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无所谓文集】再多的劝诫 也叫不醒一个无所谓的克耶高斯

闷热的早晨,美国佛罗里达埃弗特网球学校,一个澳大利亚人身穿黑色篮球衫,留着莫西干头,肩上胡乱挂着球拍包,两只手各拿一手机,两只眼睛分别盯着两个手机屏幕。

那是当时ATP排名世界第16的尼克-克耶高斯,和他同行的“团队”成员看上去匪夷所思:一个13岁的费城孩子布朗宁和14岁的马里兰州少年威廉姆斯。他们也在埃弗特网球学校训练,两人和克耶高斯因为共同的迷恋——手机游戏Pokemon Go(口袋妖怪)而成为不可分割的团体,他们一起训练、看电影、逛街。

布朗宁瞥了一眼:“你用什么拍弦?如果所有的拍弦都断了咋办?克耶高斯:“那就不练了,等到下一个比赛再说。”他一点儿都不像是开玩笑,后来克耶高斯又被问自己的拍面是多大的,他耸耸肩说:“不懂。”

克耶高斯的女朋友汤姆里亚诺维奇正和她父亲在场上击球,这位澳大利亚籍克罗地亚姑娘比克耶高斯大2岁,晚些时候她对克耶高斯发火了:克耶高斯让汤姆里亚诺维奇代替自己玩会儿游戏,汤姆里亚诺维奇不悦地拒绝了:“我才不要和你7岁的朋友玩口袋妖怪。”克耶高斯立刻纠正她:“他10岁了,不是7岁。”显然克耶高斯也没搞明白自己的伙伴到底是多大年纪。

时间回到2010年澳网青少年组比赛,英国人莫里斯正在寻觅潜在的客户。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克耶高斯打球,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样的评价:“胖乎乎,爱叨叨,不可思议的手上功夫。”莫里斯现在是克耶高斯的经纪人之一。

尼克-克耶高斯是家中3个孩子里最小的,他的父亲自小从希腊移民到澳大利亚,成了油漆匠,他的母亲出生在马来西亚,是雪兰莪王室的一员,但在年轻时移居澳大利亚后,她的公主头衔被取消了。克耶高斯的父母都不打网球,他们的3个孩子却都选择了体育这条路。

克耶高斯的初恋是篮球,他沉浸在《空中大灌篮》、NBA游戏,总是早起看心爱的凯尔特人,然后出去打球,假装自己是保罗-皮尔斯。14岁,父母代替克耶高斯做出选择网球而放弃篮球的决定。他有些被宠坏了,毕竟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

2011年16岁的克耶高斯代表澳大利亚去墨西哥参加了青少年组的戴维斯杯,前温网冠军卡什带队。卡什被克耶高斯挥舞球拍的速度震惊了:“他是那么的快,好像手里拿的不是拍子而是跟牙签一样。”卡什还很惊讶的发现克耶高斯拥有超出寻常的力量和收放自如的能力。卡什和14岁的纳达尔打过球,所以知道天才年幼时是什么样子,他确信自己在墨西哥又发现了一个巨星。

敏锐的卡什也意识到天才背后的隐形炸弹。有一天晚上卡什带着队员们出去吃饭,他看到克耶高斯吞下了两个巨大的墨西哥卷饼:“就没见过那么大的饼,肯定要超过4000大卡了。”这样的饭量让卡什担心克耶高斯是否会最后减肥成功。

同时克耶高斯难以理解的崩溃也早有征兆:有一场比赛他正把一个阿根廷队员打得落花流水,突然莫名其妙的大叫:“打不下去了,没节奏。”紧接着就将第2盘的胜利拱手相让。半决赛之前的晚上,卡什目瞪口呆的发现已经肌肉拉伤的克耶高斯正带着队友们玩橄榄球。

克耶高斯热爱恶作剧,带头破坏规矩,是个大胃王,但卡什还是相信他的才华。墨西哥的赛事结束之后,卡什把他带到一边,语重心长的劝他:“尼克,我对其他队员没有冒犯的意思,但你才是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天才,你做的到,你可以捧起那些光芒璀璨的大奖杯。”

