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岭东地位】这个时代 需要更多的林岭东
今年香港影展的主题有关传承,在香港电影工业中,从早期的作坊师徒到后辈提携互相推介,都是关于这份传承精神的延展。
去年林岭东导演离开了我们,作为香港影展曾经的来宾和备受大家喜爱的香港导演,我们选择今年再次展映林岭东导演的《龙虎风云》,并将林岭东导演曾启发并提携过的郑保瑞导演的作品《意外》同时展映,从传承的背景下看两代犯罪题材电影的不同侧重。
除了郑保瑞以外,林岭东导演的电影生涯中,提携过的人很多,光《龙虎风云》一部就为香港演艺圈输送了多位新人。
引路郑保瑞
郑保瑞导演从银河映像开始为广大观众所知,也是杜琪峰钦点的接班人之一,在更早时候,郑保瑞与林岭东也有一段深厚的缘分。另外郑保瑞的成长史,也是千禧年之后香港新人导演的成功模版。
郑保瑞少年时期学画画,18岁遇到瓶颈,转向片场。最开始做场务,干的都是类似扫地的工作,后来去到导演组做场记,遇到的第一位导演,就是林岭东。郑保瑞对于拍电影的启发最早是来自林岭东,作为导演如何去指挥片场、引导演员,都是从片场边看边学来的。
这个时候的郑保瑞就像小和尚上山,一上来就撞大运,佛光普照,看到的都是林岭东、徐克、吴宇森这样的大导演,郑保瑞高山仰止,理所当然认为自己达不到他们的高度,也没想过能有机会能当上导演。直到后来认识同辈的新导演叶伟信,互相鼓励,“不一定要像前辈那样才能做导演”,郑保瑞才开始尝试创作主流以外的小成本影片。
郑保瑞
在拍完第一部电影之后,成绩不俗,已经有人找上门给郑保瑞拍电影了,但他这个时候深刻意识到了自己作为导演的不足,有了进一步学习的渴望,于是他决定去银河映像。郑保瑞放低身段,打电话问银河映像是否还需要副导演,第一副导演的位子没了,第二副导也可以。
这个时候作为杜琪峰好朋友的林岭东也推波助澜,曾在杜琪峰面前表达对这位年轻导演的嘉赏,引荐郑保瑞至银河映像。多年后林岭东离世,葬礼当天郑保瑞早早到场打点上下,送完恩师最后一程。
对比看《龙虎风云》和《意外》,能够看出不同年代导演对相近题材的创作偏好。林岭东的《龙虎风云》重视情感逻辑和人性光环,卧底与匪徒的非正常关系,以及角色在身份之外的人性闪光点。
郑保瑞的《意外》重视构图等视听语言,和犯罪方式的新鲜感,影像实验色彩较重。人物关系隐晦,情绪转向内化,悬疑氛围代替赤身肉搏。影片开篇几分钟的团队协作犯罪就可看出其设计精巧,这些都和老一辈香港主流导演区分了创作上的追求。
对于新人来说,好的创作环境就是信任和包容度,正是因为有林岭东、杜琪峰这样的前辈,对于好作品的判断不是依赖成功类型元素的拼贴复制,而是在扎实功底之上肯定自主创意和想法,好的前辈慧眼识珠,更知道如何帮助新人走上他们想走的路。
《意外》
力推玛莉亚
去年林岭东导演离世,玛莉亚(Maria Cordero)受访,哽咽怀念林导的知遇之恩,才说几句就已经泪流满面。
中:玛莉亚
玛莉亚是谁?人称肥妈,香港歌手、主持人,生于澳门,有葡萄牙和华裔血统,入行前是一位独立抚养很多孩子的单亲妈妈。由林岭东导演一手挖掘,演唱“风云三部曲”的电影歌曲进入香港演艺圈,九十年代香港歌坛铁肺俱乐部diva之一,比肩甄妮、杜丽莎。
1991年的香港综艺节目上,梅艳芳主持,男女歌星打擂台,吕方对甄妮,张学友对玛莉亚,玛莉亚唱的就是《龙虎风云》的主题曲《要争取快乐》,可以直接快进到4分30秒,来看看什么是来自人种的碾压。
肥妈曾说,真正喜欢唱歌的人是没办法“收咪”(封麦)的,梅姐、哥哥说收咪还不是重新出来?喉咙会痒的嘛!
