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钦松民革 岭南山水画的革新者——谈许钦松山水画
许主席的山水画拿到中国美术馆展出,也是一件大事。一般我们都把许钦松看作一个版画名家,美术界很多时候把他当成一个单纯的版画家,实际上这也是有点了解不全面。许钦松的中国画创作,也有二三十年的时间了,基本和他的版画同时。
后来他的版画出名比较早,七十年代就开始出名,到八十年代他版画的名声就很大了,有很多作品都能列到当代中国版画名作的序列里去。所以他那个时候已经给定位了,他是版画家。正因此,他那时拿一些中国画去参加联展、出画册,社会上也就并不是太注意。
还有另一种误读,觉得他属于票友,过界的,边缘的,所以国画界也并不是太在意。但是他自己很执着地走了下来,出了自己的山水画册,办了山水画展,慢慢的他的山水画的影响力就起来了,但这还不是重要的。
最重要的问题不是我们把许钦松的山水画放在版画家还是山水画家的序列里去看,而是从他的作品本身去看。他自己是想有一个身份的转换,开头是版画为主,中间是版画和山水画并举,到了2000年以后,其实是以山水画和国画为主。
很少人注意这个区别。所以他的一系列山水画作品开头是把版画的刀法啊构成啊这种黑白的东西带进去,因为他搞版画,自然而然比较熟练。但是有一点人们并没有太在意。他开头也许是无意带进去,到后来就变成有意了。
因为岭南山水走了几个阶段,我们粗略地看起来,更早的不算,从岭南画派开始,"二高一陈"中的山水画家陈树人——陈树人也画山水的,他的山水精品都在中国美术馆,所以我说陈树人是山水画家并没有错——如果说岭南画派是他们开宗立派,那么这批人将它发展、推进,就走到了比较多样化、比较成熟的阶段,那走了两个阶段怎么样呢?
岭南山水还要走下去。现在出现了许钦松,可能大家不太在意,但许钦松实际上是岭南山水的革新者。我会写一个文章,把这样一个问题和我的看法讲出来。为什么这样给他定位呢?因为岭南山水这样一种轻松明快的画法,还有从二居那里承继下来的、也就是写生的一种审美取向,都是好的,轻松明快,构成了岭南的特征。
好的东西我们要承继,要光大,但我们不能守着不放。如果我们不寻求拓展,不寻求突破的话,那岭南画坛的发展空间就非常有限。
许钦松看到了这一点。南方的山水有它的长处,轻松明快,比较通透,甚至可以说画得比较聪明,重视写生,那缺什么呢?缺一种厚重的,大气的,美学上这种壮美的、宏大的东西是我们所欠缺的。许钦松看到了这一点,就有意识地进行变革。
近一二十年走的,他实际上是探寻这个道路。那么,许钦松的"大山水"大在哪里呢?其实这个"大",并不是说画幅的大,而是一种境界的大。其实大是一种境界,并不在于画幅。现在我们很多画画得很大,但实际上它的境界是很小的,是小情小调,是小画。
比如说我看齐白石的一张小画,它印在印刷品上让人以为是一张大画。境界大、内涵大才是真正的大。许钦松开始就有意识地探求这种大,这种美学上的大、意境上的大、内涵上的大,就是美学上属于宏大的一种大,所以他用了焦点透视,一种俯视式的构图,群山逶迤,崇山峻岭,满幅流云,一看就是一种天地洪荒的感觉,有一种宏大的气度。
最后这种小的画面容纳不下,就无意中逼他把画幅放大。所以最后出于美学的需要,出于景物的需要,他把画幅放大了。我觉得他这个是顺利成章,并不是一种有意的设计。甚至他这种画法并不是他有意识的设计,并不是去造一种风格。
我和许钦松是大学同学。从他搞版画,到他画国画,当时我在广东美协工作,他在广东画院,有时我会窜到他的画室去看看他在干嘛,他有时候在揣摩陆俨少的东西、黄宾虹的东西,这些东西他都临过,琢磨过。然后他临字帖,我也临字帖,其实我们都经过的,学生阶段都是很了解,所以说他学过很传统的东西。
黄宾虹啊,陆俨少啊,李可染啊,荆浩的东西其实他都琢磨过,陆俨少的山水估计他比较感兴趣。所以他学过传统的,也琢磨过现代的这些大家,但这些东西你学可以,但你如果想超过他们,如果你只按照他们的这个路子走下去,那么他们永远是在你前面的一座高山,你越不过去。
它作为一个高峰已经到顶了,那么你必须开拓自己的新路。所以许钦松就要找自己的优势,找他的资源所在。
