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衡之子】吴佩衡应用附子的经验
吴佩衡教授(1886~1971),名钟权,云南四大名医之首,火神派当代重要传人之一。笔者曾撰文称其为火神派重量级人物,人送雅号“吴附子”,足见其应用附子颇有特色。由吴佩衡原著,吴生元、吴元坤整理新出版的《吴佩衡医案》一书,是我们研究与学习吴氏应用附子的重要资料,现就其书中应用研究附子的经验进行整理归纳如下。
1.附子应用,范围广泛
《吴佩衡医案》一书中,共收集医案85例,其中应用附子的医案共计56例,占65. 9%,也就是说在其所治的病人当中,有约6成以上的人应用了附子,同时这也反证了过半数的病人为三阴虚寒病症。
在56例应用附子医案中,病种涉及内妇儿三科,且这56个医案之中,基本上涵盖了中医认为的外感与内伤两大病种。
内科病证涉及到(按现代病名分类)约30个病,如疟疾、重感冒、肠伤寒、头痛、咽炎、肺脓疡、肝炎、肝硬化、冠心病、胃病、便秘、蛔虫症、慢性支气管炎、哮喘、肾炎水肿、肾结石、睾丸病、牙痛、牙龈出血、眼病、风湿性关节炎、下肢静脉曲张、胆囊炎等。
妇科病症主要涉及到月经不调、妊娠出血、小产或产后出血、急慢性乳腺炎。儿科病证主要涉及小儿发热、惊风、肺炎及麻疹合并症等病症。
内科病症治疗范围,年龄从13~64岁,最多的年龄阶段在20~30岁之间。儿科病者年龄最小者2个月,大者13岁,年龄悬殊较大。妇科病者年龄多在20~40岁之间。
2.附子量大,重视久煎
吴佩衡教授,人送雅号“吴附子”,从这个雅号中我们就可以感知吴佩衡教授应用附子的风格,笔者曾撰文称其为“火神派重量级人物”,也是从他应用附子量大而说的。
纵观《吴佩衡医案》之中,吴佩衡教授应用附子的量是足够的大,如1例2个月小儿,患者急惊风,附片应用20g,对于1个2个月的小儿来讲,这个附子20g的剂量,已经是超乎于一般人的想像与胆识。
又案伤寒少阴阴极似阳证(肠伤寒),13岁之男孩,一起手吴佩衡教授就是附子250g,二诊渐加300g,400g,后又减至300g,共计服用12天左右,得以病愈。
同样的是小儿伤寒肠出血案,男孩8岁,开始就是附片100g,渐加到130g,服用1周左右病愈。如此小儿,不仅起手附子剂量较大而且服药时间较长,总量加在一起,剂量更是惊人。
除上述特殊病例之后,一般成年人内科杂病,吴佩衡教授依辨证认识,开始应用附子多在45~100g之间,然后依病情渐加150g、200g、300g。如虚寒胃痛一案,男性,40岁,开始用附子100g,渐加150g,又加至300g,共20多天病愈,足见其胆识超我,均显示出“吴附子”的特色医案。
虽说附子应用剂量较大,但吴佩衡教授在附子的煎煮方法上,更有自己的独到之外。虽然《吴佩衡医案》之中,均未列出附子的具体煎服方法,就有关文献资料得知,吴佩衡教授非常重视附子的煎服方法。
吴佩衡教授在《医药简述》中,关于附子的用法中说:“其实附子只在煮透,不在制透,故必煮到不麻口,服之方为安全”。就有关文献资料记载,吴佩衡教授对附子应用之时,凡大剂量者,必是用开水久煎3个小时以上,然后拿起煮好的附片,嘴尝之后,半小时以药不麻口,才与他药同煎煮后服之。
且他用附子的特点是:一是用炮附子,二是与干姜、肉桂(研末泡水冲入)配伍使用,三是必须用开水久煎3个小时以上。
除了《吴佩衡医案》之外,我们看云南地区医家医案之时,他们用附子每每以“开水先煨4小时”嘱之又嘱,他们这样做的目的,肯定是出于安全考虑。
其次是地处云贵一带引种附子以后,由于炮制不规范,曾经出现过不少意外及中毒的情况;而后是因为吴佩衡教授善用大剂量附子,倡导开水先煎药之法,由于吴佩衡教授之影响面很大,故此后来的医家都以上述方法为参照。