15个月之后,克耶高斯身高长到1米93,肌肉发达,腰细肩宽,面部轮廓分明,拿到了澳网青少年组的男单冠军,他立刻成为澳大利亚网坛的新希望。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很清楚,克耶高斯被包括费德勒前教练安纳孔和阿加西前教练吉尔伯特在内的很多人认为是费德勒之后最有天赋的网球选手。他是这样证明自己能力的:现役选手中首次对阵费德勒、纳达尔和德约科维奇就能拿到胜利的仅他一人。在他2017年年初世界排名来到13之时,网球相信他或许就是那个引领未来的人。

但事情有些失去控制,后来,在更多的时候,克耶高斯以劣迹斑斑而出名:摔拍子、和裁判甚至是观众对骂……克耶高斯为了换袜子故意延长局间休息时间,多次因破坏体育精神的表现被罚款。今年以来,网坛巨头被他批了个遍:“纳达尔输不起,德约总想被别人认可,他那赛后庆祝动作真是要了我命啊。

”他对瓦林卡更狠,2015年蒙特利尔的罗杰斯杯,克耶高斯竟然在比赛过程中“告知”他:“你女朋友被我好朋友科基纳基斯睡了。”这在当初引起了众怒,整个网坛都在讨伐克耶高斯无耻下流。

克耶高斯告知瓦林卡:你女友被别人睡了

克耶高斯把以上这些都统统称之为“说真话”,但即便抛开对别人开炮的率真行为,他对网球本身似乎没有任何兴趣。

2016年的温网,打进第4轮的他在中央球场迎战穆雷,两年前也是在这里,年仅19岁的克耶高斯爆冷击败当时排名第一的纳达尔,正是那场比赛让他以超级新星横空出世的方式被世人熟知。如果能掀翻穆雷,那么克耶高斯将巩固自己是下一个潜在的网坛巨星的地位。

然而首盘惜败之后克耶高斯如同漏了气的球,像是等不及要乘飞机逃离伦敦。现场观战的名宿麦肯罗被克耶高斯的表现气炸:“这可是温布尔登!还有比这更难得的比赛吗?还有比这更好的证明自己的机会吗?”克耶高斯后来又坦诚自己比赛当天的那个上午一直都在玩手机。结束了闷闷不乐的新闻发布会,他又马上投入到在推特上和挑衅自己的人的对骂中。

那场比赛之前大家都在讨论克耶高斯需要一个教练,而比赛之后包括穆雷在内的旁观者都委婉的建议也许他更迫切的需求是一位心理医生。同年的上海大师赛,克耶高斯公开声称自己故意输球:“我想要回家,而阻止我回家的就是这场比赛。”

他的种种行为让澳大利亚媒体看不下去,《悉尼先驱报》直接发文称“克耶高斯是澳大利亚的国家尴尬”。澳大利亚是个体育狂热之国,而网球又是核心的优势项目,这里培育出了很多伟大的球员:罗德拉沃尔、玛格丽特-考特、埃莫森、古拉贡、卡什、拉夫特、休伊特。这些球员不仅仅是伟大的冠军,他们更是可以体现澳大利亚精神和文化的象征。他们直言不讳,言出必行,坚韧不拔,他们是运动精神的典范。

克耶高斯不是他们传统上的继承人。他举止傲慢又性格张扬。他发型花哨,纹着眉,戴着大金链子。他不端正的品行和偶尔的自暴自弃激怒了许多同胞。当下很多澳大利亚人把抱怨克耶高斯当成流行性的消遣,他受到的很多批评都带着种族色彩。前奥运游泳冠军费雷泽曾说过,如果克耶高斯和托米奇(父母来自前南斯拉夫)不能有所收敛,他们俩就该“滚回父母的家乡去”,澳大利亚不需要这样的人。

