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注定为什么被禁】《天注定》:你的命运 为何被禁?
《天注定》是一部在中国被禁的片子,原定于在2013年11月上映,但是却迟迟没有下文。但是随后在网上却出现了电影种子,贾樟柯面对这样的惨淡收场也表示无奈。在当时的新闻报道里,我们可以看到贾樟柯曾经透露此片灵感在筹备《在清朝》时突然产生,贾樟柯称之为“闪电一般的灵感”,于是他向《在清朝》的监制杜琪峰告假,迅速在去年5月开拍《天注定》,此片是向胡金铨、张彻等武侠巨匠的致敬作品。
可是电影里有武侠奇才吗?没有。
电影里只有四个小人物在生活逼迫下拿起利器伤人,走上平常道路里再也不回头的道路。四个小人物,在故事中的偶然间发生了直接或者间接的一点点关联,电影没有给出结局,也没有给出答案。然而看完之后,你会发现,有时有的人只想平淡简单地生活,可能也是无望的,是选择被命运袭中就地投降,还是硬硬膝盖选择抵抗?残酷的命运不是天注定,若想要与造就命运的黑色大手相博,付出的,可能是万劫不复的代价。
在大海出场前,王宝强所扮演的杀手在黄沙弥漫的盘山公路上,淡定地拔枪熟练地杀死三个人。然后惯例地出现了一些文化元素:晋剧里唱的不相干的西湖爱情小曲与窗外翻飞的鹅毛大雪的对比,毛主席塑像和圣母玛利亚和圣子诞生像的反差渲染出了小城精神层面上的封闭、破落。
姜武饰演的大海出场,他试图表现出一种莽汉子的形象:给自己注射胰岛素,就着别人的手吃面条,寻思卖街上不知名的摩托车,给中纪委写告状信却不知道具体地址。他要告状村里的焦老板,趁机会出门转身就上了去机场迎接焦老板可以领一袋白面的公交车,明明是全村人面临的被压榨的生计问题,却只有大海一个人跳出来跟焦老板对峙,然后被焦胜利的手下拿铁锨打的头破血流。姜武说实话气质并不像穷人,但这里他演得用心。
灰蒙蒙的城市,颓丧的小人物。挨打之后去了所谓的姐姐“同学”家,一个壮汉,软弱地哭了。
不仅为全村人的遭遇,内心的苦楚还为当初明明同是同学,现在焦老板和村长却通过发不义之财过上了好日子。姐姐“同学”劝他找个媳妇过好自己的日子,他淌着眼泪说,他会比焦胜利和村长还万恶。这个恶,是被逼出来的。
被逼的大海回到村子里,村子里戏台上演着《林冲夜奔》,大海也瞪圆了眼睛,慢慢取下头套,照照旧衣柜上的镜子,取出猎枪。刷刷子弹上膛,内心猛虎下山。
穿过残砖断瓦灰尘满地的村路,找到会计让他写村长贪污口供。貌似斯文的会计听到警笛声,壮着胆子硬回嘴,结果真的被打死。应声而来的老婆也被打死。被逼下山的老虎,开始大开杀戒。
牲口。这个词反复出现在大海的话语系统里。在大海眼里,剥削他们的那些为官为富的人都是牲口,是畜生。而被剥削的人,也是牲口,只知出力,不知反抗。所以大海在打死了村长之后,看到虐待马的人,也一并打死。再骂一句贱货,带着半脸的血珠走向工厂,坐进了焦胜利锃亮的小黑轿车里。打死焦胜利后,他释怀地笑了。
失去马主人的马在路上无目的的乱走,而身后,是再也摆脱不掉的沉重枷锁。
王宝强饰演的三儿回到了重庆。孤身一人着黑衣,回到了他作为小儿子身份的家庭。儿子已大,母亲已老,妻子在房间里询问他的踪迹。窗外,是绿色田野,再远处,是高楼大厦。
大哥和二哥来给他算母亲七十大寿的礼钱的分法。他不屑,让哥哥把他自己那份给妈妈。九根烟,三个人,每人三根,哥哥坚持。农村里,再好的兄弟也不患寡而患不均。
拜鬼时三儿才说了真话:死去的人,你们要怪,就去怪老天爷,有什么想不通,就去问他。三儿其实想说的是,不要问我为什么这样,我自己也不明白,或许开枪的那一刻,我才感到活着,我才感到我的命运是属于我的。
孤独的三儿,无法融入家乡村民的生活。春节里大家都在打麻将,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在家乡混吃混喝度日,相互调侃着房中笑话,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三儿再次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又一年过去了,生活,依旧没有展示出更多的希望,旧的问题依旧追随身后,生活的困顿里每个人都无法解脱。更多的人,选择的是麻木度过一日,再度过一日。
