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碧城手稿 为什么说吕碧城是民国第一美女和第一才女?
有一个女子,我怀疑她是穿越来的。由三个方面分析:
一是此姝20岁横空出世时是孤身一枚,所有关于她二十岁以前的事情都是她自己说的,别无佐证。
二是此姝才华出众的实在太蛮不讲理,刚出场时啥都不懂,一年之后世上就没什么是她不行的。
三是此姝在中国历史上开创了无数个骇人听闻的第一:中国女权运动的首倡者;中国新闻史上第一位女编辑和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职业撰稿人,中国教育史上第一位女子女子执掌校政,中国金融投资界第一位实打实大手笔做生意的女子资本家。
中国几千年历史上第一位最高领导人的女秘书,还全然不是上官婉儿那样的靠皇帝面子参政干政搭把手,她能当袁世凯秘书,可是正儿八经地由国家正式任命就任的行政职位;她做这个类似中央办公厅主任的行当绝不是靠狐媚靠背景,据说主要是由于她时常表现出对未来时政走向异常精准的洞察力……
她就是吕碧城。
关于吕碧城有多少才华横溢、多么美色绝世,早已传奇满满,真要展开说可以轻松写一本四十八集的电视剧。单说一个的现象:民国初年的时代名媛其实都不是普通人。那个时代的普通人再有才也得给我围着灶台老死,主要是没有展现平台和传播途径,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被炒起来当网红。
民国才女成名当然都会趁早,大抵要有超级显赫的背景(至少家里要有部长级的长辈)、有上流社会的圈子(至少平常要扛得起经常开豪华趴的承办费)、有几个重量级的追求者(至少要顶级的军阀政客、校长教授,前清遗少、高干子弟之类,顶不济也得顶级诗人或乱党魁首),所以什么民国四大才女、十大美女,还真不是才貌在举国上下特别逼格,只是有比常人更能露脸的平台,自己也比常人更见多识广上台面,她们的微信群、朋友圈还特别给力。
所以但凡有名的民国女人之间都是拐弯抹角认识的和有乱七八糟交集的,就好像五十年代初的清华北大学生会,大把的开国领导人和社会贤达分子的子侄扎堆。而吕碧城就是一个超级大写的例外。
她是当世举国公认的“民国第一才女”,却是从未受过任何旧式、新式、留洋教育,能擅外交能诗会画能编教材都算她天资聪慧无师自通,还会一口流利的英语又是哪位神仙姐姐教的?她常年用黄瓜护肤、吃苹果减肥、绕护城河晨跑什么的还硬扯着能说她无师自通生活习惯与现代人暗合,可是据说她还会用西字记歌(就是简谱啦)、每次签名都会把“呂”字写成“吕”、她在全世界绝大多是人都还不知道生态环境是个什么概念时,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动物保护主义者……
她是当世举国公认的“中国“近三百年来最后一位女词人”。她的古体诗词是当代一绝,早年曾出刊《信芳词》行世。以在诗词中屡屡首创的大量自创简笔字(也许就是当今的简化字)、新鲜深意名词(也许就是现代汉语词汇)以及大量超前新概念惊艳一时。
晚年却又号称复自删订,实际上全换上了后来所作的诗词,汇印为《晓珠词》四卷,她销毁了所有早年手稿,并在卷尾自识云:“慨夫浮生有限,学道未成,移情夺境,以词为最。风皱池水,狎而玩之,终必沉溺,凛乎其不可留也!”意思就是我以前的诗词、手迹“移情夺境”啦(意思就是说,不是这个时代的),怕扰乱长序,所以根本就不想留在这个世上。
