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驿卒 黄冰 || 姚雪垠和《李自成》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老作家姚雪垠以一部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风靡全国。先生用一支如缘巨笔真实还原了350年前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明末驿卒出身的米脂人李自成,因赖以生存的驿站被裁除,又恰逢遍及秦晋两省的大饥荒,真是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被逼上绝路的李自成等人立即揭竿而起,拉开了明末农民大起义的序幕。此后,义军转战大江南北屡创明兵,逐渐显露指挥才能的李自成在众多首领中脱颖而出,被公推为闯王。1644年春,李闯王率众一举攻克明王朝的心腹之地燕京,建立了大顺朝。
可是,早已虎视眈眈的满族铁骑即刻倾巢而来,一番血战后,大顺军伤亡惨重,李自成本人也不幸壮烈牺牲。这是一段后人异常熟悉的历史,如画江山本已非李自成莫属,可又为何转眼间匆匆易手?自古失败的英雄更令人满怀同情,因为他们至此怕是连凡人的日常生活也望尘莫及了,结局十分悲惨。
姚雪垠用沉痛的笔墨描绘了李自成波澜壮阔的短暂一生。小说刚一出版,即受到热烈欢迎,一时大有洛阳纸贵之势。
可当时姚雪垠只是完成了《李自成》这部鸿篇巨制的冰山一角,他原计划该长篇共分5卷12册300多万字,没想到时移势易,这一过程竟持续了六十年之久。姚雪垠从壮年开始搜集浩如烟海的资料,直到1999年辞世前夕,才如愿以偿大作告成。一位作家用毕生心血和精力,为历史英雄人物树碑立传,确实古今罕见,使人顿生崇敬之情。
为了将心中挚爱的英雄以不朽的艺术形象永远屹立在世人面前,姚雪垠每天只休息几个小时,他数十年如一日地辛勤笔耕。直至一头黑发敖成银丝。而在创作李自成过程中,姚雪垠阅读了大量相关史料,竟成为举世公认的明史专家。因而,这部长篇小说对于当时人们的日常生活、习俗礼仪、言行举止、宫廷斗争、沙场征战等等,描写的无不栩栩如生,真如亲眼所见,令人叹为观止。
我有一部珍藏的1982年中青社出版的《李自成》,那是饱读诗书的父亲青年时代的最爱。可5卷本的李自成,当时只出到第3卷下册。也即青年女将慧梅愤而横剑自刎,闻讯心急如焚快马加鞭赶来的老神仙尚炯,正在紧急施救……
正当众多读者热忱期待书中人物命运进一步发展之时。却迟迟不闻新书出版音讯。又过了将近二十年的光阴,李自成最后2卷才姗姗来迟,宏愿终成的姚雪垠也以耄耋高龄撒手人寰。
前3卷李自成,取得了公认的很高的艺术水准,其中第2卷还荣获茅盾文学奖。我曾多次拜读这部杰作,都为作家生花妙笔深深倾倒,书中共着力塑造了正反数百个人物,但其性情相貌言行举止无一雷同,非大手笔何以至此?每次陶醉在《李自成》美妙宛如天籁之音的字里行间,我都感觉自己就是闯王起义大军中的一员。
我是铁骨柔肠刚烈豪爽的总哨刘宗敏,我曾在奔腾激荡的汉江中奋起神威,横刀跃马斩杀敌将;我是宽厚仁慈有长者风范的儒将二帅田见秀;我是作战勇猛号称一堵墙的李过;我是潇洒儒雅胸藏万卷书的贵公子李岩……
我或者是为小将张鼐牵马的亲随,远远看着他和慧梅这对壁人相约月下河边,在战鼓动地杀声震天的戎马生涯中,竟也有这样一幕温馨的场景,令人称奇。我持弓搭箭,目光警惕地四顾,专心保卫他们刚刚绽放的爱情之花,心中却有些失落和怅惘;我还是宁死不降誓与胡虏血战到底的李来亨,在险要的茅麓山顶,我率残部居高临下施枪放箭,使清兵死伤惨重血流成河。
最后,弹尽粮绝伤亡殆尽的闯王余脉,在一场冲天的熊熊大火中全部化为乌有。那火,使暗淡的南明天空又一次亮丽,那火,也一直灼痛着后人的心灵。一部煌煌巨著《李自成》至此终于落下了帷幕。
《李自成》是一部悲剧意味十分浓厚的史诗式作品,书中的大小人物从一出场,就注定了他们无可避免的悲剧命运。因其生不逢时,恰好生活在明清易代的极其动荡的岁月,作为满清的清道夫,他们注定要被历史的车轮辗成粉末。
这其中尤以主角李自成的结局令人唏嘘,读之真是不胜悲凉。李自成从北京一路败北损兵折将,奔波至湖北通州九宫山时,仅剩一人一骑,饥肠辘辘的他慌不择路误入一绝地,偶遇一位上山送饭的老妪,情急之下的闯王连比带划,并用随身的细软之物强行换取了一种当地特产大口吞咽。
我几番读书至此,总是情不自禁地泪洒前襟,只为英雄末路,想那一代英豪闯王李自成,最多时拥有雄兵百万战将千员,锦衣玉食自不在话下,可一朝崩溃,竟至连正常的一日三餐都成了奢侈的向往。
当真是造化弄人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诚恐还是凡俗的生活更真切更持久,因其始终处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生存的水平线上,也就不会抬高跌重。稍微恢复力气的李自成继续赶路,没想到大限已至。
一个名叫程九伯的庸俗之辈用英雄的一腔碧血,在浩浩青史中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当此时也,闯王那只随他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乌龙驹,发出一声萧萧悲鸣,风和日丽的天空顿时雷鸣电闪暴雨倾盆,天地同悲只为英雄归天。
封建正统史书称李自成为“流贼”,陕北民间则异常惋惜地口耳相传“李闯王天下极度光阴”。实际上,李自成就是历史上涌现出的无数草莽英雄之一,他们当然并非一无是处,但又都有与生俱来的致命弱点,理应客观公正地审阅他们的一生。而不是美化和拔高,这方面《李自成》也未能免俗,我想这大约是时代的局限,而非姚雪垠先生的初衷。
【作者简介】黄冰,男,1985年12出生于民歌故里~陕北绥德。现供职于陕西延长油气勘探公司采气二厂。信奉“不以无聊之事,何遣有涯之年”,故常将所思所悟倾注笔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