既然吴佩衡教授在应用附子之时,因为需要久煮耗损之故,故必需要注入大量的水液,以3小时计算,即需要超过一般者的2倍。假若如此,则附子溶解到水中的有效治疗成分,便会增加,完成了“物尽其用”,有别于传统的煎药2次方法。
3.应用附子,重在辨证
吴佩衡教授善用附子,重视辨证,擅用经方,每个处方用药多是3~5味,以附子为主药,以四逆汤为主方,年长日久,有人误认为吴佩衡教授专喜用附片,似乎处方不辨证。
为此,曾有学者问过吴佩衡教授,吴附子这样答道:“不是我偏用附子,而是这些被介绍来的病人,多是患的‘附子病(虚寒证)’,不用四逆汤不行”。为了验证此事,有学员曾在当时的中医院门诊部,统计过吴佩衡教授每周3个半天门诊的处方,10个月内约200张处方,用附子的处方在25%左右,处方用药在200味以上。
可见,吴佩衡教授应用研究附子,重在辨证,他常说:“《伤寒论》活方活法,可治万病而有余”。如不讲辨证,而一味以附子、四逆汤治病,则有背于吴佩衡教授辨证之精神。
吴佩衡教授只所以擅用附子,是因为他非常重视先天心肾这一重要环节,并认为抓住了人体生命活动的关键,也就是抓住了生命过程的主要矛盾。
“他主张对于阳虚阴寒证的治疗,必须抓住温扶先天心肾阳气这一重要环节,方能获得阳复阴退,克敌制胜的效果。认为扶阳驱寒,宜温而不宜补,温则气血流通,补则寒湿易滞。临床上他擅用长沙诸方,很少用滋补药品,采用四逆汤、通脉四逆汤、白通汤、麻黄细辛附子汤等扶阳散寒之剂,治愈许多阳虚阴寒病证。
时值阴寒危笃重证,敢于以温热大剂力挽沉疴。对附子一药,较有研究,在临床应用方面,具有独到之处”。临床之际,对阳虚阴寒证,他主张使用附子壮元阳以助少火,并提倡早用;对阴寒重证则敢于大剂量使用。其应用之娴熟,已达炉火纯青的境地。
吴佩衡教授是一位既有创见又有胆识的临床医家,其不仅精研火神派师祖郑钦安医学三书,同时临床之上多有创新和突破。他曾说过:“识病之要在于识症,识证之要在于明辨阴阳,唯辨证确凿,方能对症下药,得心应用”。
临证之际,吴佩衡教授善于应用张仲景六经辨证法则,特别是对于三阴证的辨识,在危重之际,善于抓住三阴证的本质与规律,识别真寒假热,胸中自有诀窍,如他辨识三阴证的十六字诀:“身重恶寒,目瞑嗜卧,声低息短,少气懒言”。
临床之时,他还认为若“口润不渴,或汤喜热饮而不多,口气不蒸气”,就可判定为阴证。若掌握了三阴证之“十六字要诀”,就不会在形形色色的症状面前无所适从,更不会被寒热虚实的真假所迷惑。
正如吴佩衡教授所说:“万病都有虚实寒热,临证之际,务必本此原则上,庶不致贻误”。充分体现出明确辨识三阴病证,要以辨证论治为准绳的原则性。
4.经方活用,多有创新
吴佩衡教授用药精练,精纯不杂,处方严谨,加减审慎,针对性强,可谓丝丝入扣,弹无虚发,功效显著,值得效法。特别是针对阳虚阴寒证的治疗,主张温扶先天心肾阳气,认为扶阳驱寒,宜温而不宜补,温则气血流通,补则寒湿易滞。
因此,临证之时,擅用仲景之经方,且多在经方之上加味而用,形成了自己的独到之处,如四逆汤加肉桂,火神派推崇为大回阳饮,颇多新意。
纵观《吴佩衡医案》内56个医案之中,吴佩衡教授应用最为频繁者主要有两张处方,第一张就是麻黄细辛附子汤(麻辛附子汤),这也是他常用的温经解表、扶正祛邪的方剂,原方治太少两感证。
但吴氏应用研究,早以远远超出了此方之范围。他曾指出:“身体不好,素禀不足,一旦感冒,多属少阴证,易从少阴寒化(体强者在太阳),脉必沉细、沉弱,欲寐无神,怕冷,手足发冷,或有头痛如劈,宜用麻辛附子汤或桂甘姜枣麻辛附子汤。
