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隐江湖百度百科】《戏隐江湖》:用网剧让国风“飞” 起来?

邹四维,从前的身份是京剧演员、绘画发烧友,而最近播出的《戏隐江湖》则给他加上了新的网剧导演身份。

这部混合了二次元和三次元景象的剧集有着极强的实验性,不但虚构了一个以戏曲文化为尊的“炎黄郡”,还脑洞大开地再造了一个互联网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拟人的水军、木马、杀毒软件,信息高速飞驰被具象成肉眼可见的轨迹。这种设定和今年新上的动画电影《无敌破坏王》中对互联网的描绘有同工之妙。

“就是很顺理成章的想,你进入到手机世界里面,看到这个APP应该是什么样的。”专注给了邹四维异于常人的丰富想象力,这一点被他的合伙人、也是该剧的制片人陈燕称之“很飞”,“我想不到他的呈现是这样的,但是我想到他可以想出这样的东西。”由于这种混合和先锋性,很难说《戏隐江湖》究竟是一部网剧,还是动画与网剧的共生体。

邹四维和陈燕在2016年底成立了次世文化,《戏隐江湖》是第一个项目,很快吸引了多家投资方,其中包括曾制作出初代爆款网剧《万万没想到》、《报告老板》的万合天宜。万合天宜为次世文化贡献了初始的拍摄团队,旗下的刘循子墨和张本煜也在《戏隐江湖》之中友情出演了一对相爱相杀的合伙人。同时,刘循子墨也担任了本剧监制。

“这个项目发在动画频道,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本,但是发了真人频道最差的方式就是保本,我没有测算过,但对新公司来说还是希望稍微保险一点。”成立不到两年,次世文化首次出品就完成了平本的目标,陈燕觉得已经很满意,因为他身边很多朋友手里都压着片卖不出去。

能从众多初创公司中杀出血路,在陈燕看来,这都是因为邹四维的审美和调性足够好。“如果我们做《无证之罪》、《河神》,都有无数家公司比我们强的多,我们突围不了,在这个里面我们只能用形式感突围,就必须保证新鲜的东西,这对于四维来说是手到擒来。”

炎黄郡和人间道

《戏隐江湖》里有两个世界,一为“炎黄郡”,是一个人人都爱戏曲的二次元世界;一为“人间道”,即是观众所处的现实世界。故事就发生在这两个维度不同的世界交汇的缝隙中。甲乙丙丁是炎黄郡里的名角儿,因为丙误服了禁药“维升素”而误闯入三次元世界人间道,剩下三人奉命寻他,一个惊天阴谋也随之展开。

对于邹四维来说,他眼里的这两个世界不存在严格的次元区分,只是互为对照组,因此需要表现形式有所不同。“炎黄郡是一个乌托邦,是一个幻象的世界,所以一定有现实做对比。如果说人间道也是动画展现,那么从视觉上面就没有强烈的对比感,没有代入感。”

但“乌托邦”炎黄郡也并非只有真善美。剧中三次元角色夏默进入炎黄郡之后,为了自己的精神净土不被外界“污染”的理想,先后杀掉了多位生肖候选人,让兔爷上位。这个看似纯真的世界,一样有“魑魅魍魉”。从这个角度来说,《戏隐江湖》更像一个寓言故事。

不仅如此,这部剧还采用多条时间线叙事,视频语言密度极大。这也是对观众来说最具争议的地方。喜欢的人认为《戏隐江湖》穿梭来去,燃到炸裂,不喜欢的觉得这是各种乱入,看不明白。

邹四维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其实是有点被动的,因为他和观众的关系是“走进去了就自然能看懂”。“比如说郭德纲出来一个太平歌词,有的人就去研究太平歌词是什么,有人就不研究,这没有关系,但是不影响太平歌词客观存在这个事。”

不过,他也承认,由于经验不足等多方面原因,故事在某些地方确实没有撑开,“一开始我们设定15分钟一集,这个是越做越大,包括世界观的设定,最后15分钟装不下一集。这个是源自于我们初创经验不足,事情的预期不够精确。”

