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穿不腻的破洞裤】70岁的北约:老兵永远不死 只会慢慢凋零
站在巅峰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下称北约),似乎有理由在4月4日大张旗鼓地庆祝创立70周年——毕竟,昔日对手苏联的国祚也不过69年而已。
然而,从29国首脑会晤降级到部长级会议,也不再有60周年庆典时步行穿越德法边境的象征性举动,这次在华盛顿举行的十年一度的庆典显得尤为低调。
冷清的庆典背后无法掩盖的,是北约近年来面临的重重危机。其中最大的不和谐音,无疑就是美欧跨大西洋关系的持续紧张。不过在口舌之争不断的“内忧”下,成员国们也清楚,来自莫斯科的“外患”仍未远去。
扩张
作为当今世界上规模最大、最悠久的军事同盟,北约同盟的缘起要追溯到冷战开端。
二战过去三年后,1948年的柏林依然是一片残垣断壁。这一年唯一的好消息也许就是6月份公布的,由美英法三国在西占区将要实行的新货币改革。作为马歇尔计划的一部分,西柏林人走上复兴的好日子似乎马上就要到来了。
但是货币改革计划却捅了个大马蜂窝。
由于东柏林被排除在马歇尔计划之外,苏联人迅速以西方国家破坏德国经济秩序为由,单方面切断了西柏林的所有水陆交通及货运,并希望借此一口气拔掉西柏林这根长在东德腹地上的芒刺。
冷战的第一次高潮就此拉开帷幕。尽管盟军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内通过27万架次的柏林大空运行动吓退了斯大林,但苏联的威胁从未如此真切地令欧洲人胆战心惊。
1949年4月4日,包括美、英、法、意在内的12个国家在华盛顿正式签署了《北大西洋公约》,人类史上最大的军事集团也就此诞生。
1949年4月4日,12国在华盛顿成立了北约,坐在中间的是美国总统杜鲁门。图源:Geschicht-Wissen
或许是1950年代的苏联国力过于蒸蒸日上,或许是北约的基因中本就篆刻着扩张的属性,北约一诞生便迸发出了强大的生命力。
1952年,希腊和土耳其这对宿敌一同加入北约,从南线围堵苏联;1955年,北约又吸纳了成立方才六年的西德,把北约前线直接顶到了苏东集团的门口;1982年,刚刚完成民主化改革的西班牙也被拉入北约,地中海也成了北约的“内湖”。
1991年,华约解散、苏联解体,“失去了存在意义”的北约非但没有散伙,反而凭借着其独步天下的军事实力和制度自信,将自己重新定位为包含防范恐怖主义、能源安全甚至是全球变暖的军事文化价值共同体。
讽刺的是,在冷战时期“未放一枪一炮”的北约在后冷战时代,反而先后在南斯拉夫内战、利比亚革命和阿富汗战场上大打出手。趁着俄罗斯相对衰弱的机会,北约更是从1999年起开始了三轮东扩,并将几乎所有原苏东国家尽数纳入怀中。
现如今,北约已经囊括了29个国家,其军事开支更是占全球防务开支的70%。但这似乎仍不是北约的巅峰:北马其顿入会只是时间问题,而随着俄罗斯于五年前吞并克里米亚,曾经与世无争的北欧国家瑞典和芬兰也开始认真讨论加入北约的必要性。
嫌隙
不过,自从2016年进入政界以来,美国总统特朗普从来没有给过北约好脸色。“过时的(obsolet)组织”是特朗普在总统大选时对北约的称呼,在“美国优先”的政策指导下,特朗普始终咬定欧洲盟国在军费开支上投入太少,在安全问题上搭便车的行为损害了美国的国家利益。
尽管在正式上任之后,特朗普在公开场合诋毁或嘲笑北约的行为大为克制,但据《纽约时报》报道,特朗普私下曾多次提议美国退出北约。美国是否应当为了某些小国而履行公约第五条款有关共同防御承诺的问题,也在去年7月特朗普嘲笑黑山共和国“具有攻击性”、“会将北约拖入第三次世界大战”时饱受质疑。
去年7月,特朗普颇为不礼貌地一把推开了黑山总理马尔科维奇。图源:Daily Express
在距离70周年庆仅剩两天的时候,特朗普4月2日再次指责欧洲盟国没有承担应有的军费开支,矛头直指欧洲第一经济大国德国。这一度令到访的德国外长马斯颇为不快。