附片,大人用二两(60g),体过虚者用三两(90g),细辛用五分到一钱(1.5~3g),麻黄用一至四钱(3~12g),男女老幼、孕妇都一样,切勿加杭芍,……方是开门方,无闭门逐寇之意,若开门不用麻、辛、桂,则附片无外驱风寒之力,故开门宜加之”。
临证之际,吴佩衡教授应用麻辛附子汤的加味,主要用来治疗重感冒(太少两虚寒证)、少阴头痛、少阴咽痛、痰饮咳嗽、哮喘、童子痨、目痛、耳痛、鼻塞不通等病证。
四逆汤一方吴佩衡教授应用最为广泛,是用于治疗阳虚阴寒证的主要方剂,有回阳救逆之功。本方原由附子、干姜、干草三味组成,吴氏常加一味肉桂,并称之为大回阳饮。
受到后世学者的称颂。他认为:此方起死回生,易如反掌,实乃为火种之第一方也。使用得当,因病加减,应用无穷,可以治百病。《伤寒论》六经,可用于四经:太阳证用之以温经,太阴证用之以治寒湿,少阴证用之以救元阳,厥阴证用之以回厥逆。
对于此方的应用研究,吴氏曾引郑钦安的话说:“细思此方,既能回阳救逆,则凡世之一切阳虚阴寒为病者,皆可服也……凡属阳虚之人,亦当以此投之”。并主张早用,“用之不早,则恐追之不及”,悔之晚矣。
依据《吴佩衡医案》所载,就其内科应用研究方面,吴氏主要有如下十几种加减法:
(1)慢性咳喘:四逆汤合二陈汤、麻辛附子汤,名为四逆二陈麻辛汤,治一切新老咳嗽、哮喘咳嗽、咳痰清稀、白痰涎沫多者,其效颇宏。
(2)声音嘶哑:三阴寒证者,常用大回阳饮加麻辛附子汤,或合上二陈汤,药简效捷,功效卓著。
(3)牙痛:三阴寒证者,无外感纯用四逆汤或大回阳饮,合并风寒外感者,大回阳饮加麻辛附子汤,虚阳上越者方用潜阳封髓丹加味而治,收效迅速。这是因为,齿为骨之余,内归属肾,肾阳虚弱,牙血管易阻塞而痛,与世之治牙痛之法上固然有别之。
(4)风湿性关节疼痛:多由风寒湿杂合致病,使经络关节痹阻不通,常用大回阳饮加味,多加疏风除湿之品,忌加熟地、当归等滋腻之品,为增效也加川乌、草乌以增强追风散寒除湿之力。
(5)腰痛:常用四逆汤加麻辛附子汤,或合用苓桂术甘汤。郑钦安治腰痛阴证,贯用麻黄细辛附子汤,或苓桂术甘汤,而吴佩衡教授常合用四逆汤,则取效更佳。
(6)胁痛或腹水:慢性肝病属阴证者,常用大回阳饮加茵陈等,治用温化寒湿,舒肝达木之法,临床常大剂而用,疗效显著。伴腹水者,大剂茵陈回阳饮,加五苓散等,扶阳温升之意,思路独特,疗效突出。
(7)胸痹心痛:胸痹心痛发作之时,危在旦夕,证属阴盛阳衰,阴邪上僭者,治宜振奋心阳,方用大剂回阳饮合瓜蒌薤白汤加味,起效神速。
(8)胃痛或胃病虚寒证者:常用大回阳饮加味而治,如小便不利加茯苓,腹胀加木香、香附,寒甚者加良姜、吴茱萸等;呕逆不止者,加半夏、丁香,食减者加砂仁;寒盛者加胡椒或花椒。
(9)癥瘕积聚:吴氏常用大回阳饮,随证加味。
(10)低血压:多为阳气不足,并阳气不升所致,吴氏常用大回阳饮,加入当归、黄芪,天麻。
(11)中风:多为阳虚而风邪直中,吴氏开始常用四逆汤加天麻、羌活、桂枝、麻黄以散表防风,或用大回阳饮合三生饮加味。
(12)痿证:常用四逆汤加入通阳利湿之品,如苍术、桂枝、白术、苡仁、通草,亦加入川乌、草乌以除风邪,需持久服用,方能见效。
(13)男性阳萎早泄:善用回阳饮加阳起石、益智仁等。
除上述内科病证之外,凡妇科、儿科病证,只要辨为三阴虚寒证者,吴佩衡教授均多用大回阳饮加味,疗效卓著。
5.药量精准,疗效确切
中医历来认为,阳病易治,阴病难疗,阴病(阳虚阴盛)不仅多见,并易失治误治而转入危亡。吴佩衡教授历经数十年的摸索和实践,认为只要掌握阴证辨识的“十六字要诀”及辨治的方法,许多阴寒重症均可转危为安。同时,吴氏临证用药,精纯不杂,重用附片,剂量视病证而用,以求药精效专,疗效确切。
以《吴佩衡医案》中56例医案为例,以初诊处方用药计,最少组方者3味,最多者11味药,其中7~8味方药组成共计21张处方,占处方总数的37.