“网球生活每天都是一样的”,克耶高斯说,“你训练,你回到酒店,你得到了治疗,你吃,你睡,你起床了,枯燥和疲惫,在离家数千英里的机场和酒店度过一半的生命。”

“我不想做费德勒,网球生涯意味着每一天都是一样的。我想家,想朋友、想我的狗,我无聊,我想打篮球,我宁愿去钓鱼。”

克耶高斯的问题是网球本身。“我一点儿都不热爱这项运动。”他一直坚持自己说法毫不夸张:“就算是我拿了大满贯,也会这么说。”他从不观看网球比赛:“天啊,坚决不看。我宁愿去推特上看人家骂我。”

他还计划在27岁的时候退役:绝对不会超过那个年纪。之后他就可以投身于自己真正的激情所在了:篮球。克耶高斯一直希望能成为职业篮球手,也许去欧洲打职业联赛。小时候克耶高斯就打了一手好篮球,直到现在也是一逮到机会就玩。比赛期间他会缠着其他球员一起玩,他在网球赛场上的“盲穿”(不看球穿越)说不定还是受到篮球场上盲传(不看人传球)的启发。

既然这样,那么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个网球运动员呢?克耶高斯给出了答案:“打球赚钱容易啊,就是把球打过网而已,要不然我就得去快餐店洗盘子了。我从小就开始打球,我也只会打球。”

球迷、经纪人再有期待,也无法唤醒一个无所谓的克耶高斯。两年前穆雷曾邀请克耶高斯一同训练,克耶高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知道他一天得练4、5个小时,我可受不了。”不少教练都有指教克耶高斯的兴趣,但也有很多人怀疑他请了教练也白搭。卡什说过:“首先你得尊重教练,而且愿意服从教练的指示和安排。克耶高斯的所作所为,让人意识到他这两样都做不到。”

克耶高斯并不是第一个重压之下举止荒唐的球员。康纳斯对球迷做出过下流手势,麦肯罗同样大闹过赛场,尤兹尼用球拍自残鲜血淋漓,萨芬职业生涯里摔坏了700多个拍子。实际上几乎所有的网球选手们都摔过拍子,嘴巴里嘀嘀咕咕,和克耶高斯一样“个性”,但这个词在网坛意味着叛逆和自由放纵,还有人做了更精辟的注解:个性=混账。

麦肯罗、康纳斯和纳斯塔斯表现出的荒唐行为和暴怒远超他人所能及,阿加西、萨芬、伊万尼塞维奇等等都是让人头疼的主,他们的比赛很多时候都充斥着戏剧性的情绪爆发。

年轻的阿加西形象惊人

但如今的男子网坛显然缺乏个性,绝大多数球员在场上和场外都表现的无可挑剔。他们个个沉着冷静,对个人目标严肃谨慎,而且小心翼翼的不表露出任何冒犯的态度。甚至连以优雅和职业著称的费德勒也都发出过这样的抱怨:“现在的球员们对彼此都太好了。

”为什么男子网坛变得如此平淡而枯燥?金钱扮演着重要角色。现在的网球产生的金钱利润可比30年前要丰厚的多,球员们都自视拥有宝贵的品牌效应。阿加西为佳能相机做广告,他念得台词:形象就是一切,这其实是在炫耀自身的坏小子吸粉能力。现在的球员们认同形象就是一切这个观点,只不过他们选择的是更容易被接受的、优雅的、安全的形象。

如今的男子网坛,人人优雅而绅士

而网坛变得优雅起来也与这项运动最近25年来的演变有关:过去比赛是不同战术和技术类型的比拼以及诡诈的心理对决,而现在更多的是对力量和耐力的考验,动不动就是3个小时的鏖战和20拍的拉锯战。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球员们所要承受的都相当苛刻,所以控制情绪避免分心也成了他们必要的生存策略。

