拍摄几分钟之后,阳子便去世了。照片预示了未来的阴阳两相隔,很完美的照片对不对?
我的问题随之而来。这张照片由谁拍摄?荒木经惟本人还是其他摄影师?按照拍摄角度,荒木经惟应该不是自己拿着相机,因为如果与阳子握手的手是右手,那么他的左手应该在离画面更远的地方。那么这种照片有两种可能,1三角架定时自拍,或者2另有其他摄影师拍摄。我们分别分析一下这两种情况。
我本人对这张照片存疑在于,如果换作是我,我爱的人因病重即将离世,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拍照的。我经历过多位亲人,老师,朋友的离世,不论是我对摄影感兴趣以前,还是成为一名摄影师之后,在致爱亲友离世时,巨大的悲伤让我完全想不起也没有兴趣拿相机记录任何画面。
当然我经历过一些根本不熟悉的人离世,比如朋友的爷爷去世,我去帮忙处理老人的后事,我是那个“局外人”或者“帮忙的”。基于在我成长的文化背景下,拍摄死者是“不敬”的行为,我也没有拍丧葬现场的任何照片。
只在老人病重的时候,我为朋友和他的亲人们拍摄了几张与老人的合影。这件事没有任何老人的亲属去做,只有我这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也没有任何感情交集的局外人最适合做摄影师。这种“去世前的合影”与荒木经惟的这张照片类似。所以另有摄影师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但假设,这张照片就是荒木经惟本人设置好三角架定时自拍的。我的疑问就更明显了。
荒木经惟自称相机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他眼前的任何画面都有可能成为照片。但我非常怀疑,如果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他是否能在看电影看到非常入戏忘我的情况下拍照?能否在喝酒喝到断片儿的情况下拍照?能否在睡着了的情况下拍照?“相机长自己身上”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
心长在我身上,我看电影喝酒睡觉的时候它也一直在跳,但就算是把摄影视为生命的人,沉迷于电影剧情,沉迷于酒精,或是沉迷于梦境时,他们的相机也会被遗忘脑后了。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道理很简单,摄影是你出生之后才会喜欢的东西,你妈生你的时候没给你生成脑门上长相机的物种。
人类的各种基本情感,例如喜怒哀乐,都有其主观面,情感越强烈,主观面也越大。我们在开心轻松的时候可能会想起拍照,但也不绝对,比如我坐过山车时会想起拍照,因为我没觉得很刺激,我没有沉浸在那种刺激里。旁边的小妹妹就是另一番状况,鼻涕甩飞了也顾不上,因为她迷于此事,沉于此事。
悲和喜又不太一样,相比之下,摄影更比较容易融入喜,拍照有时被作为一种娱乐休闲活动,但想让摄影融入悲似乎就难一些。这跟香槟红毯的道理一样,你想如果葬礼上开香槟铺红毯,那得多大仇。
人类有一种能力,非要拽洋文的话呢,叫“lost in one's thoughts”。如果荒木经惟在阳子去世前还在摆弄三角架和相机去获得一张完美的照片,我是否有理由怀疑他与阳子的感情,甚至怀疑他的最初动机。他不够投入,不够忘我,也没有迷失。相比之下,他更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局外人,随时可以从人生的剧情中跳戏。
另一个解释是,这张照片由他人拍摄。但即便另有人拍摄,依然存疑。另一个人是谁?照片拍成这样,想法来自于谁?荒木经惟是否依然导演了一切,只不过找个帮他按快门的人?如果想法,拍摄都不是荒木经惟本人,那么这张照片拍得这么好,是否有一位优秀的摄影师被埋没在荒木经惟的阴影里?
不管哪一种解释,或是哪一种分支解释,都不可避免一个怀疑,也是我最根本的怀疑:荒木经惟是不是一个很鸡贼的人?
他在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到底是“好悲痛”,还是“卧槽!牛逼!毒德!必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