他的优势在哪里?就是他具有版画的功底,他对形面的理解。版画要求黑白比较明确,下笔要比较明晰、明快、简洁,不拖泥带水,这种景物的概括能力就超越了一般的画家,这就是版画训练出来的一个特征。
他把这个特征运用到中国画里面,所以我们看到他画的这个山也是块面非常明确的,能看出黑白味,有人觉得这就是版画味,这样说也没有错到哪里去,但它就是技法上的一小点,他更多是用了版画的语言,甚至用了水彩啊,光与色的元素,还有西画的造型元素,他甚至有时候把现代构成的要素也引了进来,最后他的突破点落在哪里呢?他通过一个综合的手段,来表达一种大美的内涵,来促成岭南山水的革新。
这就是许钦松的真正意义所在。就是说,当岭南山水已经走过了两个阶段,走到了变革和革新的阶段,许钦松就是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个体,他的意义就在这里。
许钦松能把握一幅大画,完全不用草稿的,在大纸上直接就开始了。实际上,一个人的发展有很多要素。许钦松是学版画的,我是学油画的,我的爱好比较多,我还弹乐器,写字,画画,还能写剧本,但我在当时的油画班里并不是水平最高的,实际上说得不好听一点,许钦松在他们版画班里也不一定是水平最高的,应该说他成绩不错,但还有一些人造型能力比他更强的。
有一些同学现在沉下去了,没有发展成功不被人知道,其中也有一些同学水平很高功夫也很扎实的,因为几十年过去了每个人的变化不一样。
我就觉得它跟个人、跟社会、跟整个环境、机遇都有关系。许钦松最后为什么能发展得这么好、变化这么大呢?也是由于各种因素。但其中一种很根本的因素——就像俗话说的"性格决定命运"——是他有种不甘人后的天性,好大的天性,他不拘泥于小节,大概他小时候喜欢英雄豪侠,这种爱好变成了一种潜意识。
实际上他也不一定意识到,他这并不是故意想追求的。这种天性、这种爱好造成他意识上追求这种味道、这种内涵。
后来他被分配到省美协工作,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遇。他接触到了很多前辈大家,在大家的手下工作学习,他的机会应该说是很好的。之后他又去了广东画院。我则走了和他相反的方向,他往最高走,我往最底层走,我是回到了一个县文化馆里去。
县文化馆非常艰难,基本上没有画画的机。最后我的机会是看到了一些书,我把零零碎碎的时间都拿来看书。后来书看多了,开始觉得别人谈的东西也不怎么样,自己能看出错误来,当时有点不服气,年少气盛,要写文章跟人家争辩,去投稿。
当时也不知天高地厚,我甚至二十岁的时候写文章去跟历史学的泰斗范文澜去争辩。那时我刚毕业不久,他出中国通史,那时大概是文革后期,是当时很重要的一个事情。我发现里面有错漏,到现在我还认为是错漏,我就用了两年,我在《画坛闻见录》里附了关于春秋战国历史纪年表里面的几个商榷。
我大概用了两年的时间查《二十四史》、查各种资料、查出土的东西,查各种文物剪报刊物,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两年时间写成了不到两千字。但这个都过去了,后来这个文章也没有发表,我把它寄到了中国新闻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因为这个书是他们主编的,等我写成的时候范文澜先生已经去世了——所里当时给我回了一个公函,也没有说我错还是不错,而是很认真地回复说,"收到你跟范先生商榷的来函,很感谢,学术问题需要我们共同去努力探求"。
这个属于鼓励,他们没有说我错,也没有说我没错。当时我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地下了这种功夫。但我个人最大的收获是,从此以后我就不怕看任何书了。因为古文献看不懂啊,我就看王力的古汉语,看文言虚词,掉头去攻古汉语,后来我发现当年误打误撞,花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功夫,后来它起作用了。如果现在看那些古书看不懂,那不是没办法做专业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