她是当世举国公认的民国第一美女。20世纪头二十年间,中国文坛、女界以至整个社交界“绛帷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从时人赠她的“天然眉目含英气,到处湖山养性灵”以及“冰雪聪明芙蓉色”等诗句里,看出她的美貌来,而且是现代气质的美女。
甚至没天理地美到了“惊才绝艳”。她20岁就当了当时中国最大的媒体《大公报》主笔!诡异的是,身在媒体界风尖浪口,又美貌如花,她却一直竭力回避拍照,为此几次发飙拒绝镜头。平时剪短发、板着脸、穿不合身的宽松衣裳,一见相机镜头就横眉竖眼手叉腰,不遗余力自污形象,这已经变态到不能用“不想靠颜值吃饭”的境界来形容了,就没见人这么肯和自己的形象过不去的,当时就有人怀疑她必是有不想让自己在时代留下痕迹的动机。
但是民国的狗仔队也是拼命三郎没遮拦的,终于几次被照了像去啦,虽然她傻乎乎地几次出钱回收底片仔细销毁,可是照片是可以不停地翻拍和洗出来的,于是越收越多,越传越广,这方面她真没法子了。终于有几张照片留芳于世,尽管从现在存世每张照片上看她都是吊着脸子一付你欠老娘我三百两银子的表情,还是能看出这个绝代佳人的底蕴。
如果只看眉目神情别看着装造型,吕碧城完全就是一个标准现代知性女子的容颜面貌风情。其他所谓民国名媛和她相比,气质高下立判:周璇乡气袭人、萧红土色浓重、张爱玲像个上海寡妇、孟小冬像个北郊大妞、王映霞像个四川姨太太、宋美龄像个广东包租婆、林徽因像个没长开的邻家妹、阮玲玉犹如服装厂的裁缝工,也就陆小曼还有点现代小三韵味,毛彦文还有点衢二中班花范,这两位略有她的七分颜色,就只有七分!
写到这里,须得补写一份吕碧城产品说明书了:
吕碧城初现人间之时就是20岁了。1903年,她在天津闪亮登场,当时孤身一人,没有行旅。不知咋回事就那么认识了佛照楼旅馆的老板娘成为闺蜜,并由该闺蜜引荐结识了天津《大公报》总经理英敛之,年仅20岁的吕碧城立刻以绝妙文采折服,成为该报第一位女编辑。开创中国新闻界先河。
吕碧城到《大公报》后,就在报上狂发格律诗词作品,掀起文坛旋风,声誉鹊起,成为著名的文学团体南社的核心成员;通过传统文学出名之后,然后就不对劲了,开始风格转潮:连续撰写《论提倡女学之宗旨》、《敬告中国女同胞》等宏文,在中国首创性地鼓吹女子解放与宣传女子教育,引发了全国道德地震;若是有兴致可以去拜读她的女权议论文,简直就是21世纪初南方周末时评的腔调,总之思想观点很超时代。
在那四五年里,吕碧城借《大公报》兴风作浪,唤醒了大批时代新女性,培养了一代女性革命家,成为中国第一个妇女运动领袖人物。1904年5月,秋瑾慕名拜访吕碧城,相会三天一见如故,当即订为文字之交,两人情同姊妹实为精神师徒,两人合称“民国双女侠”。
秋瑾从此一生效仿追随吕碧城。她也曾经用过“碧城”当笔名,江湖人称“鉴湖女侠”,文武双全,秋瑾后来留日反清、办学练兵、起义就义,谱写了了轰轰烈烈的一段革命历史,算是晚清首屈一指的巾帼豪杰,吕碧城曾为秋瑾主编的《中国女报》写了词锋犀利的发刊词。
