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被劫后续 妙玉的结局是被卖入青楼为娼?
妙玉的结局脂本和程本大相径庭。程本语焉不详,第一一二回《活冤孽妙姑遭大劫 死雠仇赵妾赴冥曹》,妙玉被强盗用迷香熏住,轻薄了一回,然后抢走,“那伙贼加鞭,赶到二十里坡,和众强徒打了照面,各自分头奔南海而去。不知妙玉被劫,或是甘受污辱,还是不屈而死,不知下落,也难妄拟。”
不知死活!这样的写法似乎带有讽刺的意味,因为第八十七回妙玉坐禅怀春而“走火入邪魔”。但是,就此结束意犹未尽,而且十二钗终究都应有明确的归宿,于是,在第一一七回,邢大舅、王仁、贾环贾蔷在贾家外书房喝酒,谈到辑拿海疆贼寇的新闻时带出了妙玉的下落。
两人道“恍惚有人说是有个内地里的人,城里犯了事,抢了一个女人下海去了。那女人不依,被这贼寇杀了。”然后众人议论这女人是不是咱们栊翠庵的妙玉,贾环说必是她,妙玉这东西最讨人嫌。
贾环出了一口气,而妙玉终于死了。这符合封建卫道的要求 宁死不辱,然而跟太虚幻境妙玉的预言却有较大出入。
无论是从画、判词还是曲文来看,妙玉的结局似乎都脱不了“落风尘”。画是“一块美玉,落在泥垢之中”,判词有云:“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而曲演红楼梦《世难容》更是直白: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
刘心武硬说肮脏二字不能念“ ngz ng”,应该读“k ngz ng”,是“不阿不屈”的意思,而且“风尘”也不能理解为“青楼”,而是“一路风尘”、“风尘仆仆”的意思,并引用了第一回“贾雨村风尘怀闺秀”,说贾雨村是风尘仆仆地奔前程,而不是坐在妓院里怀闺秀。
这样的解读有明显的漏洞。“肮脏”确实是有两种读法,但从元明开始,在戏曲和话本小说里已经演变为“卑鄙丑恶、不洁净”的意思,作为清代的小说,曹雪芹难道不受影响,会采用偏僻而且渐渐湮灭的古义?而且既然是肮脏“k ngz ng”,又如何“违心愿”?与后一句“无瑕白玉遭泥陷”也接不上榫。而“风尘”更是有多种解释,难不成“贾雨村风尘仆仆怀闺秀”,就非得要“妙玉风尘仆仆违心愿”?
脂本并没有妙玉的下落,只是在八十回评语中露出一些端倪。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中写到妙玉的洁癖,刘姥姥吃了半盏贾母喝的茶,妙玉嫌脏,连成窑五彩小盖钟的茶杯都不要了。靖眉批:“妙玉偏辟处此所谓过洁世同嫌也他日瓜州渡口劝惩不哀哉屈从红颜固能不枯骨各示 。
”眉批不是很清楚,没有断句,顺序也有问题。后人多有校注,大致的意思为:妙玉偏辟处,此所谓过洁世同嫌也。他日瓜州渡口屈从,[岂]不哀哉。固是劝惩,红颜能不[为]枯骨?!
这为我们提供了脂本佚失的后四十回有关妙玉结局的线索。贾家获罪被抄后,妙玉回苏州,路过瓜洲渡口,遇到歹徒,可能是当地的流氓地痞 看到妙玉漂亮,又孤孤单单的,于是掳去凌辱一番,后卖入青楼。也有可能是妙玉从前得罪过的权贵,第六十三回邢岫烟告诉宝玉,她与妙玉做过十年的邻居,只一墙之隔。
“他在蟠香寺修炼,我家原寒素,赁的是他庙里的房子,住了十年,无事到他庙里去作伴。我所认的字都是承他所授。我和他又是贫贱之交,又有半师之分。因我们投亲去了,闻得他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这里来。”
所以,“为睹观音遗迹和贝叶遗文,她随师从苏州到了京城。”可能是一种托词,她被请到大观园的栊翠庵,她师父呢?
后一种可能性较小,权贵不知道妙玉何时回来,所以不会天天在瓜洲渡口等着,除非是偶遇。但结局是相同的 被权贵掳走,玩弄后妙玉屈从,被逼做了烟花女。最终当然是化为白骨,归于尘土,坟墓中的枯骨,谁知道当初不是最美丽的红颜?
当然这只是推测,但却是有依据的推测,并非无稽之谈,可信度较高。被卖入妓院与前面的预言非常吻合,《世难容》最后一句“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意思很明了,以前视为天人、圣洁无比的妙玉终于有缘亲近了。
这确实令人心痛,“气质美如兰”的妙玉竟落得如此下场!死并不可怕,被糟蹋却让人欲哭无泪。从文学的角度看,这正是悲剧的力量 将最美的事物毁灭给你看。
我一直将妙玉和黛玉当作同一个人的两个化身,本是二位一体,黛玉是身,妙玉则是身影,影子总是在身后,一明一暗。可参见拙作《林黛玉为何不吃妙玉的醋》。
这可以解释为何妙玉的出场次数较少,一则影子并非时时可见(笑),二则佛门应该是青灯古佛,一念不生,万缘俱寂。但妙玉的心却始终放不下。
黛玉是为了还泪而来,郁积了缠绵不尽之意,妙玉同样,又如何放得下呢?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宝玉过生日,妙玉竟送了一个贺贴:“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
送贴子说明她心中有所牵挂,尘缘未了。而“槛外人”与“槛内人”之分却是遇到知见障,佛向心中求,不拘形式,不假外物,又何以妄分“槛外”、“槛内”呢?真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她念念不忘王孙公子要来娶她,可能在苏州蟠香寺的时候就凡心已动,惹上了红尘,权贵可能有过骚扰,甚至相逼,她不得不逃离出去。程本第八十七回的坐禅“走火入魔”虽然将妙玉写得有些不堪,却也是顺着送贺贴的脉络 她已对宝玉暗生情愫,继而看到宝玉自己脸红,继而内心如炽走火入魔。也许这正是木石前盟,黛玉泪干而尽,妙玉则落入更深的红尘,流下更多的泪。
前年我从扬州到镇江路过瓜洲古渡,伫立了许久。伊人已去,芳踪全无,只有残留的石碑掩映在杂草丛中。微风吹拂着思绪,远远望去,但见古运河中一叶扁舟孤寂地飘过,捎走我无尽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