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炜到现在还是讲师 从性侵受害者到防性侵讲师:一半是阴影 一半是阳光
她自认为是世上最倒霉的女孩儿:从8岁开始,直到11岁,她一直被隔壁的叔叔性侵,“活人都不遭这样的罪。” 做了3年女童保护,郝静对自我的芥蒂已经消磨了很多:找到了真心相爱的人并结婚,能拉手、亲昵,相拥入睡了。
程盟超
从性侵受害者到防性侵讲师:一半是阴影 一半是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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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性侵受害者到防性侵讲师:一半是阴影 一半是阳光
中国青年报
从性侵受害者到防性侵讲师:一半是阴影 一半是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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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当有人看不清防性侵的重要性,或者更直白地问“你们是觉得我们这边不安全,才想来讲课?”时,抛出自己的经历是郝静获取对方理解的最好方式。
有一次,一位她培训过的女老师在她上车离开前,把一张纸条塞到她手里。打开一看,里面写着自己幼时遭遇性侵的经历,还说“今天上了课深受感动,我要让我的学生们学会保护自己!”
“你看!这么多人都经历过,而且都不敢讲出来。我克服了,讲出来,是希望能帮助更多孩子远离性侵,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勇敢?”
面对性侵害,郝静较真得让人尴尬。她一字一句地和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说,“因为遭遇过性侵,所以对很多案件感同身受,而现实生活中,很多人觉得离自己很遥远。”
在童年最黑暗的岁月,郝静的母亲将所有爱倾注给了小她一岁的弟弟。很多夜晚,小郝静蜷缩在炕头,回忆着白天令人惊恐的细节,彻夜难眠,母亲则拥抱着弟弟,安睡在炕的另一头。她想告诉母亲自己的遭遇,可又觉得不会被当回事,甚至挨揍的可能是自己。
无数次纠结后,她脑海里只剩两个问题:我是不是多余的?我是不是该去死?
如今,郝静在很多时候会把要死要活的劲儿投到“女童保护”的课上,以淡忘过去的不愉快。“女童保护”的负责人孙雪梅记得,刚开始听郝静的课,有点心疼,甚至觉得她在和自己较劲。快乐是强颜欢笑,可她又努力把课堂气氛整得活跃,甚至会紧张到忘词。
她不肯错过任何细节:农村的一些孩子,沉默,胆怯,看到陌生人的目光,第一反应是躲闪。看到他们,郝静就心颤,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为照顾这些孩子,郝静给自己定下规则:必须提问到每一个孩子,多用目光去鼓励那些孤僻的、坐在角落里的娃娃。
用她自己的话说,每节课都要用十二分的努力去观察每一个孩子,再拼命调动课堂气氛。课讲完,累到恨不得瘫在椅子上,“哪怕领导来慰问,都懒得多说一句话。”
一天给某小学上完示范课,有孩子给郝静发短信:“老师,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才上五年级,可已经发生过性关系了。”
郝静慌忙回电话,手机关机,后来,又收到短信。郝静特别严肃地找到学校的校长,希望能帮忙排查。可对方笑着答应,没有下文,郝静着急难受得不行。
因为“较真”,她还被某县政府工作人员写成新闻:“老师那种言辞犀利的表述和‘低情商’的指责让优秀教师们感到汗颜,甚至很伤自尊,她的每一句评价都时时考验着学员的‘抗打击’能力。”
可新闻的最后也承认,“以往缺少了这种较真的教学态度和追求完美的精神,教研活动丢了灵魂。充满激情的崭新风格,为打造高素质团队奠定了基础”。
“每上一节课,就可能有孩子因此免遭厄运,这是闹着玩的吗?”郝静说。
在东北的一座县城里讲示范课,郝静没讲一半,教育局的领导起身,走了;她倒也不在乎,正常上课,还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孩子们。
晚上聚餐,当地一位领导不客气,直接对郝静说,讲课“没啥用”,发生性侵案件的几率太小,“哪能遍地都是流氓啊。”
在郝静眼里,这逻辑幼稚得可笑,坏人又不会把特征写在脸上。曾经性侵她的邻居叔叔就是社区里公认的“好男人”,不喝酒,不骂人,经常从菜市场提点菜回家做饭,见谁脸上都挂着笑。
这个男人可怕的阴暗面只在单独面对郝静时展现。在被性侵的那3年里,郝静放学后为了躲避他,趴过自家菜园子,也躲进过玉米地和小树林。可叔叔经常能找到她,面带微笑地把她带回屋子里,或者就在外面施暴。平日出现在郝静父母面前,这个男人又是很自然的模样。
反转也很快发生在当晚的饭局上。领导高谈阔论的间隙,郝静的手机响了,白天上课的一名小女孩打来电话,“老师,我的舅舅总喜欢摸我怎么办啊?”紧接而来的是第二、第三个电话,“我爸爸喜欢看我换衣服可以吗?”“我都这么大了,爸爸还摸我的隐私部位。”郝静一边回答着问题,一边瞪着身旁的领导。
知道电话的内容,领导擦擦汗,清了清嗓子,对郝静说,“咱们准备一个周,然后全县推广这门课。”
做了3年女童保护,郝静对自我的芥蒂已经消磨了很多:找到了真心相爱的人并结婚,能拉手、亲昵,相拥入睡了。但直到去年年底,冲突还是会在两人间频繁爆发:郝静会时不时突然陷入对丈夫的怀疑,如果对方恰好没接到电话或短信,她就会陷入绝望,觉得已经遭到背叛。丈夫偶尔买了水果、花,郝静会惶恐,第一反应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今年2月16日,她转发了一条“那些被性侵的女孩,最后都怎么样了?”的文章,配的评论是,“恐怕很难走出阴影”。
对于儿童性侵害,毫无疑问,预防是最好的办法。像郝静这样的受害者,“即使极度幸运能走出来”,两种力量的搏斗也仍旧久远地蔓延在血液里。
与记者见面那天,当记者主动为她拉开咖啡厅的门时,郝静迟疑了很久,然后侧着身,缩起来,飞快闪了过去。
她说自己无论在哪里,都喜欢走在人群最后。当有男人在自己身后时,“整颗心都会缩起来”,总怕对方会像当年邻居的叔叔一样,突然从背后抱住自己。这个习惯已经改不过来了。
(为保护采访对象隐私,文中郝静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