但秋瑾好比梅超风只学了师父的侠气,吕碧城犹如女版黄药师除了侠气,还有她的大师格局(她是史学界公认的中国首位真正意义上的政论家)、哲学观点(至少中国的女学教育哲学和环保意识都是她首创的,足以媲美春秋时代的诸子百家开宗立派)、才艺学识、政见手腕(在北洋虎豹群中读道德经却终身不倒)、武功内力(真有啊是京中太极高手呢)、经商能力(中国首位女资本家,富可敌国),这个综合高度,放眼一部中国历史几千年,任何一个单项都没那个女子可以匹敌的,更没别个女子学得全的。
吕碧城有才就是任性,一直坚持只用文言创作,任凭白话文新兴、自由诗盛行。经常抨击白话文的缺陷不足。被人质询是否旧文人不会现代派,她也不屑表现。秋瑾遇难后,吕碧城用英文写了篇《革命女侠秋瑾传》在海外发表,文笔优美,气势如虹,一时欧美轰动传抄又迅速流传回到中土。那些曾说吕碧城不会写白话文的留洋书生顿时闭口。
吕碧城在文坛大展锋芒几才个月,就让当时晚清第一权臣直隶总督袁世凯十分折服,慕名结交。于是在老袁鼎力支持下,她以21岁妙龄出任北洋女子公学总教习。过了两年北洋女子公学更名为女子师范学堂,23岁的吕碧城更是才胜严复、蔡元培等大师级候选人,出任了学堂监督(该校首任校长)。要知道鲁迅、梁启超、钱玄同、吴承仕、黎锦熙、陈垣、傅种孙、范文澜等人都曾在这个学校打工任教呢。邓颖超就是亲聆吕碧城授课的学生之一。
1908年,吕碧城做了一件轰动一时的壮举:这年光绪与慈禧隔天驾崩,她弄了一幅慈禧画像,并题了一阕《百字令》:“排云深处,写婵娟一幅,翠衣轻羽,禁得兴亡千古恨剑样英眉。屏蔽边疆,京垓金弊,纤手轻输去,游魂地下,羞逢汉雉唐鹅。”公开登在大公报上,痛斥慈禧乱政卖国,死了也没脸去见吕后、武则天。年轻的美女校长痛快一骂,清政府恨得咬牙切齿,但惧其社会声望,居然不敢拿她怎么样。
吕碧城当了8年半大学校长,1912年辛亥革命,袁世凯登上民国总统宝座,吕碧城出任总统府机要秘书,后又担任参政院参政(和她同时担任民国参政的还有黎元洪、蔡锷、梁启超、严复、王闿运、熊希龄等,相当于现在的中央常委)。
1915年,袁世凯蓄谋称帝风声还没有出来之前,吕碧城好像未卜先知,避开政界是非,离职远赴上海。之前从未接触过生意场的吕碧城突然又无师自通与外商合办贸易,然后进入资本市场大肆投资,不可思议的事每笔生意都能料事如神,提前举措,其新颖的经商手法、非凡的经济头脑和准确的市场预估能力,只能用简直不是人类来点赞了。不过三年间,就赚起差不多天大财富。
成为中国第一才女、当了几年总统参政、赚足了几辈子花不完的钱后,吕碧城那开了外挂的人生继续精彩。这时她忽然对文坛、政坛和商界都玩腻了,于是决定周游世界。就这样,没有任何预兆,这个超级斜杠青年的人生再一次华丽转身了。
1918年,35岁的吕碧城忽然出现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文学与美术(天哪,她还会画)。1926年,吕碧城开始漫游欧美,同时宣讲动物保护的理念。7年之后。她写了一本列国周游的游记《鸿雪因缘》,1928年,她在日内瓦创办中国保护动物会。成为一个著名的国际环保主义者。
中国社会一贯轻视女人,晚清尤甚,朝野之间一帮卫道老帮菜踩起人来那不是一般的黑厚狠,但是吕碧城以女儿之身,大大方方自由出入男性的社交场所,诗词唱和,谈笑风生,成为清末奇景,纵然名动京华,却无人敢出异声。无它,吕碧城太优秀完美,全方位地力压男人世界,什么都是顶级的:美貌第一、诗才第一、社会资源浑厚、社交组织能力超级、政治手腕强悍、还比你能赚钱的多。
哪怕身后追求者大军随便拉出一个分分钟吓死你。你拿什么叫板!
