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天票房最终多少】已经7400万票房的《七十七天》 和它还没说清楚的往事

2019-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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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赵汉唐的电影<七十七天>改编自探险作家杨柳松的著作<北方的空地>,这本书的原型是杨柳松(ID:逆流之河)于2010年9月21日发表在户外论坛8264上的主题帖:<北方的空地,孤身穿越大羌塘无人区>.那一次杨柳松历时77天的横穿(横穿比纵穿难度大很多)没有成功.在最后的时刻,他的装备大部溃败--包括驮物用的自行车.他瘸着腿以"一种类似深度催眠的状态行走",若非侥幸遇到在阿尔喀山北侧探矿的汽车,就会以一具尸体的姿态永远留在羌塘."羌塘"

赵汉唐的电影《七十七天》改编自探险作家杨柳松的著作《北方的空地》,这本书的原型是杨柳松(ID:逆流之河)于2010年9月21日发表在户外论坛8264上的主题帖:《北方的空地,孤身穿越大羌塘无人区》。

那一次杨柳松历时77天的横穿(横穿比纵穿难度大很多)没有成功。在最后的时刻,他的装备大部溃败——包括驮物用的自行车。他瘸着腿以“一种类似深度催眠的状态行走”,若非侥幸遇到在阿尔喀山北侧探矿的汽车,就会以一具尸体的姿态永远留在羌塘。

“羌塘”来自藏语,意思是“北方高地”。杨柳松曾对此做过详细阐述:

“大羌塘包含藏北无人区、可可西里无人区、阿尔金无人区、昆仑山无人区,这四个无人区连片在一起,构成了世界上独有的超级无人荒原。由于可可西里的概念被炒热,以至于大家一度用可可西里代替了这片广袤的荒原,实际上,可可西里不论是行政疆域还是地理疆域都只是大羌塘这片土地的一小部分。”

杨柳松的创举轰动了整个中国户外圈,而羌塘也让更多驴友为之疯魔。

2014年10月7日,资深骑友李聪明(ID:独孤骑者)孤身横穿羌塘,从此失联。2016年4月25日,其部分装备在可可西里勒斜武担湖北岸,被一支汽车队发现。读取相机卡发现,最后一张照片摄于12月11日,距其进入羌塘66天。

2016年3月29日,当过3年兵,做了20年海员工作的“老驴”吴万江(ID:石头),推着自制的伞帆自行车孤身离开界山达坂。52天后,他从雁石坪走出羌塘,跋涉1350公里,成为已知第一个成功孤身自力横穿羌塘的人。

截止11月20日下午18时,上映18天的户外探险电影《七十七天》已经收获7451万元票房。作为一部小成本制作,商业上已经很成功,考虑到其首周票房(周五、周六、周日三天)只有1128万,这又是事实上的口碑坚挺。

然而一句“叫好又叫座”不足以概括《七十七天》的实际表现。 观影后不难察觉,《七十七天》的摄影水平与台词功底成反比,前者有多壮美,后者就有多尴尬。

普通观众一边被羌塘无人区的风光震慑,又一边为70分钟后的叙事节奏困扰。

户外旅行的专业观众对这部电影期待了三年,看完后,立即向非驴友同伴发出提醒:“千万别把《七十七天》当科教片,进羌塘敢在自行车上用快拆货架……救援队不够使。”

《七十七天》有着其他电影所不具备的亮点,比如拉萨街巷的烟火气,无论《转山》《冈仁波齐》,还是万玛才旦的镜头,都不曾展现那种质感。

至于这部电影真正的主角,羌塘——绝大多数人,这辈子能见过最美的羌塘,或许就来自这部电影。而且《七十七天》的运镜调度绝非风光片似的纪录,毕竟摄影师是被誉为“光影诗人”、七获金马奖最佳摄影的李屏宾。

不过,最难能可贵的大概还是对普通观众的友好。同为驴友的导演赵汉唐克制住了给专业装备做一个数来宝。对“示坡线”“水准点”闻所未闻的观众,也能无障碍欣赏电影。相比原著《北方的空地》,电影中为丰富故事加入了感情线,而且江一燕饰演的女主角蓝天,甚至比赵汉唐饰演的男主角“杨”更立体。

