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达维亚城是今天的】梁文道:是什么毁灭了巴达维亚?

凤凰卫视11月16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我们昨天跟大家说要好好讲一下雅加达的前身巴达维亚,但是因为时间不够的关系没办法好好展开来谈,我们今天继续接着给大家介绍这本《看得见的城市》,荷兰史学家包乐史在哈佛的演讲集,里面对巴达维亚的描述,我觉得非常有趣。

我为什么会沉迷那样的一种城市,或者说400年前的欧洲殖民者来到东亚海域的情况呢?那是因为我曾经在这些东南亚的一些海港城市的一些欧洲人的墓园里面见过他们的墓碑,我觉得墓碑很有意思。就是上面比如说它会刻着公元祭年,一六多少年,一七多少年的时候,某个人他出生于某个地方,然后长眠于此。

我就想,这些住在那么遥远的欧洲的那些地方的人,忽然来到这么一个会有台风肆虐的,或者是有季风吹拂的炎热的赤道附近的东亚海港的时候,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我们先想想看,在三四百年前,你如果从欧洲坐一趟长途旅行要来这里,要能够安全是很难想像的,是不是?先不管这个航程可能大概需要大半年以上或者一年的时间,而是在这个航程之中,大概有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船只会遇难,会沉没。

那是一个很危险的航程,同样的我们中国人也是,巴达维亚也是中国人跟西方人接触的一个前哨战,中国主要是由福建而来的商人,用他们的平底帆船,居然能够穿越整个南中国海,一直抵达这边,然后大家进行贸易,更不要说这里面还有别的很多很多的其他人种。印度人、暹罗人还有各地的马来人,还有本地的土著等等。

大家在这里面交易着各种的象牙、香料,后来还有茶叶、丝绸、瓷器等等这些东西。

后来我们知道荷兰还在爪哇开辟了咖啡,这都是一些听起来很古老、很浪漫的一些商品。

我们来看看巴达维亚——东方的女王,这是它在当时的一个称号。它在18世纪初是什么样子呢?当时它仍然以东方的女王闻名,它早在1619年就被建立成一个典型的殖民城堡市镇,结合了欧洲的规划和当地的传统。

这些传统又源于原住民港口市镇的特色,在这个城镇里面,为数惊人的空间被拿来用做仓库和码头。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年派出25艘的船往亚洲或者从亚洲回到欧洲,在此同时,任何一个时刻里面,都有将近40艘船,航行于亚洲的贸易通路上面。

而这个城镇它是个矩形的城镇,它隐藏在能够俯瞰海洋一侧的巴达维亚堡的后方,被护城河跟城墙围绕,城墙上面有加农炮用来守护这个城堡。

里面有一些河道穿梭在其中,成排的笔直街道两侧有充裕的树木,供人们在林荫下休息,听起来就好欧洲。

而且还有用砖铺成的路面,使人们便于行走。巴达维亚的砖造屋舍排成长列,就像荷兰的城镇建筑一样,但墙面经常刷白,以免室内遭受屋外的炎热,这却有点东南亚的味道了。

在马尼拉、西班牙和中国人中间,一直存在严密的藩篱,但是在巴达维亚,荷兰人就像我们刚才所讲的,他到什么地方都愿意接受当地的礼俗,所以跟本地人是住在一起打成一片的。

然后荷兰人在他们的所有海外属地都复制了他们母国自制式完善的市政制度。比如说,当时400年前的巴达维亚有镇政府、医院、法院、教堂、储币机构跟救济站。

有趣的是,他们想到为中国人建设一些相当于荷兰人所拥有的同样机构。例如说宏大的贾碧丹(音)住所,贾碧丹是什么呢?贾碧丹就是上尉,就像英语的captain,是同一个字,在荷兰文叫做贾碧丹翻译出来,直到今天我们才见到这个字,这是东南亚很多地方都有这个称呼。

它被用来形容一些殖民地里面的中国人的领袖。在这个城镇里面它被卷入了平凡的,与爪哇海域邻居的外交往来里面。海外来的使节定期在这里接受盛大典礼的接待,并且在今天荷兰东印度公司保存的许多档案里仍然看得到当地的各个王国,那些小王国里面的苏丹跟殖民地的总督他们之间来往的书信。

那些书信上面都饰以金箔片,然后有华美的一些文字在上面,甚至连在中国厦门的一些洋商都有幸写到巴达维亚的总督。

那信上面是这么写的,"住在遥远之地的人们以及您的邻居在此向您致敬,往来于巴达维亚的船只是联系陆地与海洋交通的实质路口,您,全能的主人,守护着大地与南海,您持守着您的律法与规则,您的恩泽广倍,直到远东"。

但是其实中国来的船在这里反而是受到特别大的优待。比如说厦门来的这些平底帆船,他们不需要缴纳进出口税,只需要购买先买权。什么叫先买权呢?就是我们福建来的这些商人,来到了印尼的雅加达就是当时的巴达维亚的时候,是怎么样来做买卖?我们是买了一种权力,这个权力就是使得我们的商人去了那里之后,能够不管你旁边还有什么竞争对手想买货,我们拥有先买这些货物的权力。

这样子有什么好处呢?商人们来了不需要在那边四处找来找去要买的东西,这个东西人家准备好给你放在那,一来了我这手一交钱,你那手货给我送上船,我就带回中国去,就是这么搞。

但是我们不要忘记,这个巴达维亚后来还发生过一场非常惨烈的红河事件,杀了大概有上万个中国人,这个事件明天还会继续跟大家接着说一下里面的一些因果。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城市最后变成了一个死城,当时大家都认为是瘴气,现在我们知道是疟疾,我们看看最后它毁灭的时候,一个当地的曾经的居民回去看到的景象。

"许多最为华美的建筑,现在被三流的人物占据,这座城市的周围看起来(视频卡),在多数人脸上可以看到的是沮丧和消沉。我28年前看到巴达维亚的财富,而这不可置信的一切,的确令我心头淌血"。

但更重要的是,英国人来了,马六甲、冰城这些地方的开拓,才是巴达维亚的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