不过,特朗普的不满也的确有数据支持。德国作为北约的第二大经济体,国防开支常年稳定在GDP的1.2%左右,不仅距离美国的3.6%相去甚远,连北约规定的2%下限也无法达到。事实上,除了英国、希腊、波兰以及紧邻的波罗的海国家之外,多数欧洲盟国都没有达到2%的标准。
2016年北约各成员国军费开支的GDP占比。图源:Statista
纵然欧洲各国早在2014年的威尔士北约峰会上就承诺并确认了军费开支不低于占GDP 2%的目标,但默克尔政府却迟迟没有付诸行动。根据德国联邦政府的预算案,德国的军费开支到2024年最多也只能达到GDP的1.5%。
除了不肯多掏腰包之外,坐拥欧盟最大规模陆军的德国人不仅军备松弛、缺乏训练,自从2011年取消义务兵役制之后,曾经席卷欧陆的国防军连新兵招募都出现了困难。从德国各大火车站的巨幅征兵广告,到“公务员兵”的绰号,从2015年北约军演“涂黑扫把冒充机枪”到2018年导弹测试失误导致大面积沼泽起火,开始“意大利化”的德国国防军即便拥有占GDP 2%的军费,恐怕也无法对俄罗斯起到什么威慑。
而在更加需要持续投入的后勤系统领域,欧洲各国的付出更是少得可怜。2017年,前驻欧美军总司令霍奇斯(Ben Hodges)就对德国糟糕的基础设施大感担忧。一旦开战,德国混乱且老旧的铁路系统将成为北约部队和物资前往东线集结的瓶颈。而更靠近“前线”的波兰、匈牙利、捷克等东欧国家则更不乐观,这些国家的部分铁路桥梁甚至无法保障大量重型坦克的通过。
北约面临的另一个挑战则是凝聚力的持续下降。
随着外部安全环境的变化,特别是在缺少了一个强大苏联的压力之后,各成员国基于本国的地缘形势也打起了各自的小算盘。
是继续防备“野心不死”的俄罗斯?还是着手在中东问题上发力?又或者在多极格局下自立门户?
各国的答案不尽相同。
不过,至少包括波兰和波罗的海国家交出的答卷还是令特朗普感到满意。对于这些紧邻俄罗斯的国家来说,北极熊的威胁仍是国防安全的最高优先级。随着俄罗斯国力的缓慢恢复,俄罗斯战机开始在过去数年内不断骚扰波罗的海邻国领空;而在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之后,感受到军事压力的这些国家更是铁了心把自己绑在北约的战车上。
严格遵守2% GDP军费开支预算、带头跟随美国在华为相关问题上搞动作、自掏腰包请求美国永久驻军——特朗普眼中的“好学生”波兰无疑是北约中最具代表性的亲美国家。从反对欧盟进一步一体化进程,到和德法轴心唱反调,被戏称为“美国最大飞地”的波兰有时候显得更像是美国人放在欧盟内部的炸弹。
波兰带有民粹主义色彩的政府在欧洲受到广泛质疑,卡钦斯基为当前执政党PiS党魁。图源:星报
与一心一意当美国跟班的波兰不同,德国人对于北约共同防御的理解更多仅是停留在各种白皮书之上。
根据2017年德国《世界报》的一份民调,53%的德国人拒绝在军事上支持波兰和波罗的海国家,而相比之下,波兰仅有26%的受访者不愿意履行共同防御义务,即使是在美国,也仅有31%的受访者选择高高挂起。
对于已经习惯于背靠欧盟内部市场并出口海外市场挣钱的德国人来说,稳定的外贸环境才是重中之重,军事选项往往甚少予以考虑。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默克尔两次绕开北约,单独拉着法国时任总统奥朗德前往明斯克同普京进行谈判。在克里米亚危机之后的制裁俄罗斯大潮中,德国人又因为出口市场会受限制而显得瞻前顾后。
近年以来德俄合作的代表作无疑是“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以美国和波兰为首的北约国家多次批评德国此举是将欧洲能源安全的钥匙交给了俄国人。但是凭借北约另一大国法国的默许,该项目至今仍在顺利施工。
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将直接连接德俄两国,德俄合作也被视为德国对北约的背叛。图源:法兰克福汇报