吕碧城的情史摆出来,其身后之臣的等量级、狂野级和感天动地的级数,足可让后面那些民国女神情圣秒变小爬虫:
一号追求者就是国家元首袁世凯。袁世凯有生之年像老虎护崽一样把吕碧城保护的严严实实:秋瑾造反事犯,吕碧城公开上下奔走营救,秋瑾死后也是吕碧城毫不畏惧地收尸殓葬。有不长眼的告发吕碧城是秋瑾一党有书信往来。袁世凯大怒:“若有书信来往就是同党,那我岂不是也成了乱党?”吕碧城毫发无损。
老袁数次告白,却被数次婉拒,而且吕碧城还有本事把两个人的关系化为纯洁的工作友谊,一代枭雄本本分分地聘她为总统秘书,言听计从,未驳一事,终身被她吃的死死的!遂成忘年至交佳话。从袁世凯覆灭直到现代,全国人民竟然无人就此说吕碧城的半句坏话。这也真奇了。
后来袁世凯之子袁克文更是为她痴绝一时,小袁是民国“四大公子”之首,单说他死后送葬,居然有一千多个钟情的女子自愿地系上白头绳儿前来哭奠守灵,每人胸前配有袁克文像的徽章,在送葬行列中自成一个方阵,这一个细节就知道小袁公子有多大魅力。
这个翩翩浊世佳公子6岁识字、7岁读史、10岁能文、15岁作诗,18岁任清朝法务部副部长。不仅天下名士、总统之子,还是江湖号称“南有黄金荣,北有袁寒云”的北方青帮帮主,这样一个少年英俊,权倾朝野,挥金如土袁克文结识红颜知己吕碧城后,倾慕终身,始终不渝。关键是吕碧城还大他7岁,要命的是吕碧城还无数次拒绝了他。说他不是她的那盘菜。
除了史不可考的那个酒店老板娘,英敛之是有案可查的世上见到吕碧城的第一人,也许知道一点不为人知的内情,但是不论别人如何追问,英敛之对吕碧城的情况讳莫如深,英敛之十分爱慕吕碧城,曾因之闹的哄动一时;其后忽然之间号称和吕碧城离奇翻脸了,因而一生绝口不说吕碧城。个种情由实在是神秘莫测。
她那长长的追慕者名单中,著名的还有清末名士易实甫、著名诗人樊增祥、风云大儒梁启超、李鸿章之侄李经羲、反清志士汪精卫等,各有佳话,不一而述。
相比吕碧城的仰慕者队列,声名之赫赫,追求之炽烈,影响之轰动,以及她婉拒安抚处理之巧妙,林徽因捧着个超长马脸诗人舍不得放弃玩暧昧(吕姐姐说:我不要了的袁克文可是民国头号公子头号美男子)、张爱玲自诩才貌扬言出名要趁早(吕妹纸笑:我20岁出头都当了大学校长了)、王映霞搬进西湖边的秋水山庄就说可以幸福去死了(吕碧城叹:大总统曾经要给我造个城我都没往心上去)……那些民国美女费尽心思营造的情事,就像一堆给吕碧城配背景音乐的梗,只有蓝廋香菇的份了。
实在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堪称完美的吕碧城最后却终身未嫁,成了“民国第一剩女”。吕碧城自己还有一套蛮有趣的情感说辞:“生平可称心的男人不多,梁启超早有家室,汪精卫太年轻,汪荣宝人不错,也已结婚,张謇曾给我介绍过诸宗元,但年届不惑,须眉皆白,也太不般配。
我的目的不在钱多少和门第如何,而在于文学上的地位,因此难得合适的伴侣,东不成、西不就,有失机缘。幸而手头略有积蓄,不愁衣食,只有以文学自娱了。”话是这么轻松自嘲,这个世界,却也真没有可以和她比翼的人了。红颜太红,命格薄命。
1929年吕碧城在英国伦敦,一次从街头“捡得印光法师之传单,及聂云台君之佛学小册”,吕碧城的反应令人匪夷所思:“遂取而藏之,遵印光法师之教,每晨持诵弥尊圣号十声,即所谓十念法。此为学佛之始。”然后,第二年吕碧城正式皈依三宝,法名“曼智”。她居然就这样子,出、家、了!