在《戏隐江湖》的结尾,主角们遇上反派,正要进行一番殊死打斗,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除去有给下一季制造悬念的考量,邹四维坦率地说,这也是因为预算不够,“这个东西确确实实是非常烧钱的,归根结底还是根据实际预算决定了这个结局。”

事实上,《戏隐江湖》能够呈现出如今的样子并不容易。因为在具体的操作上,动画结合网剧并无前例可循。邹四维前期参考了《空中大灌篮》、《老夫子》等动画大电影,但这些作品在类型上与网剧不同,因此在叙事节奏上也难以借鉴。剧组拍摄真人部分仅用了22天,最后的素材只能紧着用。

最难的部分是后期制作。在动画行业,制作是一门烧钱的活儿,但被预算压着,邹四维只能拖着“产能不足”的团队一点点干。《戏隐江湖》里的动画是三维的底子加二维的外皮,后者需要画大量贴图。“场景的贴图是直接外包出去的,但是这在后期也做了一些增加,所以我们的预算也往上增了。外包团队杀青了以后,等于是就俩人画所有的贴图。”

不仅如此,这部剧所有的分镜都是邹四维一个人执笔,而只有在分镜完成后才能交给动画师进行后续流程。最后《戏隐江湖》比预期完成时间推迟了接近8个月。加之要平衡动画和真人的比例,他们来回共剪了20多个版本。

陈燕回忆中间这个打磨的过程用了一个词:“太刺激了。”他把当时的自己形容得有点背水一战的意思,“四维要做这个事没有问题,对于制片人来说就是骑虎难下了,咬牙得干下去啊。”陈燕的上一份工作是艺人相关,作为制片人,他也是新手。

邹四维也不容易。他还有一份国家京剧院的正职工作,只能挤时间加班加点。这个狂热的导演最后想了个办法,找认识的医生给他开假条,“之前是一边请假一边干,请假请到最后不能再请了,因为医院的大夫跟我说不能再开了,膝盖一年碎了三次,最后得找别人的X光片子来用。”

或许是因为这种拼劲,在影视寒冬来临前,邹四维跟陈燕抓住了最后一波浪尖儿,《戏隐江湖》作为自制剧集项目与爱奇艺进行了独播合作。

“在他们只有demo小样的时候,我就非常喜欢人物形象的设置,而且又有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在里面。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希望跟项目和所有形象长期地合作去经营这个作品。”爱奇艺副总裁、自制剧开发中心总经理戴莹在《戏隐江湖》播出后把头像换成了京剧风同款,并且开始给她的朋友们发送各种相关表情包。这个“亲生”待遇,连去年的爆款《无证之罪》续集《原生之罪》都没有。

“我救不了京剧,我得先救自己”

科班出身的邹四维在剧中放入了大量京剧元素,比如第一集中出现的戏魁典礼,甲乙丙丁和魑魅魍魉两个剧团同台飙戏,演的就是京剧的常见曲牌《点绛唇》。而丙在三次元时常挂在嘴边的“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歌词则出自项羽的《垓下歌》。本身就是戏曲演员的邹四维甚至找来了裘继戎,后者是京剧裘派嫡系第四代继承人,曾参演张艺谋的《对话 寓言2047》。

裘继戎

这样的邹四维自然也被外界赋予了拯救国风的期许,但事实上,邹四维在宣扬京剧这件事时更倾向于“实用主义”。“我不是京剧世家,我也救不了京剧,我首先得救自己。我自己还有很多的爱好,我也玩游戏,我也听歌,我不是生活在炎黄郡里的。”

在成为导演之前,他曾绘制过不少京剧漫画,其中包括通过图像的形式详细地介绍行当、剧目等,让不熟悉的普通人也可以领略到这门古老艺术的魅力。这个路子已有前人走过,2011年,台湾漫画家林政德曾创立昆山粉墨文创发展有限公司,并制作了关于昆曲的的《粉墨宝贝》。这一部动画虽然看过的人不多,但豆瓣评分高达9.3。