5%;其余4味药组方者占6张处方,5味药组方者占5张处方,6味组方者计占7张处方,9味药组方者占10张处方,11味药组方者占6张处方。从这些组方药味上看,吴佩衡教授组方少而精,以7~8味组方者居多,符合经方组方原则,味少量重,单刀直入,精纯不杂。故此,不仅经方学派眼目清楚,而且被当代火神派专家学者认定为“经典火神派特色”,匠心独居,大将风范。
用药剂量上,吴佩衡教授更是风格独特,剂量超人,笔者曾撰文称其为火神派重量级人物,便源于此。如附子初始用1例2个月的幼儿,附片20g,10天的婴儿,附片用10g,半岁幼儿附片始量30g,3岁幼儿附片始量用到30~100g,8岁男童初始附子用30g,3剂加到100g。足见其应用附子剂量胆识超人。
成人应用附子的剂量,依据病情差别较大。如一般附子起始量30g、45g、60g、100g、150g,一般是有效原剂量应用,若病重药轻者,往往是附片成倍加重,如虚寒胃痛病案,初始附子为100g,渐到附子150g,又加到300g,共服20多天后病愈。
总结《吴佩衡医案》中之疗效,不少的病案,延至吴氏诊治,多已是危急重症,处理难度很大,就其疗效来看,未敢奢求者占多数。
但经吴氏诊治,看古人书所说的效如桴鼓,覆杯而愈等词,可谓是如在眼前。如2个月小儿急惊风,2剂而愈。张某,42岁,太少两感寒证者,2剂而愈。又如,男孩8岁,伤寒伴肠出血,7天而愈;2例伤寒病13岁男童,12~15天左右痊愈,而这2例病童都是被西医认为无法挽救者,真正是应了事实胜于雄辩之说。
除小儿及妇科病例,单就内科病种来说,大约计30个病种,众所周知,内科杂病,一般治疗近期效果,特别疑难杂症,想取得良效是有难度的。
但我们观《吴佩衡医案》之中,如胸痹心痛案,男,50岁,处方:天雄100g,配干姜、瓜蒌、丁香、肉桂、甘草,3剂而愈。又如哮喘案,女,25岁,附子100g,配白芍、麻黄、细辛、干姜、桂皮、五味子、甘草,共服30剂而愈,且该女子怀孕,并顺产一子,母子健康。
又例男,31岁,伤寒病少阴证,附片100g,配入干姜、甘草、肉桂,上方为主随症加味,共服半月左右病愈。2例西医的伤寒在当时来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无法治愈的,可吴佩衡教授却能以扶阳之法,重剂救顽疾,令人佩服。
内科杂病的30余例病案,有1~2剂取效,有月余而取效的,而以10天左右取效为数众多。如女性19岁,产后肺脓疡案,7天左右病愈,就现在抗生素众多的今天,恐怕在1周之内治愈肺脓疡,也是不可想像的。多数内科杂病,一般多都在7~11天取效,其疗效令人折服。
6.结语
《吴佩衡医案》一书,是凝聚吴佩衡教授一生心血之经验的结晶。纵观其文章内容,我们不难发现,他深研经典,崇尚伤寒,特别是活用经方,领其要旨,精识方药,对于附子的研究与应用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广泛运用,临证娴熟,独有创新,在附子的用量上,常常是重拳出击,剂量超人,足见其胆识过人。
在以附子为主的组方上,精纯不杂,四逆汤加肉桂,命名为大回阳饮,颇受后世火神派追随者的学习与研用。
在《吴佩衡医案》中,计使用附子的56案,其中成人47案,初诊方附子100g以上者22例,60g以上者11例,30g以上者12例。复诊逐渐加量到150g者4例,加量至200g者5例,剂量最大者某13岁儿童,初诊方用附子250g,后加至每剂400g,而且昼夜连服2剂,合起来就是800g,终于挽回了厥脱重症,令人惊心动魄。
因此,笔者曾撰文称其为“火神派重量级人物”,并得到当代众多火神派学者的认可与赞同,而吴佩衡教授应用附子经验,则是我们研究与学习的重要内容之一,也是我们临床应用附子的重要参照与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