世界继续变化,奇人继续辈出。那年中国爆发了中原大战,然后国民政府推行新生活运动、围剿苏区、红军长征、西安事变,直至抗战军兴,历史像一头疯狂的公牛闯进瓷器店,翻天覆地、波澜壮阔。吕碧城就像一抹晚霞沉入夜色,逐渐从人们的视线里淡出了。
就像她于无声处忽然出现,她也不动声色地悄然褪去。
天河万古喧银浪,不见浮槎客再还。这时候人们才开始把视线投向她20岁横空出世之前的年轮,视线所在,却是一片空白:
吕碧城,一名兰清,字遁夫,号明因、宝莲居士。据说1883年生,但具体月份日子没人知道。据说安徽旌德县人,但段祺瑞等安徽人都说她讲一口京片子不带乡音。据说父亲吕凤歧为光绪进士,幼年丧父家道中落,因家中无男丁,四个女儿随母流落江湖,但说不出流落在具体哪里。
后好事者果真去安徽吕氏吕凤岐族人中查询,吕家人倒是说吕凤歧一门四女二男,二男均夭折,四女均能文工诗,是有个女儿尤聪慧,但亦已多年前夭折。现只有三个女儿……
吕碧城20岁以前的情况就是这样,为何都是“据说”?因为这些都是她自己说的。她友遍天下,似乎从未想过要和家乡的亲戚联系一下;她走遍世界,也似乎从未想过要回家乡去看一眼;她似乎很愿意自己20岁前的一切,就这么静静地虚化在自己的“据说”里,无影无踪。
据说(这是一个最著名的据说),吕碧城12岁曾写过一首词给当时的两江总督樊增祥看:“绿蚁浮春,玉龙回雪,谁识隐娘微旨?夜雨谈兵,春风说剑,冲天美人虹起。把无限时恨,都消樽里。君未知? 是天生粉荆脂聂,试凌波微步寒生易水。
浸把木兰花,谈认作等闲红紫。辽海功名,恨不到青闺儿女,剩一腔毫兴,写入丹青闲寄。”难以置信,如此荡气回肠的词句竟出自一个12岁小女孩之手!不过这一副忧国忧民的调子,和以后吕碧城苍凉落寞的诗风好像完全不搭。
插述另一件有趣的事情:樊增祥记住了这首诗,后来也曾经把这首诗念给她听;惊异地发现吕碧城煞有介事地把这首诗点评赞赏了一番,似乎完全不觉得这就是自己从前写的诗词。(听过的还牢牢记住,作者自己反而忘了吗?这个12岁的小神童到底是不是后来20岁名满天下的第一女诗人吕碧城呢?)
因为有这首太著名的词的存在,大家算是勉勉强强公认了吕碧城12岁以前的历史。但是,13岁到19岁这六年呢?吕碧城在哪里?在干什么?学了些什么?经过了什么?那真是千古之谜了。因为,甚至吕碧城自己也从来没有说过,仿佛那些年本来就是不存在的。
这不科学。就如同之前据说从未上过学、出过门、见过世面的吕碧城,到底是从哪里学了那么多文化知识、国语外语、新潮思想和明显超乎同代人水准的为政经商能力一样,就这么不科学地存在,没有道理地确实存在着。
吕碧城的诗词流传很广,诗词凄婉似李清照,而清冷更甚易安,语境苍凉,总觉得她有一份千古悲伤深埋心底。她的诗句中,似乎都很酸楚疲惫,老是不经意使用“转劫”、“无迹”等怪词,吞吞吐吐地好像暗示自己不在正常的社会轨迹。
还流露出心里藏着秘密说不出来的意思。不像20来岁的人写出的诗词,也不像一个把生活过得的风生水起的年青人应有的口气。如《琼楼》:“琼楼秋思入高寒,看尽苍冥意已阑; 棋罢忘言谁胜负,梦余无迹认悲欢。金轮转劫知难尽,碧海量愁未觉宽;欲拟骚词赋天问,万灵凄侧绕吟坛。”
她还写过一首词牌《祝英台近》,几乎句句都想打哑谜:“缒银瓶,牵玉井,秋思黯梧苑。蘸渌搴芳,梦堕楚天远。最怜娥月含颦,一般消瘦,又别后、依依重见。
倦凝眄,可奈病叶惊霜,红兰泣骚畹?滞粉黏香,绣屧悄寻遍。小栏人影凄迷,和烟和雾,更化作、一庭幽怨。”
好个“蘸渌搴芳,梦堕楚天远”!好个“滞粉黏香,绣屧悄寻遍”!这难道还不是一首写穿越的词吗!