流畅的观感在播到三分之二后消失。

到人狼拉锯后半段,主观超自然的镜头增多。《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确实珠玉在前,但《七十七天》 的剪辑更多是让观众感知混乱。至于结局的暧昧、虚化,大概是一种面对极限时的派头,但不止一位观众在评分网站上表示,最后“拍崩了”。

人与人的关系展现也是如此。最后一次闪回界山达坂,杨已经下了蓝天的车,留下的背影很完整,但接下来的一段画蛇添足,使得原本已经立起来的人物形象,顿时又伪文青起来。

如果说摄影是汪洋恣肆,那么叙事大概是不够克制。

尽管杨跟蓝天说“不要给我灌鸡汤”,但实际上本片台词的鸡精味不淡。这只是表象,根源在于内核精神缺乏支撑——

在对主人公的背景交代不清,动机交代不明时,让他反复念叨“自由”“梦想”,观众的尴尬多过共鸣。甚至就连仅有的几句能留下印象的台词——“有的人三十岁就死了,到八十岁才埋”——也成了无的放矢。

自由因束缚而存在,梦想因苟且而可贵,看上去既无束缚又无苟且的杨,试图去表述横穿羌塘的意义,难免沦为一句“我就是想他妈干一件自己想干的事”。

旅行的意义是什么,去远方的动机源于何处,户外探险的价值在哪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七十七天》偏偏选择了最苍白的一种表述。

就本片镜头里(有限)的羌塘,其大美足以耽误人一生,但镜头里的人却显得格局很小。这或许是主创给自己戴上“接地气”的紧箍咒,非要向某种“文艺范”靠拢,甚至不惜避开真实存在的粗粝(始终崭新的羽绒服在8264上颇被吐槽)。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与其说是妥协,不如说是不太成功的献媚。

电影能呈现动态细节,但受限于两小时篇幅,很多信息在压缩后难免丢失。

电影观众可能会对很多细节感到疑惑:比如既然主要功能是驮物,为什么用自行车不用三轮车?

羌塘地貌复杂,后者的可靠性、越野能力不足。自行车驮物已被纵穿羌塘的瑞典、丹麦驴友多次采用、验证,目前被公认为效率最高的自力穿越工具。电影中的伞帆自行车则是吴万江的设计。

再比如,为什么自行车始终倒着放,从不撑起来?

杨柳松也在书中详细解释过,因为一百多斤的驮物重量,一般的自行车单脚撑会瞬间变弯。将自行车放倒、扶起其实很耗体力,为此困扰的杨柳松甚至特意定制类似摩托车的双叉中架脚撑。但进入羌塘后他发现这个脚撑不适应地貌,难以平衡,反倒成了两斤多重的负担。

再比如,为什么饿极了的杨不杀野兽吃肉?

追不上,打不过,也没有多余的燃料煮熟。而且杨柳松在谈及防身工具时,还透露出他对野生动物的态度:“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辣椒水防卫,因为野兽大多靠嗅觉搏生,嗅觉毁了就等于要它命了”。

再比如电影中干渴的杨口含书夹,很多观众没弄懂这个镜头。

这一段直接来自《北方的空地》:

“夜里醒多次,口腔黏在一起,喉咙也仿佛合拢了,喘不过气来,嚼口唾液撕裂的痛。担心早晨醒来口腔会张不开,最后,用一个长尾夹放在嘴里,既是物理隔绝也是刺激唾液分泌,再用一根红绳子栓在长尾夹上,以免不小心吞咽。”

类似细节数不胜数,包括被雪闷住的帐篷里,氧气含量低于珠峰峰顶,咸水湖的冰理论上是单晶体,但尝起来并不淡,等等。然而,两小时的电影容量有限,还要花相当篇幅在人物铺陈。这也是很多因《北方的空地》慕名去看《七十七天》的驴友,会产生诸多不满的原因之一。

当然最大的不满,还是源自《七十七天》没有展现驴友们真实的精神世界——

《北方的空地》之所以被奉为“经典”,并不在于它是一部极实用的羌塘横穿指南,更在于杨柳松在其中表露出的对生命,对自然,以及对旅行(广义)的边界探讨:

“首先要问自己几个问题。一、为什么?如果热爱那就去,如果想证明什么那还是好自为之。”

对羌塘之旅,他做了一个不是总结的总结:

“事实上,走出荒原没有想象的幸福感,或是什么成就感,甚至是一种轻度的抑郁和迷茫……我们所期望的终点并不存在。”

如此看来,无论是杨柳松、李聪明还是吴万江,都不太可能用一种辩解的语气,说出“人们觉得,这样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生活中的loser”之类的台词来。

走过羌塘的人,怎么可能在乎“人们怎么觉得”。

踏上极限之地的旅者,到底有着怎样的精神世界?