而被德国外长马斯称为“世上最好的朋友”的法国人,也和德国人一样,在生意场上一直和俄罗斯眉来眼去。从T-90S坦克上的法制“凯瑟琳”热成像仪,到出口印度的Su-30MKI战机上的法国航电技术,再到去年夏季俄气集团和法国能源巨头ENGIE签署的天然气合作协议,法俄合作的深度和广度比起德俄合作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令北约时常感到头疼的是,拥有三位一体核打击能力的法国人向来对北约不感冒。早在1966年,戴高乐主义盛行的法国就单方面宣布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组织”(注:不是退出北约),直到2009年北约60周年庆典时,萨科齐才宣布法国正式全面回归北约。
为了响应特朗普要求多交“份子钱”的号召,法国在2018年初就宣布将在2025年之前每年新增17至25亿欧元军费。以法国目前军费开支占GDP 1.8%的比例计算,法国达到北约2%标准线并不困难。
但是,法国强军之路可能很难令特朗普感到欣慰。不曾放弃大国梦想、坚持走独立路线的法国人对于建立“欧盟军”的夙愿迟迟没有褪去。尽管欧盟军在可预见的未来仍难以成行,但法国未来增加军费的一大部分将投入自己的陆基和海基核武库,此举对分担美国军费压力的帮助作用并不大。
如果说法国人是在北约框架内自起炉灶,那么土耳其就更像是个组织内的叛徒。
作为西方世界在欧洲东南方向的桥头堡,土耳其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除了扼守黑海咽喉的两大海峡以防俄罗斯黑海舰队进入地中海,土耳其更能直接威胁到俄罗斯在中东地区的重要盟友叙利亚。而“国父”凯末尔开创的军方习惯性“政变”的这一传统,不仅保证了土耳其文化是持续走在世俗化、西方化的道路上,亲近北约的土耳其军方势力更在政治上将土耳其和西方世界捆绑在一起。
但随着冷战的结束,特别是在阿拉伯之春和埃尔多安“苏丹”上台之后,土耳其和北约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土耳其愈发将自己视为近东的地区型大国,并力求通过领导伊斯兰世界增加本国的话语权。
自从叙利亚战争爆发和“伊斯兰国”(ISIS)兴起以来,土耳其的大国梦想就开始和北约的“压制俄罗斯、合作反恐”的基本政策发生了冲突。与俄罗斯合作加入叙利亚战场令美国感到难堪,采购俄罗斯的S-400防空导弹系统更是被北约视为将西方装备技术特性暴露给俄罗斯人,作为惩罚,美国也多次威胁要将土耳其踢出F-35合作国名单。
相比于北约,埃尔多安更关心库尔德问题和恢复奥斯曼时代的荣光。图源:Dan Nott
未来
缺乏凝聚力的北约将何去何从?
这个看似略带悲观色彩问题,其实已经从北约50周年庆典时问到了70周年庆典。但是20年以来,北约依然如日中天。
凭借冷战后从军事组织到政治文化价值共同体的成功转型,纵然北约各国的外交重点有所不同,但各国文化价值观念上的巨大惯性仍将推动北约继续长期稳定地存在。
即便是叫嚷着要放弃北约的特朗普,本质也不过是以美国对于履行共同防卫义务为筹码,要求欧美双方在北约框架内进行力量的再平衡。
美国、欧盟和俄罗斯的军费对比。 图源:Toonpool
目睹了俄罗斯闪电吞并克里米亚的欧洲人十分清楚,再衰弱的北极熊也对欧洲有着巨大的威胁。承平日久的欧洲军队除了法军的三位一体核力量之外,并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底牌,欧洲在军事上对于美军的依赖和冷战时期其实并无本质区别。
即便是在一超格局下奉行单边主义的美国,也逐渐把竞争的中心转移至西太平洋地区,以应对迅速崛起的中国挑战。在关键时刻放弃最重要的军事联盟显然并不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
4月2日,特朗普在白宫会见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时,也再次重申了美国对于共同防御条款的承诺。次日,这位挪威人更是受邀前往美国国会山发表演讲,这也是外国公民在美国能够得到的最高礼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