也许因为身在其中,邹四维对时下正热的国风态度十分谨慎,在回答“国风是什么”时,他先是思索了片刻,然后用京剧做了个铺垫,“中国人玩立体的不灵,玩平面的高级,世界第一位。你换到京剧舞台上一样,我只搁两张桌子,告诉你这个是雕梁画栋,全靠观众的脑补。我说京剧就是国风太片面了,京剧的东西是浓墨重彩,国风也有朴素淡雅,所以我只能从我的维度里给你解释,我理解的国风就是炎黄郡的样子。”

炎黄郡是什么样?这个地方实行全民选举,候选人是十二生肖,不但地上有街道,天上还有飘着的“炎漂”。它很摩登,但是也充满各个时代的中国元素。

在邹四维看来,一切想要简化国风的行为都是“表皮化”的,因为它就是写意的,是具有审美理解门槛的,无法被具化成某个形式。“一个屋子里面,要有穿堂风,就要搁一个屏障,让空气流动起来,中国人讲究这些东西,不能一开门就见你在这里躺着四仰八叉,这也是国风。”

前不久,德云社的张云雷因为《国风美少年》再次进入公众视野,大众忽然发现原来讲相声的也是可以有粉丝举着荧光棒打call的。同为传统艺术的从业者,邹四维觉得自己并不排斥这种走红,因为这本来就是戏迷们“追角儿”的模式。“只要张云雷自己不迷失,树立的还是艺术家的身份,别把自己树立成流量,还是得有真玩意,那我佩服。”

相比走红模式这个事,邹四维更困扰的可能是关注传统艺术的人太少了。这里面甚至包括本行当的从业者。尽管国内官方的剧院团不少,但是在他看来并没有几个人在真正琢磨如何将京剧与当代文化结合,找到新的艺术DNA。“我从小学这种职业是孤独的,同行者是很少的,我的朋友裘继戎做的事儿也是片面的,但是他至少在做。”

2017年,裘继戎离开了从业多年的北京京剧院,开始各种跨界活动。由于他背负着家族的传承,有人说他数典忘祖,但裘继戎在后来的采访里说,“如果只是继续唱京剧,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认识我。”

裘继戎出没在各种舞台,他的形象有几个典型标签:挺直胸膛,背手站成丁字步,穿长衫,留光头。这几个词与邹四维的气质有微妙相似。

但对于京剧圈的老人们来说,邹四维有些离经叛道。他给领导提过建议,能不能组一个专门的五虎上将男团,比如五个人只演某个戏,卖他们的形象和衍生品。领导没有支持他,也没有告诉他为什么。

“之前四维圈子的人,不太理解他用这个形态表达出来的东西。”陈燕说。但《戏隐江湖》做出来之后,这帮人都服了。也有好面子不夸邹四维的,但邹四维心里清楚:说话的是high,不说话的更是high。这部剧完成之后,他对外界介绍自己想做的事儿打了个最通俗的比方,“它是一个怪兽的雏形,只是生长的速度很慢。”

就在《戏隐江湖》播出后,另一位京剧演员王佩瑜在微博上夸奖这部剧:向你致敬,我也会持续关注的。此前,因为一次校园活动,邹四维曾经与这位前辈有过短暂交集,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隔空表扬。

在采访后的第二天,邹四维和裘继戎回到了学校,做了一次关于“国戏印象”的小型分享,裘继戎把这场活动的留影发到了微博,有评论说:没考上这样的大学,不过《戏隐江湖》真的很好看。

只有7000个粉丝的邹四维转发了这条微博,但他什么也没说。也许他知道,没有生活在乌托邦的怪兽有时候也会遇到好运气——比如那个五虎上将男团的故事其实有一个还不错的结尾,在国家京剧院院长张凯华的支持下,邹四维为梅兰芳大剧院设计了一套五虎上将题材的京剧卡通形象,销售异常火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