简单回顾就会发现,羌塘的先行者并不是户外探险爱好者,而是任务明确的僧侣、工程师、士兵。

46年前的1971年,解放军三大军区联合对羌塘做初步测绘,留下了大量三角点、水准点,以及坟墓。

106年前的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驻藏清军中有一个叫陈渠珍的管带,为躲避失控的哥老会势力,带着藏族姬妾西原,及湘西亲随115人,翻越唐古拉山返回内地,却因向导喇嘛迷路,误入“酱通大沙漠”(即羌塘)。

7个月后,他们抵达西宁,仅7人生还(据陈渠珍《亡姬西原墓志铭》)。

西原骑术、枪法精湛,两次救过陈渠珍的命,但在从羌塘生还的当年九月(农历),便因天花死于西安。

陈渠珍后来割据一方,对蒋介石桀骜不驯,被称作“湘西王”。1936年,陈渠珍被何键架空军权、寓居长沙。回顾自己年轻时的西藏之旅,写出了《艽野尘梦》。

这本书只写到西原病逝,因“述至此,肝肠寸断矣。余书亦从此辍笔矣”。

陈渠珍尽管投身军旅,但读书不辍,深具文采(这一点对他账下一个名叫沈从文的随身书记产生很大影响)。《艽野尘梦》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同时兼有丰富的史料、地理价值,被藏学家任乃强誉为奇书,但因以文言文写就,今天流传不广,多以“藏地绝恋”小范围知名。

实际上,电影里颇有争议的龙卷风一段,不见于杨柳松和吴万江的相机镜头,但在《艽野尘梦》里却有更强烈的存在:

“时见沙丘高一二丈,近在前面,倏而风起,卷沙腾空,隐约不可见。逾十余分钟,则空际尘沙,盘旋下降,又成小山。”

相比杨柳松、李聪明、吴万江的孤独,陈渠珍一行尽管有一百多人,面对的险恶却更多一维。如果说吃同伴尸体只是有辱文明但符合《三体》的生存哲学,那么掠杀救命恩人蒙古喇嘛一行,则是彻底的人性黑洞。

羌塘见证的从来不止勇者,旅行考验的从来不止补给。

旅游重在“游”,往往与休闲、放空连在一起,而旅行重在“行”,是一个过程。至于旅行的起因,可以是主动的,也可以是被动的——甚至如陈渠珍,可以是为保命而被迫。

正因如此,旅行的意义的确因人而异,它可以是颇为文艺的一件事,也可以仅作为朋友圈的点缀,甚至还可以是涵带民族主义的执着(如1987黄河漂流)。但归根到底,旅行是离开此地到彼方。所以,如果是向着一个目标出发,大概是寻觅。而如果是主动离开,大抵上只是对此地厌烦。

从这个角度看,梦想也好,自由也好,抗争命运也罢,的确可以被旅行所承载。只是在出发前要想好,你被什么奴役,你又因什么苟且?金钱把四大的会计师困在北京最贵的写字楼里,又让贫穷的人面对生活多了选择的自由;创业让不甘职场规则束缚的人自由,又让精神焦虑、患得患失的人不得安宁。旅行也可能如此——在旅行的过程中,你的收获有大概率不是你的预期。

至于怀抱某种目的——比如想踏入地球上的极限之地,以扩大自己的胸怀——可能当他最终下定决心的一刻,胸怀已经超越普通人,至少是超越过去的自己了。

所以,极限旅行者的精神世界,最后大概会变成那句著名的仿生人遗言:

“我见过你们人类难以置信的事,战舰在猎户座的边缘被击中,燃起熊熊火光。我见过C射线划过“唐怀瑟之门”那幽暗的宇宙空间。所有的片段,都将湮没于时间的洪流,就像泪水消失在雨中。”

至于已经完成一次商业探险,做出类型开荒的《七十七天》,它终于还是抵达了投资方最期待的终点。商业的成功能支持后人的前进,在这一层,《七十七天》很像虽然没能完成横穿,但活着走出羌塘的杨柳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