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乐园搬到哪里去了 没有苏州乐园 狮子山何去何从?
山一概是旧的,它们统统来自几万年之前的地壳运动,但是于我们这样的城西土著,狮子山又是有着确凿年纪的。感觉上总是,它比更西郊的群山年轻一些又摩登一些——虽然那只是因为二十年前的一次履新。
是幸运也是不幸,现在竟也说不清了,这一座狮山于上世纪九十年代被新建乐园重重激活,又在这二十年间深锁乐园,时光被强调亦被截留,山顶草木,铁索石栏,皆有非常清晰的年轮默默留痕。我们曾在山后的深林会所参加过同事的草坪婚宴,汽车蜿蜒进入,屏息来到新新世界。
狮子山就这样成为了一座乐园的高地,或者说,地标。缆车贯通了山上山下,山上空间也因此成为了乐园的一部分,与欢乐相较更显从容的一部分。
乐园巧借了这座小山,令欢乐世界亦有了丰富的层次。我们这一代人对苏州乐园从熟悉到生疏,后来再熟,才渐渐察觉到这里更有回甘的存在,便是这座新旧滋味斑驳杂陈的狮子山了。
也总记得坐着缆车徐徐滑向狮山山顶的某些吉光片羽。缆车到后来已经嫌旧,玻璃都渐渐成了磨砂,往下看去,已经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震撼景色,反而对面的香格里拉,正在成为这片区域的新新坐标。
短促的滑翔,十分钟便到了终点,也或者更短。缆车忽忽越过湖面,越过山坡。徐徐拉展的新城当然还不能够称之为熠熠生辉,但是这个角度的我城依然熟稔,并且总有新鲜。
缆车终点是在狮尾,虽也是山顶,却并非这座山的最高点,要沿着一条山脊也即狮背,缓缓走向最高点也即狮头。
再是寻常普通的一座小山,也是一座谜之世界。小山清朗,左右皆可看,虽然左右都已然红尘包围。一边红尘深深无尽,另一边的红尘自顾西漫。
苏州诸座,总觉得狮子山最具象形意义,前后都是红尘,一具孤伶的狮座,永恒在自己的时空。人们肖形一座山,总爱一一寻找对应,狮子山更是荣幸到,连山前的索山、铃山都被划归为它须耍玩的两个绣球。但其实什么都不用看,只那一具卧体的扭头一望,已是淋漓尽致王者之姿。
山本身,也是花岗岩山体,岩石裸露,筋骨全现。“巉”字如何理解,看一眼狮子山就完全懂了。古人写诗攒句描摹这座狮子山,尽挑“突兀”“峥嵘”“嶙峋”“狰狞”这一类的字眼,更有一句“石肤剥尽存真骨,云顶单栖绝四邻”直奔它的雄奇与独孤。后来干脆,它被想象成一头活狮,“震若吼声发,嘘嘘欲出窟。”
狮子山么,要回头望虎丘的,虎视眈眈,永不和解。后人好心,在两座小山之间安排了一座何山谐音“和”。关于何山,苏州人大体都有这一层的揣度与理解,但是再多了解一点内幕,便也明悉和解并无可能。
狮山、虎丘各葬了一位吴王,是堂兄弟,也是前后任的关系,但却一个弑了另一个,不共戴天仇。前一任僚,他的王位,在公子光看来,多少有点窃取之意,但是呢,争王争霸,争的都是你死我活,所以在当时的年代,被迫到了时局现场,必是一种非如此不可。
吴王僚被公子光刺杀之后葬身狮山,公子光一跃而为吴王阖闾,但因励精图治拼得了吴国的强盛,后世倒也无话可说:人家改写历史没错,可说不定就是一次历史性的拨乱反正。后来吴越之战,阖闾成为勾践的手下败将,死后被葬虎丘,由他儿子夫差再行复仇大计,又是另外一出戏。
就狮山到虎丘,这六公里短途,永不甘心。今时今日攀爬狮山,至顶,仍有这样一句:狮子回头望虎丘。所有游人都不能免俗地扭过头去,然而东北方向早已高楼弥漫,视当日天气,虎丘渐隐渐无。
再以后恐怕已经回头望不到虎丘了,山上一个大大的“吼”字,为狮山强作了一个扭扭捏捏的内心写照。
现今狮山地区摩楼林立,这座狮子埋首水泥丛林,多多少少也有点威风不再的意思。但若呈上百多年前的发黄旧照,依然可见城中热闹市肆的背后,这一座雄狮的不怒而威。虽然讲讲么,山也不高,海拔不过一百出头,横陈半里路,跟稍远一些的阳山,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
狮子头上,曾有一座思益寺。思益,取意“思之必应”,名字读着拗口,发音张不全嘴,倒是也聚积过香火,更有名人加持,发迹故事铺缀上去,总添神秘色彩。
申时行,明朝嘉靖年间的苏州状元,万历年间的朝廷重臣,苏州人对他耳熟能详,大多要拜长篇弹词《玉蜻蜓》所赐。说书先生对其身世的过度演绎,十分抓取人心,虽然后来撇清关系,但是吃瓜群众不依不饶,一门心思吃牢状元,“庵堂认母”这种匪夷所思身世又皆大欢喜戏码,一定要安在大人物身上。
用现在的话讲,申状元大约也是一个自带流量的人物,所以他未得功名前的读书之地思益寺也被挖掘出来。
莫说古人矫情,当年寺庙,果真是人世之外的清净地,若要求得一个心无旁骛,山上与寺中,都是不二之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说到底,古今皆难,肉身与精神,总有一个须在逃遁俗世的路上奔跑。当年狮子山上的这座思益寺便是读书人申时行的秘境了,如今古寺无存,倒有一方状元读书台横陈山脊一线,算是为申状元的苦读生涯注解了。
不过真要往这石台里一坐,未免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白居易也绕不过。当年他在苏州担任刺史,闲暇有时,也会去到山中与寺僧聊叙。诗人落座,总要留诗,虽也不是什么著名的篇章,信手拈来,只道是寻常了。“行逢禅客多相问,坐倚渔舟一自思。”大诗人笔底举重若轻,寥寥数字,叙事抒怀一并带过,似是什么都没说,却是什么都交代了一笔。文人与僧人,煮茗共谈禅,其中机趣,有那么几首诗作留世,足以管中窥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