先不论唱功,玛莉亚的风格明显和大家不一样。其实八九十年代的香港流行乐,有很多欧美系包装、日系翻唱,以及后来的韩系舞曲,玛莉亚唱的则是流淌着黑人血液的布鲁斯和soul。
八十年代的香港乐坛,很少有人玩爵士跟布鲁斯,但林岭东导演够洋气,在加拿大居住多年,西方音乐耳濡目染,新艺城首次放手让林导自由发挥,他就决定要把玛莉亚的声音和萨克斯风放进来。新人新风格,风险不小,林岭东叫上同样洋气的音乐人兼新艺城七怪之一泰迪·罗宾,一同向老板提议,于是就有了玛莉亚给整个风云系列的配唱。
《龙虎风云》玛莉亚
林岭东的风云三部曲中,玛莉亚唱的每首歌都是点睛之笔。《龙虎风云》的《要争取快乐》,《监狱风云》的《充满希望》和《友谊之光》,《学校风云》的《同志!世界在你手》,制作班底也是有海外背景的泰迪·罗宾和卢冠廷,布鲁斯和soul,愤怒悲怆,铿锵有力。
其中《友谊之光》是将周蓝萍的《绿岛小夜曲》重新填词而成,玛莉亚用soul唱腔重新演绎,这首歌和《同志!世界在你手》都用到了合唱铺垫,歌曲传达了现实意义,又有激励与包容。
不得不说,林岭东导演是真心喜欢布鲁斯,因为这种音乐本身就是表达愤懑、渴望自由的底层之歌,用在具有现实意义的警匪片、黑帮片、监狱片中,简直是神来之笔。
《监狱风云》
科恩兄弟的《逃狱三王》开篇就有这样一场戏,撞击的节奏和人声组合,另外《蓝调传奇》中也有关于来自监狱的蓝调音乐采风。而林岭东导演,1987年就已经在电影中做了这件事。
林岭东在《龙虎风云》中希区柯克式露脸
玛莉亚被林岭东导演一手挖掘,每次见到林岭东都以恩人相称。当初风云三部曲一直找玛丽亚唱歌的林导,认为理应将给玛莉亚出唱片,但身边没有唱片公司愿意为这位风格迥异的女歌手出唱片。林导一直没放弃,后来终于找到银星唱片给出玛丽亚出了专辑,专辑也拿到过白金唱片的荣誉。在这之后,玛丽亚开始出现在香港电影和电视节目中,成为九十年代香港乐坛最独特的一把嗓子。
林岭东非常倡导启用新人,张耀扬最早在电影中担任重要角色,就是从这部《龙虎风云》开始,其反派角色的演绎受到林岭东赏识,出演片中的年轻警官,铁血手腕满脸狠劲。再到后来的《监狱风云》和《学校风云》,张耀扬的反派实在太深入人心。
张耀扬曾经说拍电影就好像打仗,我就是林岭东导演随行的军人。“林岭东的态度很像哥哥,拍他的戏很舒服,会教我,又很严谨。他用很多心力去帮助台前幕后的人,很久没有见到导演有这种态度。”
《龙虎风云》张耀扬
《龙虎风云》吴家丽
另外南燕第一次做编剧也是《监狱风云》,林岭东对南燕刚开始交上来的剧本评价为剧情松散,场面精彩,人物之间张力不够,但人写得出彩。到了《学校风云》时,剧本上了很大一个台阶,学校、警察、黑社会的三角关系绘出一副现实主义黑色悲剧。
说起来,用新人也是如今香港电影的一大痛处,尽管本土电影注重启用新人,但在合拍片领域,几乎没有香港新演员的容身之地,即使香港导演有意安插新人露面,但也抵不过越来越多的带资进组和流量至上。投资方在最开始判断一部影片是否赚钱,往往是简单粗暴的唯物主义论,“要拍一部像XX那样的电影”,系列片粗制滥造强行续集,这种逻辑背后往往是自以为懂得观众要什么的上帝视角,这个时代不需要无数个上帝,需要更多的林岭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