过分的绅士远非网球面对的最糟糕的困境,这项运动正面临着最强时代的终结:费德勒拥有20个大满贯冠军的纪录,纳达尔刚刚拿到了自己第18个大满贯冠军,德约也拥有15个大满贯冠军头衔。他们3个中最年轻的也已经32岁。男子网坛迫切的需要新星的涌现。

而且实际上,球迷们,尤其是那些不太经心的观众,更容易被爆点和怪癖所吸引。2015年克耶高斯和行业巨头IMG管理集团签了合同,接管了克耶高斯这个品牌的弗莱明,在2014年温网克耶高斯爆掉纳达尔之后,做出了一定要把克耶高斯签到手的决定。

只因为在这些经纪人的眼里,克耶高斯的所谓恶习也成了优点。他的火爆脾气也许会激怒网球的传统主义者和一些媒体,但对于这项运动本身而言却是一种恩惠。甚至有评论家直截了当的形容克耶高斯:票房。弗莱明还透露NBA有兴趣和克耶高斯展开交叉推广活动。彼时经纪人相信克耶高斯有潜力成为潮流的引领者,推动网坛出现从未有过的火爆市场。但他也明白这一切美梦都需要有一个前提:赢球。

一辈子都没有正经过的纳斯塔斯

排除各种干扰和麻烦,克耶高斯也取得了一些成绩。纳达尔、费德勒和穆雷都曾经是其手下败将,他更是保持着对德约科维奇的不败交战纪录。问题是他的职业生涯高光仅限于此。2016年2月克耶高斯在马赛拿到首个巡回赛单打冠军,紧接着在亚特兰大赛收获了第2个奖杯。

几年过去了,克耶高斯仍像是一块没有经过雕琢的璞玉。他拒归顺公认的规则,摒弃当下成功的标准配方,甚至连最基础的教练都没有。特立独行放缓了克耶高斯的脚步。时间来到2019年6月最后一周,克耶高斯世界排名40之外,24岁的他距离大满贯冠军渐行渐远。

麦肯罗和康纳斯如此吸粉的决定因素是他们都爬到了网坛的巅峰。如果不是大满贯冠军,不是世界第一,他们也成不了传奇,最后可能仅是警示后人的反面教材而已。克耶高斯能否在不脱胎换骨的蜕变的同时,对网球更加的投入,从而获得类似于麦肯罗和康纳斯般的成功?

这似乎是不可能了。克耶高斯对成功有清楚的认知:“要赢大满贯,就得一周训练四次以上。如果想要赢大满贯,我就得努力,一天练两次,每天都去健身房,做拉伸、复健,正确的饮食。”然而同时他又是迷茫的:“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我对现在的状况满意吗?我没教练,训练也是放羊。我可以一直这样放松,整个职业生涯也就付出10%-20%的努力,我会满意这样的自己吗?我也不知道。”

夺冠并没有给克耶高斯带来太多愉悦

2016年温网次轮,克耶高斯对阵德国籍球员布朗,后者名气不大但球风极具特色。这场比赛将克耶高斯未来教练(如果有的话)面临的挑战诠释的淋漓尽致。克耶高斯实力更胜一筹,不过从一开始他就不准备让布朗的风头盖过自己。

他们两个比着“疯”,花式击球层出不穷,第一盘简直就如同篮球的灌篮大赛一般疯狂。一个称职的教练会要求克耶高斯停下作秀,按部就班的完成任务。只不过克耶高斯会听吗?“我喜欢那些精彩的绝杀。”他赢了那场比赛,也打满了5盘。如果克耶高斯能收收心,比赛的过程原本应当轻松许多。

不想做费德勒的克耶高斯把孟菲尔斯视作榜样:“他打进过前10,拿到过不少冠军,杀入过大满贯的四强。他有钱,还可能是赛场上最快乐的球员。最重要的是,他只是一个想要观众尽情享受比赛的球员。”

克耶高斯的言论让人无法反驳。有些运动员的职业生涯让人癫狂,有些运动员的职业生涯让人惋惜,还有些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两者兼而有之,也许克耶高斯就是两者兼而有之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