可以觉得有所释放的是什么呢?是用手枪给儿子放了一个炮。即使是小人物,即使是再卑微的普通人,也有情感和追求,而家乡的日常,是如此堕落让人不可忍受,让人无法皈依。所以,三儿只觉得枪响的那一下子才有点波澜、才有点意思。
于是,他再次化身打杂工人徘徊在重庆银行的门口,观察往来的取了钱的人。直接开枪打人,干脆利落冷静。
人来人往的闹市里,他像飞檐走壁的黑衣客,将所有不明白的生活真相牢牢锁在沉默里。
赵涛所饰演的失意女子小玉,高扎马尾,淡定优雅中有一点坚毅和孤独。走在路上,像一个女侠客。
姻缘天注定,这句话和小玉无缘。失意的小玉和心上人告别后失魂落魄回到工作地点——夜归人。还未站定,心上人的老婆和亲戚将她打出宾馆。头破血流的她慌乱中钻进看美女和蛇的面包车中,一地的蛇,如那些没有着落的情感,在血脉里毫无头绪地游走。贾樟柯还安排了徐克的《青蛇》出场,还安排了小玉在路上也偶遇到蛇。小玉渐渐内心如蛇,不是蛇蝎心肠,而是爱恨交织、徘徊无定。
夜归人,无处可归。
电影总是出现那个时代新闻的背景音,这也是贾樟柯常用的表达方法:一个时代大事频出,社会总是蒸蒸日上的局面,人们通过各种方式关注那些大事,可是自己的生活的困顿和无力,却并没有丝毫改变。
最终小玉杀死了要对自己欲行不轨、拿钱砸自己的桑拿客,她像个侠客一样的她举着那把水果刀满身是血地跑出宾馆。这段剧情里赵涛执意回头看桑拿客的演出有些刻意了,但气势是好的。
小玉在暗黑的路上,拨打了110电话。
我不想做恶人,却陷入再也不能回头的恶,这样的命运,是谁的错?
从山西到重庆,从宜昌到东莞,故事不必太长,酸楚却是一样。去东莞的打工小弟小辉,不想赔偿工友误伤的损失,来到了夜总会做服务员。
有些软弱迷茫的他是瘦弱的,在换衣服时遇到的莲蓉,脸却如莲花一样美丽,明明是一样的青春,在你还不知如何盛开的时候,我已经看淡从容绽放。莲蓉邀请小辉帮她整理衣服,一点点好感在彼此的心中积累起来。
但是夜总会是纸醉金迷的地方,军歌下的制服诱惑,古典装饰下的泳装风情......贾樟柯敢拍,还敢讽刺,并且他自己也出镜,演一个财大气粗的土老板,买价值不菲的画,在分分钟之间,谈笑自如。
莲蓉自然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所以买金鱼放生,去拜佛,求取内心的一点安静和自我宽恕。两个看上去明明和中学生一样的他们,在出租车上听到教表白的广播一起腼腆地眼睛弯了起来。
咱们离开东莞吧。在雨里,在车窗下,小辉颤抖着问。
换来的却是一句“欢场无真爱”以及我有一个三岁的女儿。
再也无法目睹自己心动的人在泥潭里接受践踏,小辉最终选择离开夜总会。在荒凉的街边,他给家里人打电话:真的是没有挣到钱。家里人指望着他,他被指责乱花钱。他的青春,其实一直都是穷的,哪里有钱,连爱也没有啊。
他最终选择去死。他没有杀人,选择了自杀。受伤的工友最终原谅了他,他却无法原谅自己:我的价值在哪里?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带着消瘦的身躯和脸庞,在人多如蚁的工厂中,他再也无力承受自己对自己的质问。
《天注定》被禁简直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看过的人这样说的不在少数。即使每个人都能从中解读出属于他自己的观影感受,但是不可回避的对社会许多问题的折射都太戳中痛点,让人如鲠在喉。大海村子经济被掌握在当权者手里,百姓无力反抗。
三儿家乡文化和精神的凋零,让他即使找不到奋斗的理由,也咬牙坚持在外“流浪”。小玉也是社会底层人,得不到尊重,钱能摆平一切,但摆不平感情。小辉,更是新一代的丧失者,即使他已经一无所有,社会的残酷,更让他丧失活着的勇气和信心。
影片最后,借戏中人物之口发出“你可知罪”的询问。是谁的罪?是大海、三儿、小玉、小辉们的罪?还是选择麻木沉浮的面目空洞的围观者的罪?还是社会的罪?社会是谁,不言而喻,但谁敢发声?你的命运,为何被禁?因为你是看穿了这一切操纵者和被操纵者游戏的人,你只做出一点反抗的姿态,便发现自己已经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你问为何这样?尽最大的努力,得到的回应可能也是一句:天注定、不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