她的另一首《汨罗怨 过旧都作 翠拱屏嶂,红逦宫墙,犹见旧时天府》:“伤心麦秀,过眼沧桑,消得客车延伫。认斜阳、门巷乌衣,匆匆几番来去?输与寒鸦,占取垂杨终古。闲话南朝往事,谁踵清游,采香残步?汉宫传蜡,秦镜萤星,一例秾华无据?但江城、零乱歌弦,哀入黄陵风雨。还怕说、花落新亭,鹧鸪啼苦。”
这次她也不遮遮盖盖了,满篇直接就是怀念前世的口气;闲话往事却再也回不去了的心情跃然纸上;细嚼其句,悲凉之心铺天盖地油然而生。穿越的人都知道,两世为人,弃世入世,过去一片空白,永远不能回头,那时何等刻骨铭心的无奈。
照理说她独占凤梧、名满江湖,又顺风顺水事事如意。实在不该有这种冰寒冷碜的腔调。事实上若是细參,她的每首诗词,好像都在述说两世相隔的无奈、无法回穿的情绪:“望故国千里,暮云愁隔。归心何许?托笛语,问旧驿。
”(《兰陵王·秋柳》)、“紫泉初启隋宫锁,人来五云深处。”(《前调寒庐茗画图为袁寒云题》)、“凝睇镌冰斵雪,指隔浦、迤逦瑶峰曾寄。”(《绛都春》)、“浮生同此转飚轮,是微尘,恋红尘。”(《江城子》)、“重读断碑文,宿草多封旧雨坟。”(《南乡子》)……一首两首这样还可以解释文人为赋新词强说愁,每首落笔均为如是,那就奇怪难解释了。
吕碧城的词句,甚至很有一些预言命运的自我判词的味道:如她在《定风波》词中写到:“浪说鬘天春色靓,重省,十年心事定风波。”果然她1908年写诗开骂慈禧,走上政坛,1918年开始周游列国在中国政坛就是活跃了十年,然后忽然人间蒸发,绝迹庙堂。
她在那首著名的自叙诗《菩萨蛮》中写到“欢场了却繁华债”“梦回清泪庵”,暗示了自己归宿就是遁入空门。后来她还写了“清湘羁愁一甲子”“不见浮槎客再还”之类的词句,可不是提示她就打算在人间待个60年(一个甲子)吗?
1943年吕碧城在香港九龙孤独辞世,那时她正好60岁。遗命尸骨火化成灰后将骨灰和面为丸,投于南中国海。没有遗书、没有碑墓,甚至没有留下什么手稿、画作。一代风华淡淡消散。她把一切抹得太干净了。除了留下永远的传奇在人们记忆中代代流传。她轻羽飞过,天空没有翅膀的影子。
生命从20岁流入凡间,30岁后慢慢飘到天外。吕碧城只在人们眼前清晰绽放了10年。这是光彩照人的10年,她惊艳了民国的天空:涉足政界,角逐商海,游历欧美,“手散万金而不措意,笔扫千人而不自矜”。然后,将人生的每一步都走得风生水起的她,最后却看破了世事和繁华,把一场夏花绚烂的今生今世演绎成了一个秋之静美的朦胧谜题。
